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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那名唤“少渊”的男子神色很是莫测，坐在常羲身边，从她手中接过酒壶，仰脖就将壶中蜜酒尽数喝光了。又将酒壶信手扔在地上：“没了。”
“呵，你喝光了我的酒，还有脸与我说没了？”
常羲讥笑道，靠在树干上，“你今日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躲在望舒剑中不出来呢。”
少渊轻笑一声，和常羲并肩靠在那一棵凤凰树树干上：“出不出来，又有什么要紧？”
歇了歇，“我方才见他们热闹极了，你怎的不去？”
“有什么意思？”
常羲淡淡说，脸庞隐在夜色之中，“咱们两个，不过就是看尽别人欢喜别人忧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热闹，和我们也没有关系。”
“你不是很想见一见玄霄吗？”
少渊冷笑道，“如今见了，不开心了？早与你说了，与其相信宿主，不如相信彼此，只有我们俩，会长长久久的相伴下去。”
常羲咧开一个笑容，暗红色的眼睛看着满天的星空：“这倒是，见了不如不见。”
又看向他，“你对夙很是不满意？”
少渊冷笑：“有什么满不满意的，好似不满意就可以换宿主一样。这人间无趣极了，若非我感觉到你气息不稳，你当我愿意现身？”
“这人间还不错。”
常羲笑道，“吃的挺好吃的，喝的也不错。就是这琼华派里无趣……”
少渊很不客气的神补刀道：“你我并不需要吃东西，你又吃什么？”
顿了顿，“你这人的心思，我难道不懂？你莫忘了，你我是互相有感应的，你那点心思，我清楚得很。”
常羲无所谓的耸耸肩，又回头看向那一点子火光，火光前有剑影闪动，凝神看去，是玄震和玄霄师兄弟二人正在舞剑，剩下的人看着他们俩，不时有细微的叫好声传来。
“你那样护着他，你看他可管你了？明知道你有伤在身，也不知道跟来看看。”
少渊很淡定的将常羲的思维拉回来，“我们会有无数的宿主，玄霄和夙死后，还有新的人来唤醒我们，你难道每个都要这样尽心尽力的去维护着？”
“维护？”
常羲笑道，“我可不是维护谁，我只是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罢了。他若是死了，我还能看这个世界多久呢？”
“实则我这次下山，遇到了些事，倒是让我自己有些看不透了。”
常羲道，“少渊，你说，我们算是什么呢？”
“什么？”
“我们外表像人，却不是人；只要剑身无恙，并且本身不受到致命的伤害，我们就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像神，却也不是神。那么我们是什么呢？是魔，妖，仙，还是鬼？”
常羲一面说，一面笑起来，“或者，我们根本不是活的生物？”
“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是可悲。”
常羲轻轻叹气，拾起那空了的酒壶，“这东西香得很。”
“成日想什么？”
少渊道，“我若是你，我绝不想这样多。常羲，我根本不懂，你为什么想要玄霄的认可，有什么意义？他死了之后，你还有无数的宿主，不止他一人。”
常羲“哈哈”的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醉花荫之中那样的明显，笑了一会儿，才歇了笑意：“因为，我想活下去。”
*
原本这八人在一起很是高兴的，但后来听见常羲的笑声，舞剑的停了，喝彩的也住了声，纷纷面面相觑。夙神色犹疑，咬了咬下唇，轻声道：“玄霄师兄，我觉得常羲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可是出了什么事？我有些担心。”
云天青坐在火堆边上，抱胸微微侧着身子：“你们女孩子心思一向难猜，玄霄师兄哪里能知道？”
又死性不改，“看不出玄霄师兄一向怜香惜，莫不是这一路上欺负了常羲？”
“云天青——”玄霄怒道，顺手将左手边上的月饼给塞进了云天青嘴里，眼见他梗得面红脖子粗的，冷面上也浮出笑容来，“若再敢胡说，定不轻饶！”
众人见这滑稽样，实在绷不住笑起来。夙汐和夙离得最近，就看着云天青八爪鱼一样，四肢不停的挥舞着，一双眼睛也快瞪出来了。但又没有多余的水，只好将一壶酒塞给他。好容易捋顺了气的，这才喘气道：“师兄，你这是诚心谋杀师弟啊。我虽算不上什么一世英名，却也是师父的高足啊，被活活噎死多没面子？”
玄震笑道：“天青师弟可莫要再招惹玄霄师弟了，一会子仔细大家都不救你。”
“得，大师兄都不救了，那可真就是没救了。”
云天青可怜的摊开手。
玄震失笑，和玄霆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玄霄师弟还是去看看吧，常羲性子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愚兄实在有些担心。只是咱们说不得都是外人，未免她反感，还是师弟去最好。”
要说玄霄不担心也不是可能的，但常羲那脾气臭得可以，他心中也有气，现在听玄震这样说，思忖片刻，也就顺坡下了。夙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玄霆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夙师妹也去吧，总归常羲看来很是喜欢你，兴许你去，比玄霄师弟还好些。”
这俩就向着笑声传来的地方去了，却见常羲靠在树干上，神色如往日一般的慵懒。见他二人并肩而来，也是“嗤”一声笑出来：“还真是郎才女貌啊，何事劳动您二位大驾？”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再次让玄霄不爽了，夙赶紧道：“大家都担心你，这才来看看。”
“有什么好担心的？”
常羲笑道，“莫不是以为我弱到了连几个小妖都解决不了的地步了吧？”
玄霄怒道：“常羲，你莫不知好歹——”
“呵，我不过就是一把剑罢了，知道好歹做什么？”
常羲笑得眉眼弯弯，说的话差点让玄霄暴走，“也不劳你过问了，我的主人。”
夙和玄霄一同修炼多日，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阳炎之力重了不少，知道已经动怒，无声叹息一声：“师兄暂且回去吧，我与常羲说说话，好歹我二人都是女子，若有什么不快，也好说些。”
“夙，你莫要勉强。”
玄霄被常羲气得不轻，拂袖而去的同时怒道，“冥顽不灵！”
“可不是呢，我就该听上一个这样说我的人的话，一剑杀了你。”
常羲很淡定的回嘴，把玄霄高大的身子都气得抖了抖。
上一个说她“冥顽不灵”的，正是黄帝陵那只美女蛇妩姬。
待玄霄去了，常羲才懒洋洋的坐下：“怎么？撇了你情郎与我说什么？”
“你又何必如此呢？玄霄师兄是关心你罢了。”
夙劝道，“我虽没有资格说你什么，但你总要知道，师兄是将你放在心上的。”
常羲很平静：“将我放在心上，还是将羲和剑放在心上？”
淡然的靠在树干上，“夙，你在这琼华派，开心么？这琼华派将世间生灵分为三六九等，人类凭什么剥夺别的生灵存在的权力？”
“世间皆有法度，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夙一笑，将耳边碎发掖在耳后，“我也是怕玄霄师兄不快……你看来虽是乖张，但我晓得，你不全是如此，我倒是顶喜欢你，可惜我没能修炼出一个剑魂来。”
常羲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你并不了解我。”
又看着夙发笑，“可惜，你那剑魂却并不是你喜欢的这样。”
夙微微一怔：“你说——”
“望舒羲和同时铸成，你与玄霄又都是万中选一的奇才，凭什么你觉得他是因为比你强所以能够修炼出剑魂？”
常羲反问道，“不过，你那剑魂并不承认你。你有空在这里游说我，不如好好回去修炼，等到强大到了他承认你的地步，他自然会现身和你相见。”
夙怔怔的听着，半晌之后，又掩唇微笑：“天青师兄说得不假，你果真是与玄霄师兄很像的，一模一样的石头性子。”
起身道，“与我回去吧，大家是真的关心你。”
“不必了。”
常羲拒绝道，“我不喜欢那样多人。”
又扬起讥诮的笑容来，“你若是再不回去，只怕你那好师兄要杀了我不可。”
夙脸庞微微红了，也不再勉强，向着来处去了。走出几步，却听见常羲问：“夙，你说，异族真的那么难以容忍么？我们，真的让人厌恶到了恨不能杀了才痛快？”
夜风习习，拂过两人的鬓发，乌发几乎要和浓郁的夜色混为一体。静了好一会儿，夙才转身看着常羲：“我并不将你当做异族。”
又加重了语气，“我们没有一个人将你当做异族。”
常羲忽然笑了：“愚昧，你不当做，不表示我不是异族。”
若是真的不曾当做异族，那倒也好。常羲阖上眼，眼前又浮现出玄霄那时的样子，斩钉截铁的说异族不该在人间的话。
少渊可以大而化之的不承认夙，而承认玄霄是主人的自己却得不到玄霄的承认。
何等的讽刺！
*
而到了第二日，琼华派的思返谷谷主云天青又回了思返谷。原因倒不是因为前一夜的聚会，太清也并非是那样的不近人情，况且中秋佳节，门下弟子难免会效仿山下庆祝一二，只要不耽误修炼，那也无伤大雅。
但是这不表示这货能在庆祝完之后跑去承天剑台用铸剑之火给自己温酒并且喝了个酩酊大醉，等到宗炼第二日去到承天剑台的时候，真是快被气疯了，把这货扔到思返谷思过十日。
*
琼华宫。玄霄和夙恭敬的立在太清跟前，她们也并不知道为什么被太清唤来。例行公事的问过双剑修炼的进程，太清这才道：“三年之后网缚妖界之事兹事体大，为保险起见，琼华派还需一件神器助阵方可。”
“弟子愚钝，还请师父明示。”
玄霄道，太清抚着胡子，“我与青阳重光卜过卦，水灵珠曾在中原现世，若有水灵珠之力相助，三年之后，必成大事！”
玄霄和夙相视一眼，也明白太清什么意思了，双双道：“弟子愿意前往。”
太清淡淡的“嗯”了一声，也不表态，反倒是看向了玄霄：“这么些日子，剑魂可有异变？”
想到常羲，玄霄心中有气，这样不知好歹的人他生平第一次见！虽是如此，但玄霄对于常羲还是有些护短的：“回师父，常羲性子虽是乖张，但实力深不可测，绝非寻常人能及的。”
“比你或玄震如何？”
“远胜弟子，玄震师兄若与常羲相敌，只怕亦会落败。”
玄霄如实说罢，见太清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师父？”
“无事了。”
太清道，“玄霄，取水灵珠之事，我更属意你。”
“弟子领命。”
玄霄道，又见夙神色落寞，于心不忍，“师父，不知夙……”
“夙有更要紧的事需要去做。”
太清道，“此事若不有个结果，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必将后患无穷！到时候，你与玄震二人分别奔赴南诏女娲神殿和蛮州女娲庙，后事我再与你二人吩咐。”
夙满心疑窦，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将手中的望舒剑握得更紧，耳边总是响起常羲的话。
她的剑魂，不肯承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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