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几乎帷帽落下的瞬间，虞听眠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殷红的血水撒向地面，她侧目，苍白的面容满是疲色，但脸颊上的红点却格外刺眼。
徐柒柒握着帷帽，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你……你不是在别院里，怎会在此？”
“徐柒柒，你不就是提前得知我为王爷解毒毁了容貌，故意纠缠？你以为，把我最不堪的模样展露给百姓，他们就会轻看我？”
嗓音嘶哑，气若游丝，一句话说完，几乎快要用尽她全部的力气。
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尾音却在颤抖，这分明就是在惧怕百姓会因她的容貌受损而轻视她……
众目睽睽之下，昔日那个对最低贱的流民都温言软语的尊贵女郎，如今正满身血污地跌坐在地，脆弱到不堪一击。
广陵的百姓哪能忍受自己爱戴的神女这般被人糟践？
他们纷纷跪地，十分自觉地将视线埋进臂弯，哀怨地呢喃着：
“女郎啊，您……受苦了……”
三个字，道尽了他们的痛心与无奈……
有村民眼眶猩红，想要去惩治徐柒柒，可奈何方才虞听眠说了句“把我最不堪的模样展露给百姓”，他们进退维谷。
他们的女郎，曾那般矜贵，他们如何忍心看见她的狼狈？
这便是虞听眠用前十六年打下的贤明。
在百姓眼里，所有的美好都该与她相伴。
是以，女郎戴帷帽，定是有难言之隐，她不愿说，他们也不愿接受，他们只想遮住自己的双目，像仰望神明般仰望那个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姑娘。
是徐柒柒，敲碎了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
那名小将士匆匆上前，从呆若木鸡的徐柒柒手中猛地抢过帷帽，小心翼翼地戴在虞听眠的头上，又撩开帘布，示意她进车厢：
“王妃，是末将无能，没能护好主子，末将甘愿受罚，王妃快些上车罢！”
虞听眠也不含糊，待她上车后，眼角的余光瞥见帘布已然将内部遮挡严实，这才沙哑着嗓音哭喊了一句：
“王爷，王爷？您应我一声！神医，快救救王爷……”
李神医道：
“王妃方才郁结攻心，吐了心头血，此时不该忧心，王爷只是暂时昏迷了，待到别院取来柴胡，辅以入药，方可好转。”
众人见虞听眠进了马车，这才起身。
他们纷纷让开一条道，护送王军离开后，才怒目而视徐柒柒道：
“妖女！这般欺辱王妃，广陵不欢迎你！”
“定是你买通人造王妃的谣，我等誓死守护王妃的清誉，那几个人呢？抓起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哪里的货色！”
“那些人不见了，呵，果然是徐家的手笔，表面上修葺江都河堤，实则是想伺机对付王妃，我告诉你，这世上，任何人都休想诋毁宁安王妃，否则，广陵的百姓势必和你拼命！”
“别以为徐家位高权重我们就怕了，在广陵，还由不得你们徐家说了算！”
“王妃容貌损毁只是暂时的，可是你，徐家女郎，你从里到外都透着丑陋和晦气！就你，还妄图和王妃比，你算什么东西！”
……
几人你一眼我一语地朝徐柒柒的马车涌来，却被徐家的守卫阻了去。
徐柒柒逃也似的回到马车，心中满是愤恨！
这下好了，不仅没能毁掉虞听眠，反而连徐家修葺江都河堤一事也变成了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她回去如何与家族交代？
该死的虞听眠，又摆了她一道！
不，不对……
既然知道这是个局，她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去救人呢？
远离了吵闹，徐柒柒开始复盘这几日在广陵发生的一切：
为了做戏做全套，徐家按照之前追踪那名叫“车儿”的近卫身行，安排了一个替身，并引虞听眠自投罗网。
虽然现在知晓，那个救人的女人不是虞听眠，但她能肯定，此人带了三分之二的王家暗卫。
一个近卫，何至于出动三分之二的人马？
定是“车儿”对虞听眠而言，的确重要非常。
当时“假车儿”被发现后，他们第一反应是撤退，既撤退，何至于灭口？
灭口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当时暗卫中有一人穿着与旁人不同，撤退时与主力也是背道而驰的……
想到这里，徐柒柒手中搅弄的锦帕猛然一紧！
起初她只当是王家暗卫分头行动，如今想来，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车儿？
不行，她不能这般灰溜溜地逃回建康，她要留在广陵，即便之后被百姓唾弃、谩骂，她也要查清楚一切！
——
回到广陵别院的虞听眠，在阿樱的搀扶下迅速下了马车。
阿樱早算好时间，给她准备了热汤，沐浴完后，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阿樱则替她温着热茶，事无巨细地交代着离开后发生的一切。
末了，阿樱感慨：
“这个徐家，在别院附近安插了眼线，奴婢就连一只信鸽也放不出去，奴婢当时就在想，若是来救车儿的是王妃您，怕是这会儿真要着了徐家的道了……”
虞听眠拢了拢腰间的毛毯，“你方才说，假车儿死了？是被一个身手了得的蒙面人杀死的？”
“嗯，速度很快，奴婢自认身手不输那些臭男人，可真与他硬碰硬，奴婢还是没什么把握的……”
“此人，有没有可能，是宁安王？”
虞听眠慢慢睁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院外的腊梅。
“……奴婢……奴婢没看清，可若是宁安王，他为什么不与奴婢相认？”阿樱挠了挠头顶，颇有些不解。
一股气血突然涌上头顶，虞听眠只觉胸腔里的火就要溢出来了，可她还保留了最后的理智：
“他出手杀死‘假车儿’时，是否仔细端详了对方的容貌？是否有片刻的犹豫，或者说，他杀人的时候，知不知道，被杀者其实是个冒牌货，真正的车儿另有其人？”
“这……”阿樱沉默了片刻，有些心虚，“那地儿太暗了，奴婢也不知……”
啪！
上好的茶盏应声摔碎，茗香四溢，溅上一双深青色蜀锦鞋面长靴。
“王妃……”
阿樱脸色一白，没发现刘茗卿的到来，急忙跪伏在地。
她心中惶惶，因为从小到大，主子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即便那次驼山失职，害得主子命悬一线，她被家主打了好一顿板子，主子也从未怪罪，还主动帮她上药……
这次……是怎么了？是她哪里做错了吗？
阿樱正沉浸在反省的思绪中，就听一声磁沉的安抚自头顶坠下：
“王妃不是在恼你，这件事与你无关，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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