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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高塔内的灯光似乎暗了下来，两侧的东西不知何时消失了，整个楼梯像是悬浮在一个无限延展的空间中，身前身后皆是无边的黑暗。
虞秋手腕上系着的气球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微仰着头，像是失去了意识，只知道机械地、一步一步地朝上走着。
塔顶到底有什么呢？虞秋这样想着，头也疼了起来。
突然间，她的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声音，虞秋回头朝下望去，发现自己走过的那些楼梯正逐渐裂开，坍塌，最后坠入黑暗之中，她加快了脚步，每当她踏上新的台阶，旧的那些便会碎得一干二净。
我要去哪里？
虞秋很累，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又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
身后似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喊声，仿佛是什么人正在叫她的名字，虞秋顿了顿，可任凭那人怎么叫她，她也不回头。
突然间，从塔顶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上面好像有很多人正欢呼着，他们说李小将军回来了，还说他马上就要进宫面见圣上，说不定能得很多的赏赐。
“李小将军？”虞秋讷讷地重复着，脑袋里仿佛笼着一层雾，让她的思维都变迟缓了。
李云渊会在塔顶吗？她有些恍惚地想着。
可刚刚跟自己一同进塔的人又是谁呢？
李云渊与那些金贵的世家子弟不同，他是能打仗、能带兵的将军，虽然年龄不大，可他已经立了很多次功，也受了不少赏赐。
谁也不会觉得，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将军，会在凯旋归来时，死在城门处的暗杀之中。
虞秋还记得李云渊死的那天，她一直呆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等着那个口是心非的少年回来，而最后，她也真的等到了他。
李云渊几乎被暗箭戳成了筛子，从城门一路纵马回了将军府，随后便带着一身的血污死在她的面前。
“李云渊……”听着塔顶传来的声音，虞秋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快，随后便跑了起来，她走了很久，早就没力气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慢脚步。
眼看就要到达塔顶，前面的楼梯却突然消失了，而在距离虞秋头顶两三米远的地方悬着一扇木门，木门里传来阵阵砍杀声，一阵干燥的风卷着沙土从门里涌出，吹得虞秋眼睛都睁不开了。
前后的连楼梯都消失了，虞秋踩着脚下孤零零的一块石阶，望着这扇半开着的木门，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几秒之后，她便跳了起来，随后一阵干燥的风将她托起。
在风的裹挟下，虞秋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盈，灵魂却在不断坠落，她紧紧盯着那扇门，找准机会跃了过去。
门后是黄沙漫天的战场，虞秋站在一个尸横遍野的土坡上，看着脚下软绵绵的尸体，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她觉得有些反胃。
这里的光线很亮，与阴暗的楼梯完全不同，虞秋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四周的场景。
她所在的地方像是战场，土坡的后面不断有砍杀声传来，虞秋往前走了两步，却在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之时停下了脚步。
有个人自土坡的背面朝虞秋的方向走来，他一身戎装，长发高束，脸上还带着血迹，他手中的剑正没入一个士兵的胸膛，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在那人的余光中，一个穿着奇怪的姑娘站在不远处，正愣愣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出现在战场上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是敌人。
李云渊一脸麻木地将手中的剑从敌人体内抽出，随后便朝虞秋走去。
看着李云渊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虞秋往后退了两步，却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李云渊，是我！”
李云渊走到虞秋面前，持剑直直地朝着她的脑袋挥去，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双眼空忙忙的，眼神缓慢地在虞秋脸上移动。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云渊的神色突然变得痛苦而哀伤，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你是……虞秋？”
虞秋点了点头，她往前走了两步，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过来！”李云渊抬起了剑，隔在自己与虞秋中间，他看着虞秋，似乎有些怀念，眼神却既悲伤又坚定。
“别过来，你若是靠近我，说不定便会跟我一样……”话音未落，李云渊转身就走，剩下的话还没传到虞秋的耳中，便被风吹散了。
虞秋着急地往前追了几步，却被一股力量撞倒在地，她与李云渊之间像是隔了一道透明的墙，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去到李云渊的身边。
在虞秋的记忆里，李云渊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虞秋从来都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绝望到麻木的表情。
可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风越来越大，虞秋站在黄沙中，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蹲了下去，企图把自己缩成一团，却又怕手腕上系着的东西被吹跑，于是便打算把那东西抱在怀里。
等等，我的手腕上有系什么东西吗？
虞秋愣住了，她看着空无一物的左手手腕努力回想着，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的手腕上应该系了一条绳子，绳子的端头是一只气球，那气球是粉红色兔子脑袋的形状……
为什么会有这个气球？
那是在进入游乐园之前夏禅给她的，她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在一个鬼屋里，夏禅应该在她的身边！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一刻，太阳突然变暗了，风沙也越来越大，呜呜的风叫嚣着想让她留下来，却只能徒劳地吹乱她的头发。
虞秋把头埋了下去，她听着耳边的风声逐渐变大，最后又归于平静，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她又回到了楼梯之间的那个小平台，她蹲在地上，边上是一脸焦急的夏禅和两个鬼屋工作人员。
“……又是幻觉。”虞秋缓缓呼出一口气，她浑身虚软，出了一脑门的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望着系在手腕上的绳子，心里有些庆幸——幸好她想起了气球，想起自己应该在游乐园，这些现实中的东西打破了她的幻觉，不然她可能会留在风沙中，再也走不出来。
“请问这位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心脏疾病，要不要给她叫救护车……”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手机。
“这里面太闷了，得先让她出去。”夏禅点了点头，准备直接将虞秋打横抱了起来，却被虞秋轻轻推开。
“我没事了，不用叫救护车。”虞秋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我就是……前几天一直在熬夜，所以现在有些不舒服。”
见她清醒过来，夏禅便松了一口气。
刚刚虞秋不知道怎么了，走到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任他怎么叫都没有回应。最开始的时候夏禅以为虞秋是吓到了，可她表情逐渐有些不对劲，于是便找来了工作人员。
……
出了鬼屋之后，虞秋又在游乐园的长凳上坐了好一会，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夏禅一直在她旁边守着，还给她买了奶茶补充糖分，虞秋看着他一脸担忧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知为何，经历过刚刚那场幻觉之后，她一眼便能分辨出夏禅和李云渊的不同。
可是，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吗？
想到这里，虞秋伸出手试探地扯住了夏禅的衣角：“从你拥有意识的第一天起，你便是一只玉蝉吗？”
周围的人不多，虞秋紧紧盯着夏禅的眼睛，不想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夏禅点了点头，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
“你还记不记得李云渊这个名字？”虞秋接着问道：“你……你是李云渊吗？”
李云渊？
夏禅垂下眸子，有些不知要如何开口。
在鬼屋的时候，虞秋像是失去魂魄了一般站在原地，那时的她便一直念叨着“李云渊”这三个字。
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是因为我跟那个李云渊长得很像吗？
看着虞秋带着希冀的眼神，夏禅最终还是没把“我不是李云渊”说出口，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他不想让虞秋失望，可他是夏禅啊，他不是李云渊，他也不想成为任何人。
虞秋手腕上的小兔子气球耷拉个脑袋，看起来很是沮丧，而那个让她找了半天的手机也好端端地呆在她的口袋里。
虞秋把目光移到夏禅戴着的那根黑绳上，在绳子的末端缀着一枚小小的玉蝉，在看到玉蝉的那一瞬间，她剧烈跳动的心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应该没认错人吧，她这样想到。
那栋鬼屋就在不远处，她抬头望向巍峨的塔，想着刚刚那场幻觉中，只要走到塔顶，便能见到李云渊。
可幻觉毕竟是幻觉，比起那个虚无缥缈的身影，虞秋宁愿相信她等了许久的故人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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