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的牢狱里，惨叫声接连不断，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撕拉着耳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苏远礼搓了搓膀子，余光瞥见目光看着自己的狱卒，旋即清咳几下，故作严肃：“太师关在何处了？”
狱卒收回疑惑的目光，低头引他过去。
有承安王在上头施压，岳寄安在牢狱里自是好不到哪儿去，蛇女亲自把人绑在柱子上，趁他和谢端阾周旋时暗自用了刑，现下这人气息只进不出，活脱脱半死不活的模样。
苏远礼眉心一蹙，打发狱卒下去，稍稍弯下腰，伸着脖子去看他的情况。
嘶，这蛇女下手够狠，岳寄安这老骨头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嘴里的血丝滴滴拉拉地坠着，有些恶心人。
他倏地直起身，平复心里的呕意，“太师大人。”
岳寄安眉梢动了动，浑身骨头散架般动弹不得，只能微微抬起一点下巴，艰难道：“少卿……谢端阾他……污蔑于我……”
苏远礼注视他这微末的挣扎，面色冷漠，“污蔑与否，太师心里应当在清楚不过。”
“……什么意思？”
头顶落下冷笑，他听到苏远礼说：“构陷郦朝忠臣，这不是太师大人惯有的手笔吗？现在自个儿倒是不明白了？”
岳寄安僵硬着身体，涣散的瞳孔聚集几分，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去挣扎却被身体撕裂般的剧痛弄得神经一抽，顿时不敢动了。
他喘着粗气，不甘心道：“你是……谢端阾的人！”
“不。”苏远礼坦白自己的立场，“我是摄政王的人，这一步棋王爷下了六年，只待太师大人落网。”
他转身走到那一排刑具前，冷眸挑选接下来的工具，“太师大人构陷姜太傅，害姜太傅落得凌迟，那眼下太师大人该落得何种下场呢？承安王可是说了，用太师大人的命换取他的信任……太师大人觉得这个怎么样？”
幽冷的牢狱里，一抹寒光刺入眼中，岳寄安瞧见他手里的东西，身体蓦然地颤抖起来，想要从木桩上下来。
苏远礼皮笑肉不笑靠近他，疑惑道：“太师大人怎么了？放心，医者仁心，我不会让你舒舒服服去死的，皮肉被刮的感觉，想来太师大人也很好奇吧？”
苏远礼选的刑具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姜芷被处以凌迟时用的刑具。六年光景过去，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他岳寄安尝尝凌迟之痛！
外面的犯人在和狱卒争吵撕闹，猝不及防听见惨绝人寰的尖叫声，顿时汗毛直竖，几乎是下意识窜进角落里抱头瑟瑟发抖。
牢狱每天都会有人经历这些，有些反应，已经成为他们的应激反应了。
*
天光方破晓，云鲸吞吐着晨曦跳跃云间，躺起一层一层波浪，云彩好似害了羞般，躲在晨曦下，偷偷张望人间的生活。
早朝时间已过半，谢稟迟迟不出现，底下的大臣开始疑心，场面有些不稳。眼看就要乱起来，张辛夷突然现身，脸上的神情是说不清的疲惫，无端更让他们的怀疑加重。
张辛夷打开圣旨，众人一惊，连忙跪了下去。
“……朕龙体抱恙，恐不能勤政，朝中事务一律交由承安王打理。另，太师岳寄安构陷太傅姜芷，意图霍乱朝纲，被承安王及时捉拿，入大理寺受罚。钦此——”
圣旨一出，众人哗然，无不震惊地看向接旨的谢端阾，心中百转千回，当下有了定夺。
谢端阾站在所有人前方，俯视底下神色各异的大臣，撩唇一笑：“诸位可有要事要禀？若无他事，便退朝吧……”
“臣有禀！”
谁居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凑上来？这不是在找死吗？！
众人定睛一看，是数月不曾对言的刘尚书，自从刘二姑娘的事情闹出来后，刘兹就仿佛被人打了一棒，整个人都萎靡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出来表态。
谢端阾微微眯起眼，“哦，刘尚书有何事要禀？”
刘兹无所畏惧地盯着他，“敢问王爷，太师大人构陷一事，可有证据？若单凭他人之言断太师大人的罪，未免寒了老臣们的心，且圣上龙体抱恙的事，又是因为何故？臣等前些日子还与圣上见面，怎的几日不见就不能上朝了？！”
殿内鸦雀无声，除却原本就站在谢端阾这边的人，其他人几乎都想问这个问题。
且不论岳寄安构陷真与假，没有证据说服他们是断断不行的，谢端阾作为一个刚认祖归来的王爷，手中既无实权又无功绩，这乍然代理圣上处理事宜，谁都是不服的，难免不叫人疑心今日这出，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谢端阾眸色骤冷，冰冷的煞气蜂拥而上，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纷纷心惊他竟有如此气势！
“大理寺少卿何在？”
他突然喊了一人，苏远礼尚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还是身后的人捅捣了他一下，他才堪堪回过神，诚惶诚恐站出来。
“臣在。”
谢端阾语气压迫：“你来说！”
苏远礼微微睁大眼，下意识朝他那看去，触及他沉冷的视线，连忙收回目光，拱手道：“回王爷，太师构陷姜太傅一事，是其孙女上交的证据，里面详细记录了太师与他人合作诬陷姜太傅，桩桩件件，太师都已招供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几乎都变了脸色，却各有所因。
苏远礼这一番话，明里暗里提点他们，他手里还有其他人的证据，谁不服承安王的，便会被扣上构陷忠臣的罪名，毕竟六年前众臣请凌迟圣旨的事，他们都有份。
谢端阾眼神睥睨看着他们：“圣上前些日子染上怪病，连胡太医都束手无策，诸位不信，自去胡太医那儿求证。”
求证？整个皇宫都在你的掌控之下，求谁的证？
苏远礼暗暗翻了个白眼。
显然，刘兹也意识到这点，后背无端窜起凉意，“圣上龙体抱恙，郦朝不可无主，即便摄政王抗旨在先，也该由其代为掌权，承安王将会盛京，无权无绩，恐怕不太妥吧？”
朝臣中已有人开始动摇，刘兹的话并不无道理，圣上龙体抱恙，这个时候谁掌权，谁就是最后的赢家，诚然，他们都不太想谢端阾赢。
对于这个将将冒出来的王爷，半数人都是不服的，那些趋于他的淫/威之下站位的人，此刻都默默无言，静观这出戏。
心里都不约而同在想，刘兹最好把谢端阾拉下来！
但只靠刘兹一人出来反对，力度还不够。叶庁拢了拢掌心，撩起眼皮环视场上的所有人，个个都在坐井观天，不就是看谢宁川被圣上幽禁起来，胆子怂了，想当缩头乌龟了。
叶庁无声冷笑，蓦然走出自己的位置，在他们惊讶的注视下，与刘兹并肩：“刘尚书此话在理，承安王想掌权，还请拿出实际的功绩来。摄政王抢亲违抗圣旨的事，在眼下的情况面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承安王若是拿不出功绩，就让摄政王来。”
功绩？你让一个将回来的王爷拿出什么功绩？这不明摆着叫人下来给摄政王让位么。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吭声。
“叶尚书当真是拎不清了！”安分数月的肖政山沉着脸走出来，斥责二人的咄咄逼人，“摄政王今日敢违抗圣旨抢亲，明日就敢反了这郦朝！朝中谁不知你二人和摄政王交好，此刻要求摄政王回来，摆明了居心不良！承安王是将回来不错，可也是皇室血脉，岂有得你们在这里咄咄逼人？！”
叶庁二人俱是回头瞪着他，三人气势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叶庁就要拔剑砍人脖子，幸好朝会不允许携带武器，否则不得乱套了。
不过殿外有禁羽卫把守，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众人如是想着，都等着那位承安王发话。
谁也没察觉到，方才宣读完圣旨的张辛夷已不知所踪，殿外的禁羽卫虎视眈眈盯着里面。
在这紧张的气氛下，谢端阾兀的笑了一下，语调慢悠悠的，却平白叫人觉得冷，“不服？诸位恐是没搞清楚情况，本王今日来，不是让你们来选择本王，而是本王给你们选择。”
他抬手对拍掌心，众人疑惑之际，门口突然涌进大批禁羽卫，眨眼间将他们都包围起来。
天已大亮，日光照进大殿，禁羽卫手中的长剑折射出刺目的光芒，众人被晃了眼，回过神来，后背已然密布冷汗。
屈衡之带领禁羽卫闯进来，恭敬站在谢端阾身旁，“王爷，已按照吩咐将金銮殿包抄起来。”
谢端阾点头，撩起衣袍坐进龙椅里，双手撑着膝盖，嘴角勾着恶意的笑，睥睨众人：“如此，可还有不服的？”
众人瞠目结舌，反转来得猝不及防，怎的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刘兹梗着脖子强烈反对：“承安王！你这是想造反！”
造反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来，那可是要杀头的啊，众人一副你疯了的表情。到了现在他们还有何不明白的，圣上龙体抱恙恐怕就是谢端阾的手笔，今日这出，只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掌权——
也或许，人家压根就没在意他们的意见！
谢端阾摸着扶手，微亮的触感包裹掌心，他抬眼盯着那场上唯一反对的人，身子往后一仰，“屈衡之——”
屈衡之冲下头的禁羽卫使眼色，离刘兹最近的禁羽卫突然拔剑朝他的腿间砍下去。
“啊啊啊！”
刘兹抱着血淋淋的右腿痛苦哀嚎，龙椅上的人淡漠无情，危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还有谁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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