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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步入禅殿的禅堂之中,一眼就看见了智积禅师。
久别重逢,这份激动心情难以抑制,我快步上前,屈膝在智积禅师面前,行大礼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师傅却起身扶住了我,慈祥道:“莫急莫急,先参见圣上。”
我这才发现自己被喜悦之情冲昏了头脑,差点连规矩都忘了,就赶紧整理衣服,拍净袖间尘埃,拜见皇帝道:“臣新任茶御史陆羽,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皇帝和颜悦色道,“你与智积禅师师徒情深,朕又怎么会因礼数而怪罪?”
皇帝吩咐总管太监去拿凳子过来,为我赐座。
待我谢恩坐下,皇帝直白问道:“陆羽,你是如何将‘汉中仙毫’泡出朕从未尝过的最一流口感的?”
我细致答道:
“皇宫之中的茶叶质量上乘,这点是必要前提。泡茶之时,不可用全熟的白汤,而应用八成熟左右的近沸之水来入茶;而在近沸之水入茶之前,所选用的杯子也是有讲究的:要用热水兑了冷水,凑成温水来将杯子捂一捂才好,此举有益于茶香溢出。不知圣上是否因此而尝出了茶香之外的兰花气息?”
皇帝应道:“朕,喝出来了。美妙无穷。”
我接着道:
“在煮水和温杯之后,就是投茶了。放入琉璃杯中茶叶不宜过多,七八片就好;然后,需晃动琉璃杯二十次,此为摇香,有醒茶之效,茶叶活醒才能出好味!接下来是关键步骤,臣称之为润茶。将方才备好的近沸之水沿着琉璃杯壁注入三分之一,充分浸泡茶叶,再次轻摇,过后,再注水到全杯的七分满,等待片刻即可饮用。”
“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不可在杯口之上盖盖子,否则茶叶倦怠色变,不成曼舞之美。‘汉中仙毫’还有一趣,那就是茶叶遇水之后,会根根立起,似兰草的叶子,像雀舌像荷瓣,能生出不尽的想象来,故曰:饮者乐茶,此物之出。”
皇帝对智积禅师笑道:“长老你看你这弟子,讲茶讲的是面面俱到啊!”
“承蒙圣上慧眼,选陆羽如了茶阁。”智积禅师乐道,“往后这大唐宫中的茶事,怕是要变上一番啦。”
“有变总比不变好。”圣上朝我微微点头,“陆羽你可愿意做这个起变之人?”
“臣愿意。”
“好!”皇帝起身,拍着我的肩膀道,“朕的江山就需要像你这样的朝气新官!”
我从禅殿之中告退。
出去之时,有人来报:“陆大人,不好了!您从江南远带而来的——骞州名家庄大山人所做的名贵茶碗,被那吴姓茶吏给打碎了。”
我一惊,打在手中的挡雪伞差点掉落,幸好被智积禅师身边跟着的小弟子接住,才不至于扬起一阵尘雪。
那件茶碗对我的意义不言而喻:
第一,它原为陈秉承陈老爷的独生女湘韵小姐所有,后来管事丫鬟侍茶姑娘见我是个懂器之人,就将它转赠给了我;第二,庄大山人虽然是个隐士,居无定所,但是名震大唐,多少人费尽心机,都难从他手中获得一件至上名品?第三,这只茶碗经我之手,无数次……被我握在掌心中捂热过,是带着不一样的感情与温度的。此中点滴,叫我怎能轻易割舍?
我只感觉心脏隐隐作痛,寸步难行。
加上我本就怕冷,“伤心气”与“寒凉气”双双侵体而来,更是难受的无以自拔。
“陆大人,”报信者扶了我一把,“那吴姓茶吏当真是该死了!茶碗破碎难再全,您可千万看开了,被他气病气倒,哪里值得?”
比起问:“吴姓茶吏自个怎么说?”
我改口道:“果真是他吗?你亲眼目击的?”
“何止是奴才亲眼看到,茶阁暖阁里面好多人都看见了,您的茶碗不是跟长官大人赐给您的‘冬欤楠戟折扇’放在一起吗?也不知道那吴姓茶吏是怎么回事,擦桌子的时候,就把您的宝贝茶碗给摔了。”
“如今茶碗的碎片如何处理了?”
“奴才哪里敢擅自做决定?”报信者请示道,“这不马上就来请陆大人拿主意了吗?”
“你且叫人把茶碗碎片一片不少地收集起来,装到锦盒里面去。”
“是。”
“你先下去吧!”
我慢悠悠地走回到禅殿外的廊下躲雪,一身寒意未消,惹得智积禅师慌叫小弟子前去右侧的“安善堂”取厚氅来为我披上暖身。
“鸿渐,你是个性情中人。”智积禅师理解道,“心爱之物被人毁坏,难免自陷悲局。为师也不对你多劝,只盼你早些走出伤境,善待自己的身子骨。”
“多谢师傅关心。”
“为师记得民间有‘锔瓷之法’,工匠以银铜等薄片镶住瓷器裂口,恢复其样。只是这‘花钉’虽能让破碎之物再次成型,但终究是不好看的,为师怕你不会喜欢。”
“若是弟子多挑剔,岂不是显得贪心?”我看雪而叹,“哪有十全十美的补济神功?”
忽而,我看见了禅殿内庄严佛像上面的金箔贴纸,脑中闪现一事。
原是一次江南文人诗会上,众人都羡慕张志和张大人的诗作能传到东瀛国去,为弘扬我大唐文风立下赫赫功劳。
东渡而来的僧人恩觉大和尚道:东瀛国皇室之内,不但爱吟爱仿张大人的诗作,更是爱收集自大唐而来的名器。然名器渡海而来,行船颠簸,破损之事常有,匠人便采用“金缮”技术来修补。
当时我就请教了恩觉大和尚:可否详细告知这一技术的门道和用法?
恩觉大和尚道:皇家匠人用纯金来修缮破损器物,故称“金缮”。先用天然的漆泥把茶碗或是花瓶的碎片都填补起来,初步塑形;再多次刮光打磨,直到漆泥与线接口两侧的碎片完全平滑,才再添一次白漆,待其晾干;过后,又需格外仔细地将那层白漆揭掉,喷洒少量水于缝隙间的漆泥之上,添入金粉,推光到完全贴合与平滑为止,才算是完成修补工作。
那个时候,我只将此法记了下来,以为自己用不上,却没想到当下正好可用,也算是一种机缘吧?
见我由叹转笑,智积禅师问:“鸿渐,你可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我便将“金缮”之法告知了师傅,而且还问:“不知师傅可以成全了徒儿的人情,向圣上要些金箔纸和金粉来?”
“为师当然是会应你。”智积禅师颔首,“因为鸿渐你呀,是个会把别人的过失当成是自己的过失的人。你没怪罪那个打碎茶碗的茶吏,反而是责备自己放置茶碗时过于大意,对吗?”
“果然还是师傅最了解徒儿。”
“为师也不放心你独自走回茶阁,就带着小弟子与你同去吧!”
“好。”
来到茶阁。
长官大人不在,三位茶博士也去别处奉茶,我只感觉上下的氛围肃杀的很,就跟是我没有下令责罚吴姓茶吏,大家都悬着一颗心一样。
步入暖阁茶房,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装着茶碗碎片的锦盒旁边的吴姓茶吏。
他在我面前一跪,几乎含泪道:“下官有罪,请陆大人责罚。”
我的心境比刚听到消息时已经平缓了许多,只将他从地上拉起,宽和道:“人人都有不谨慎的时候,所以本官不怪你。”
我又打开锦盒来叫他看,“所幸本官习得过破碎茶碗的修补之法,正好能够亲自上手试一试,也好懂得这残缺之美。所以你不必向本官请罪,继续行使日常司职就好。”
茶吏抬头,“陆大人真的不怪我?”
“嗯,当真不怪。”我拍了拍那茶吏后背,看他的年纪也与自己相仿,“要是凡事都往‘有错’上面看,那岂非‘责罚’不完了?弄得茶阁上下都对我这个新官如履薄冰,也不是我的本意。”
“多谢陆大人!”
茶吏感激道,然后他就去继续做自己的份内之职了。
我再看暖阁茶房之中的其他人,他们脸上的神色比我刚进来时已经缓和不少,看来也是认可我这个新官对待此事的处理态度的。
我正要带智积禅师去品:峡州碧涧明月茶。
师傅身边的弟子就小心翼翼问道:“鸿渐师兄,不知可否移步暖阁之外的无人处?我有话想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紧的事儿,我只明白:在师弟看来,这事不方便被别人听到,只能私下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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