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韧并不讳言:“朕承认有自己的私心,但到底怎么做,选择权还在他们自己手中。”
朝朝咬了咬唇,轻声问道:“谈公公是什么时候和太妃娘娘说这番话的?”
赵韧道:“在你去过安德殿后。”
赵韧收到安德殿出事的消息时,她还在太极殿。所以,只是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汪太妃和赵旦就做出了取舍。
她和祖父所做的一切,坚持的一切,一下子全没了意义。
赵旦做出了他认为最好的选择,对他,对花家都好。他可以求得平安,而花家也再不会受忠义、诚信之名所累。这个打得死死的结轻易解了开来。
这样其实再好不过。她该高兴,该觉得解脱才对。她应该笑,应该恭喜赵旦,恭喜自己,恭喜花家。
赵旦做的选择没有错。
只是不知道,他做出取舍时,会不会想起四年前,她答应他求亲时,他允诺过什么?
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原来,终究又是个美丽的谎言吗?
如四年前一样,她又成了理所当然被舍弃的一方。
朝朝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那个绝望的午后,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已被抽空,控制不住地发抖,攥紧的手几乎将庚帖捏碎。
蓦地,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赵韧心口骤然绞痛,手抬起一半,又收了回来,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你哭什么?”
朝朝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偏过头去,忍住哽咽声,不想让他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抽泣压抑无声,却更叫人心碎。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叹,赵韧的声音低沉下来,带上了几分柔软与怜惜:“想哭就哭出声来,朕去隔壁避避。”
很快,脚步声响起,消失在了屏风后。
许久,屏风内终于传来少女压抑的哭声。
屏风外,赵韧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复在朝朝面前的平静温和,目光暗沉,风雨欲来。谈德升战战兢兢,带着一干人都跪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谈德升跪得腿都快没知觉了,里面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下去,归于沉寂。
赵韧望向里面,露出迟疑之色。
谈德升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要不要进去看看,小娘子万一哭得厥过去……”
赵韧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朕进去看看,你们都起来吧。”
里面却不见了朝朝的踪影,赵韧心头一紧,就听到黄地云龙海牙纹锦帘后传来一声脆响。
他眉心一跳,掀帘快步走了进去,
帘后同样是他休息之处,隔出了一小半为盥洗处,放了恭桶、铜盆和蓄水的瓷缸。朝朝手足无措地站在瓷缸前,铜盆倒翻在地,水流了一地。
她浓密的眼睫兀自湿漉漉的,眼尾发红,泪痕未干,洁白的贝齿无措地咬着饱满的樱唇,一副懊恼的模样,盈盈一握的腰肢下,长长的裙摆被打湿了一大片。
那样狼狈,却又那样动人。
赵韧的心重重一跳,脚步停顿住,慢慢深吸一口气,压下汹涌而起的冲动。
见到他进来,朝朝回过神来,烟眉轻蹙,屈膝道:“民女失仪,还请陛下降罪。”
似乎恢复了冷静。
赵韧默默地看了地上的铜盆一眼。
朝朝咬了咬唇:“陛下恕罪,民女原本想打水擦把脸。”
笼烟和浣纱被留在了宫外,她哭得眼睛都糊了,不惯别人服侍,也不想被人看到她失仪的模样,索性自己动手打水。可她从出生起就有一堆人围着她转,哪里做过这种事?又兼心情激荡,神思不属,一不小心就滑了手。
赵韧呼吸平稳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面上的神情,开口道:“朕说过,在朕面前,休要动不动就跪。如今再加一句,休要动不动向朕请罪。”
他刚刚一直提着的心吊得更高了:她看似恢复了平静,眼睛却没有光。看来,赵旦的选择对她的打击不小。就不知会不会像四年前那次一般严重。
自从认出了她,他就把她的生平烂熟于心。
他心痛却不后悔,若不快刀斩乱麻,只怕她永远看不清赵旦的真面目,依旧对赵旦一心一意。
见朝朝低头不语,他从架子上取下一块没用过的帕子,在瓷缸中浸了水,绞干,递给她。
朝朝下意识地接过,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
赵韧道:“不是要擦脸吗?”
朝朝慢慢眨了眨眼:“嗯,要擦脸。”
将帕子覆上了脸,心不在焉地擦着。
赵韧见她帕子只在眼周打转,看不过,夺回帕子,重新绞了一把,覆上她雪白柔嫩的脸,不轻不重地仔细擦过。
朝朝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住了。
赵韧最后擦了擦她红红的鼻头,确保整张小脸都干干净净了,又为她擦了手,这才将帕子往缸中一扔。
朝朝怔怔地望着他。他的举止态度如此自然,仿佛他服侍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赵韧遗憾道:“朕这里没有准备香膏。”
她自幼养得娇,处处讲究,沐浴洗脸之后,必用香膏香露涂抹,养出了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当初是乌兰时,在关外风沙苦寒之地,因为没有香膏,皴了脸,她闷闷不乐了许久。
朝朝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笼烟那里备了有。”
赵韧道:“朕让人唤她进来服侍你?”
朝朝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头看向瓷缸中水面的倒影。
赵韧不解:“你在看什么?”
朝朝道:“不要她们进来。”
赵韧搞不懂了:“自己的丫鬟,你怕什么?”
朝朝不吭声,眼睫低垂,一脸抗拒的模样。
赵韧望着她红红的眼睛,狼狈的模样,福至心灵,突然懂了:知道她要面子,没想到她在自己丫鬟面前都这么要面子,不由啼笑皆非。一颗心却一下子软了下来,想了想道:“朕知道了,不让别人进来就是。”
见她裙子湿哒哒的实在不像样,指了指道,“这个先脱了吧。”
朝朝猛地抬头:“你想做什么?”
赵韧被她质问,先是一愣,随即反而松了口气,有反应就好,总算不像刚刚木木的样子了。他淡淡道:“朕能做什么?”
不识好歹的丫头,好心当驴肝肺。
朝朝低低道:“你能做的多着呢。”
他抢了赵旦的皇位,又利用权势逼得赵旦不得不出家,能是什么好人?之前待她还严苛无情,忽然放下身段,先是帮她擦脸,又让她脱下裙子,表现得也太令人生疑了。便是赵旦当她未婚夫君的这几年,也没这么逾矩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赵韧无奈,好声好气地哄她道:“这样,你去隔壁,随便在橱中找件衣服先换上,朕保证不进去好不好?”
朝朝不说话。
赵韧跟她讲道理:“你不脱,总不成待会儿穿着湿裙子出去吧?”
朝朝道:“我轿里有备用的衣裙。”
赵韧道:“你轿子还在宫外吧?送衣裙进来没那么快。你先换了,免得着凉。一会儿他们取来了,你再换可好?”
朝朝见他面面俱到,始终耐心和气,稍稍放松下来:这厮就算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不是小人。她点点头应下:“好。”
走到隔开两边的黄花梨木雕隔断旁,她忽地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眼睫低垂,烟眸生波,轻声道:“多谢陛下。”
赵韧喉口上下动了动,神色倒一直淡淡的。目送她背影消失在屏风后,他垂下眼,缓缓抬手按住心口:她担心得其实没错,他能做得多着,想做的更多。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
朝朝掀开隔断的软帘,发现隔断后是一间小小的休憩室,靠墙放着一张填漆雕花架子床,床尾是一顶雕工繁复,顶天立地的黄花梨衣橱。
朝朝想起赵韧的话,打开了黄花梨衣橱。
她砰的一声又合上了门,面红耳赤。门后整整齐齐摆着的,全是男子的亵衣。
她心头怦怦乱跳,不由迁怒:赵韧和她说的时候也不关照一声,哪扇门能开,哪扇门不能开。哪怕心中明白,她其实怪不得他:他和她一样,起居皆有人服侍,只怕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柜门后面放的是哪种衣物。
她定了定神,重新打开了另一扇,这次总算都是外衣。她随意挑了一件簇新的素白袍子,这才脱下湿漉漉的刺绣留仙裙,胡乱将几乎拖到她脚跟的白袍裹上。
这个模样她也不敢出去,见旁边没有座椅,在床沿坐了下来。
赵韧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坐在床头,倚着床柱安静等待的模样。
她似乎累了,螓首轻靠床架,美目似阖非阖,一张不施脂粉的脸儿线条柔美,粉光莹莹,宛若美雕琢。为他量身定做的袍子穿在她身上,明显太大了,松松垮垮的一直拖到她脚踝,却别有一股慵懒妩媚。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重重击中心脏,浑身血液喧嚣。赵韧喉口动了几动,强迫自己移开眼,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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