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郭靖道:“杨康兄弟不幸流落金国王府,误交匪人,才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到头来竟致尸骨不全。若他自小就由杨铁心叔父教养,决不至此。”
黄蓉叹了口气,想到嘉兴王铁枪庙中那晚惊心动魄之事,兀自寒心,低声的道:“那也说得是。”
杨过对自己身世从来不明,只知父亲早亡,也不知道怎么死的,穆念慈从不告诉他。此时听郭靖提到他父亲,说甚么“流落王府,误交匪人”,又是甚么“尸骨不全”,登时如遭雷轰电掣,全身发颤,脸如死灰,杨雪紧紧拉住他。
郭靖与黄蓉背向大树,郭靖说,“自从雪儿离岛,你闭关修炼走火入魔,受了内伤,最近身子大不如前,快些将丐帮的大小事务一古脑儿的交了给鲁有脚,好好补养才是。”
黄蓉道:“丐帮之事,我本来就没多操心。倒是芙儿的终身,好教我放心不下。”
郭靖道:“全真教既不肯收容过儿,让我自己好好教他罢。我瞧他人是极聪明的,将来我把功夫尽数传与他,也不枉了我与他爹爹结义一场。”
杨过在树上听郭靖言语中对自己情重,心中感动,几欲流下泪来。
过了一会,黄蓉道:“唉,这件事说来好生为难,就算过儿的事暂且搁在一旁,武家哥儿俩又怎生分解?你瞧大武好些呢,还是小武好些?”
郭芙和武氏兄弟三人之心自然大跳特跳。
只听郭靖“嗯”了一声,隔了好久始终没有下文,最后才道:“小事情上是瞧不出的。一个人要面临大事,真正的品性才显得出来。”
他声调转柔,说道:“好,芙儿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也不算迟,说不定到那时一切自有妥善安排。你教导鲁长老棒法,可别太费神了,我找过儿去,跟他谈谈。”
说着站起身来,向来路回去。
黄蓉坐在石上调匀一会呼吸,才招呼鲁有脚过来试演棒法。这时鲁有脚已将三十六路打狗棒法尽数学全,只是如何使用却未领会诀窍。黄蓉耐着性子,一路路的详加解释。黄蓉已花了将近一个月工夫,才将招数传授了鲁有脚,此时再把口诀和变化心法念了几遍,叫他牢牢记住。
郭芙与武氏兄弟不懂棒法,只听得索然无味,几次要想溜下树去,却又怕给黄蓉发觉,只盼她尽快说完口诀,与鲁有脚一齐走开。那知黄蓉预定今日在英雄大宴之前将帮主之位传给鲁有脚,预定此时将棒法口诀一齐传完,倘若他无法领会,宁可日后慢慢再教,总之是遵依帮规,使他在接任帮主之时已然学会打狗棒法,因之说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说完。偏生鲁有脚天资不佳,兼之年纪已老,记心减退,一时之间哪里记得了这许多?黄蓉反来覆去说了一遍又一遍,他总是难以记得周全。反倒是树上的杨过记了下来了,杨过天资高出鲁有脚百倍,只听到第三遍,早已一字不漏的记住,之前又看鲁有脚演练了一边三十六路打狗棒法。杨雪之前在华山上已学会打狗棒法,这会听到完完整整版的口诀,也用心记下来了。
这日教了半天,黄蓉本受内伤所累,颇感疲累,倚在石上休息,合眼养了一会神,叫道:“树上五个小鬼,一起都给我滚下来罢!”
郭芙五人大吃一惊,都想:“怎么她不动声色,原来早知道了!”
郭芙笑道:“妈,你真有本事,甚么都满不过你。”
轻轻跃在她面前。杨雪大武小武跟着跃下,杨过却慢慢爬下树来。
黄蓉哼了声道:“凭你们这点功夫,也想偷看来着?若是连你们几个小贼也知觉不了,到江湖上行走,只怕过不了半天就中歹人埋伏。”
郭芙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怕她责骂,笑道:“妈,我拉了他们几个来,想要瞧瞧威震天下的打狗棒法,那知道鲁长老使的一点也不好看。妈,你使给我瞧瞧。”
黄蓉一笑,从鲁有脚手中接过竹棒,道:“好,你小心着,我要绊小狗儿一交。”
,不管郭芙如何躲闪,总是被竹棒轻轻巧巧的绊倒,郭芙又拉着大武小武一起,也是被绊倒。郭芙叫道:“妈,你这个仍是骗人的玩意儿,我不来。”
黄蓉笑道:“适才我传授鲁长老那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那一诀是用蛮力的?你说我这是个骗人的玩竟儿,那不错,武功之中,十成中九成是骗人的玩意儿,只要能把高手骗倒,那就是胜了。”
这几句话只把杨过杨雪听得暗暗点头,凝思黄蓉所述的打狗棒心法,与鲁有脚的招数一加印证,当真是奥妙无穷。
黄蓉道,“这打狗棒法是武林中最特异的功夫,卓然自成一家,与各门派的功夫均无牵涉。单学招数,若是不明口诀,那是一点无用。凭你绝顶聪明,只怕也难以自创一句口诀,以之与招数相配。但若知道了口诀,非我亲传招数,也只记得甚么‘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个字而已,因此不怕你们无个小鬼偷听。若是我传授别种武功,未得我的允准,以后可万万不能偷听偷学,知道了么?”
五人都答应,“知道了。”
黄蓉用竹棒在郭芙臀上轻轻一拍,笑道:“跟两位武家哥哥玩去。过儿,雪儿留下。我有几句话跟你们说。鲁长老,你慢慢去想罢,一时记不全,日后再教你。”
鲁有脚、郭芙等四人别了黄蓉,自回陆家庄去,只留下杨过和杨雪站着。
黄蓉见杨过神色惊疑不定,拉着他手,叫他坐在身边,柔声道:“过儿,你有很多事,我都不明白,若是问你,料你也不肯说。不过这个我也不怪你。我年幼之时,性儿也是极其怪僻,全亏得你郭伯伯处处容让。”
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自己少年时淘气之事,又道:“我不传你武功,本意是为你好,那知反累你吃了许多苦头。你郭伯伯爱我惜我,这份恩情,我自然要尽力报答,他对你有个极大的心愿,望你将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定当尽力助你学好,以成全他的心愿。过儿,你也千万别让他灰心,好不好?”
杨过从未听黄蓉如此温柔诚恳的对自己说话,只见她眼中充满着怜爱之情,不由得大是感动,胸口热血上涌,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黄蓉抚着他的头发,柔声说道:“过儿,我甚么也不用瞒你。我以前不喜欢你爹爹,因此一直也不喜欢你。但从今后,我一定好好待你,等我身子复了原,我便把全身武功都传给你。郭伯伯也说过要传你武功。”
杨过更是难过,越哭越响,抽抽噎噎的道:“郭伯母,很多事我瞒着你,我……我……我都跟你说。”
黄蓉抚着他头发,说道:“今日我很倦,过几天再说不迟,你只要做个好孩子,我就喜欢啦。待会开丐帮大会,你也来瞧瞧罢。”
二人在大树下这一席话,都是真情流露,将从前相互不满之情,豁然消解。说到后来,杨过竟然破涕为笑,又想到郭靖言语中对自己的期望与厚意,自与小龙女分别以来首次感到这般温暖。
“好了,过儿,找郭芙他们几个玩去吧,我还有话想单独跟雪儿说。”
黄蓉见杨过也走了,盯着杨雪看。
“师傅,你有什么话儿要单独跟徒儿说?”
杨雪心想,这又是要修理我的前奏啊。
黄蓉刚要说话觉得腹中隐隐有些疼痛,慢慢站起,只感丹田中气息越来越不顺畅,杨雪见她脸色灰白,不禁担心,捉住她的手掌,只觉得有些阴凉,大着胆子暗自运气,将一股热力从手掌上传了过去。黄蓉感到她传来的内力绵绵密密,柔和浑厚,似桃花岛内功,又不全是,片刻之间,她逆转的气血已归顺畅,双颊现出晕红。黄蓉心下惊奇,待要询问。
此时郭芙远远奔来,叫道:“妈,妈,你猜是谁来了?”
黄蓉道:“今儿天下英雄聚会,我怎知是谁来了?啊,是武家哥哥的师伯、师叔们,这可多年不见了。”
郭芙道:“妈你真聪明,怎么一猜就中?”
黄蓉笑道:“这有何难?武家哥儿俩寸步也不离开你,忽然不跟着你,定是他们亲人到了。”
杨雪嘻嘻道:“郭芙妹妹,恭喜你又得能多学一门上乘武功,就只怕你学不会。”
郭芙问道:“甚么武功?”
杨雪嘻嘻笑道:“一阳指啊!”
黄蓉和杨雪都微笑不语。黄蓉心想:“雪儿聪明智慧,胜于武家兄弟十倍。芙儿是个草包,更加不用提。一阳指是一灯大师的本门功夫,武氏兄弟的师叔伯们到来,怜他兄弟孤苦,定会传授,而他哥儿俩要讨好芙儿,自是学到甚么就转送给她甚么了。”
黄蓉还有好多话要问杨雪,这时丐帮弟子来请黄蓉前去议事。黄蓉跟杨雪说:“你跟着我,可不许乱走。”
杨雪自然乐意跟着她啊,乖乖的跟着她去。
杨雪等她议完事,偷偷拉拉黄蓉的袖子,“师傅,我有要事禀告。关于师公洪七公老前辈的。”
黄蓉见她煞有介事,拉了她无人处单独谈话。然后杨雪就把自己去华山上,怎么碰到洪七公的,洪七公怎么打败藏边五丑,又和欧阳锋决斗数日,最后两人一笑泯恩仇的这些事情全告诉黄蓉了。自然包括他们两个传功给自己,自己又怎么死而复生,又学打狗棒这些事情,一件不漏全说与黄蓉听。
黄蓉心里惊讶万分,杨雪又练了几招打狗棒和欧阳锋的破解之法,黄蓉心里已经信了十打十。黄蓉说到:“七公逝世的事情,你暂不可张扬。我自然会在合适时机告诉大家。华山上只有你三人,欧阳锋又是你义父,你搅和在里面几百张嘴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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