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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心！！”
他来不及观察她的住处，就见敖寸心脸色惨白的躺在一张石榻上，双眸紧闭，唇边残留了一丝暗红的血迹顺着下颚没入衣领之中，杨戬顿时瞳孔微缩，脸色大变，快步冲到榻边
搭上了她的腕脉，稍许，他叹了口气，竟是气急攻心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的吐血昏迷，这已伤及心脉，好在时间不长，调养得当的话，并无大碍。
杨戬当即弯身将她抱起，迅速的捏了个温和的行云诀，带她向真君神殿而去，反正这破败的石洞也无需收拾，他方入洞便尽收眼底，不过石桌一张，石凳一张，石榻一张，就再无其他，简陋的让他难以置信。
之所以选择速度轻缓的行云诀，而不是腾云术，实是如今她的身子大不如前，太快的腾云术会加剧心脉损伤，以后治疗起来她便要多吃许多时日的汤药，杨戬低头瞧一眼乖巧窝在怀里的敖寸心，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他还是记得她最怕吃苦药了。
真君神殿的庭院里，星斗满天，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幕之上，鼎摇着扇子在八角石亭里纳凉，悠哉悠哉的缀了一口茶，还来不及咽下，便被自己亲亲徒儿的问题堵在了嗓子眼里，差点没被呛死。
不知何时杨戬悄无声息的来到亭外，趁着鼎放松时缓缓问，“师父，想必您也察觉，寸心睡了十年，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犹豫了一瞬才开口续道，“您可是还有救醒她的办法未同徒儿说？”
“咳咳咳···”鼎努力的咽下茶水后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显是被呛的不轻，他低着头，眼神闪烁，打了个哈哈，“怎会，为师是那样的人吗？”
杨戬的面容在银色月辉下显得朦胧，有些瞧不真切，只那双倒映星辰漆黑深邃的眼眸，在夜里闪着执拗的光，静静凝视鼎轻唤道，“师父。”
“···”鼎呆愣了一瞬，别开脸，虽然落入耳中是如平日一样的称呼，连语气都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不同，可他就是从里面听出杨戬暗含的担忧、歉疚以及坚持。
“哎。”
无奈的叹口气，鼎到底是拗不过他，自己的徒儿自己知晓，便是今日不说，他也会想方设法将他想知道的东西从自己嘴里套出来，罢了罢了，不是早就明了结果必会如此，神生漫长，难不成一直让他在后悔痛苦中度过？
“徒弟呀，不是为师有意瞒你，实是不知怎么同你讲。”
说到这里鼎顿了顿，接下来他沉默了很久，似乎下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杨戬不曾催促，如此逼问并非他本意，他开始也仅是猜测，便死马当活马医的诈一诈，没想到师父当真是有办法，他知晓师父不说怕是方法不会太好，可事关敖寸心，不论结果如何，成与不成，自己总是要去试一试。
良久，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残茶，平静的开口，“你可知西海深渊为何几乎活物绝迹毫无生气？”
“徒儿不知。”
知晓师父是打算说了，杨戬步入亭中在他对面落了座。
“唔，想你也是不知的。”
鼎点头，“现下三界之内能知其原因的不足三人，龙族本也应知晓，可不知为何当年龙祖离开三界时不曾和其子名言，仅留下只言片语似是而非的提醒，是以四海龙王也没太重视，不过是要求其子孙不得擅入西海深渊而已。”
“西海深渊内有一物，名曰梦渊，万年前自域外而来坠于西海，入海之后无形无状，盘踞在怪石嶙峋的罅隙间，从不曾离开，也甚少允许活物进入，梦渊是龙祖给其起的名，顾名思义便是梦境中的深渊，同魔族的梦魔有相似之处，却更为厉害，是以梦魔一族尊称其为“琞”，它虽无思想意识，却能窥探人心中最害怕的事物，然后在晚间引入梦中，侵蚀人的思想，让人长久的生活在绝望的梦中，而被它入侵的人自己并无意识，只是精神会越来越脆弱，直到受到重大的刺激，被它拖入梦中，彻底陷入沉睡。”
听到此，杨戬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怪不得寸心的梦中总是我重伤的样子。”
鼎了然的瞧他一眼，“徒弟媳妇的梦境怕是与你有关吧？”
看杨戬点头承认，他又是一叹，“我也料到会是如此，徒弟媳妇对你的执念太过深重，便是这执念让她越来越陷入梦渊脱离不得。”
“徒儿为为师重新沏壶茶可好？”
想起方才口中只余苦涩的冷茶，鼎觑着杨戬慢悠悠的打了扇子岔开话题。
“是。”
杨戬也不揭破，随口应了，抬手幻出茶具，命哮天犬取来常喝的天池茗毫及平日里收集的雪水，倒水入壶，点上小炉，这才停下。
鼎朝杨戬露出个赞扬的笑容，实际心底苦涩难言，他不自然的咳了咳，用扇子遮住面庞，两人都不曾开口，气氛便沉重起来，像一出无声的拉锯战，他怔怔的有些出神，从没有想过他们师徒之间还会有如此尴尬的时刻。
茶壶里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杨戬一愣，回了神，拨了拨炭，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师父，喝茶。”
鼎眨眨眼，看向递过来的茶盏，翠绿的清茶盛在瓷白的茶盏里，泛起点点涟漪，袅袅茶香腾升在他和杨戬之间，竟是有些瞧不清彼此眼中的神情了，落寞的笑笑，他打趣的开口，“还是徒儿煮的茶香。”
杨戬淡淡一笑，回道：“及不上寸心的手艺。”
饮茶的动一僵，鼎抽抽眼角，暗恨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撸撸胡子，鼎又磨蹭了好半晌，扛着自家徒弟不动如山的神色，顿觉压力山大，眼见实在是熬不住了，这才假意清了清喉咙，“为师之前从不曾和你提起此法，一是当时你重伤未愈，即便知道也无甚用处，二是此法太过凶险，若是失败不仅徒弟媳妇会魂归九天，连你都会被梦渊拉入梦中，在不得醒来。”
“师父现下提及，可是想出更好的方法了？”
杨戬不自觉的紧握茶盏，神色凝重的皱着眉，静静的垂下眸，他自己怎样并不重要，只失败的后果太出乎他的意料，那样的结果他如何能承受？
缓缓的摇头，鼎打碎了杨戬微弱的希望，“近些年为师翻阅过所有的有关记载，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唤醒陷入梦渊之人的方法。”
他眼中浮出不忍的神色，咽咽口水，为难的停下，“只是至今无一人成功，况且····”
“师父，您说罢。”
杨戬依旧是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再坏的结果他已知晓，还有何不能接受的，他苦涩的想。
鼎闭着眼，嘴唇快速的开阖，“···即便成功，陷入梦渊的人将遗忘救她之人的所有记忆。”
他怕极了看见自己徒弟此时的神色。
“···”杨戬俊逸的眉宇间挤出微微的折痕，看着一手的猩红，原来茶盏受不住他的力道碎了，锋利的残片划破他的手掌，有一点点刺痛，只这一点疼，哪及的上心里猛然蹿出的痛楚，“师父，寸心若是一直睡下去会怎样？”
好半晌，鼎才憋出一句话“···魂飞魄散。”
“您瞧，徒儿没有选择的权力不是吗？”
杨戬安静的望着月光下的庭院，树与影子相互依偎，他深不见底的眸中有摇曳的竹风铃，那是敖寸心亲手所制，一个一个挂上去的，每当轻风吹过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像极了她快乐的笑声。
良久，鼎听到了杨戬的回答，同他料想的一样，“师父，您告诉徒儿方法吧。”
于是，他不再多言，只叹息般的轻声应道，“好···”
又一次来到这层屏障前，杨戬抬起头，回想着早前师父告知进入梦渊的方法，努力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
“徒儿，进入梦渊的方法于你来说并不难，只需你开启天眼，将法力压缩至针尖般纤细，尽全力连续三次撞击一点，待屏障露出破口时，你趁机进入即可。”
默念口诀，杨戬开启天眼，将全身法力灌注其中，顿时他的周身涌起澎湃的法力，把他的衣袍吹的猎猎响，他则心无旁骛的压缩天眼中的法力，化针芒大小激射而出刺向屏障。
刹那间屏障上银色光芒大盛，激荡起一层层如潮水的波纹，刺的杨戬有些睁不开眼，他的法力一滞，心道不好，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激起全身法力，又射出一道，立时银色的光芒便弱了少许，杨戬一瞧，不敢大意，一鼓气的射出第三道法力，果不其然，就如师父所言，他耳中清晰听到了轻微“啵”的一声，像是刺破什么的声响，他不敢耽搁，化小虫旋身进入，随后便没了知觉。
“唔···”
杨戬是被全身上下碾碎似的疼痛弄醒的，他紧皱着眉，从喉底泄出一丝闷哼，费力的撑开眼皮，神色痛苦的喘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呼吸是这般困难的事情，每次胸口轻微的起伏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努力的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终是顺利进来了。
“徒儿，你要知晓，入得梦渊虽易，可之后你所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困难，因为你的元神会与徒弟媳妇梦中的那个你融合在一起，她的每一次梦境就是你的一次机会，你必须在三次之内驱散她的绝望，把她唤醒，否则你就会被梦渊拖入其中，徒儿，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的心药医，你是徒弟媳妇的执念，只有你能将她拉出绝望的深渊，好好感受她的心情，让她重新燃起希望。切记，若是三次都无法唤醒徒弟媳妇，你要立刻出来，即便有宝莲灯为你护法，也不得久待。”
师父担忧的叮嘱还响在耳边，三妹含着泪的支持微笑就在眼前，杨戬精神一振，咽下口中的血沫，闭上双眸，运起九转玄功修复损伤严重的身体，至少要在寸心到来前能出声唤她。
杨戬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他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这身体的伤比他预计的要重上许多，九转玄功修复的速度太慢，他抿抿唇，默念口诀，调动起天眼里余下的一点法力顺着经脉游走，好加快些速度，他有一种感觉，寸心快来了。
不多时，雪地里响起“咯吱、咯吱”踩踏的声音，杨戬睁开双眼，偏偏头，看着远处缓缓行走而来的人，依旧是一身她喜爱的粉色裙衫，他微微眯了眯眼眸，鼻子陡然一酸，为了她此刻麻木的神情，他的寸心不论开心也好，伤心难过也罢，从来都是活泼灵动，熠熠生辉的，即使是和他吵架也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曾几何时像现下这样眼神空洞不见一点神采。
敖寸心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走着，速度不快，看到躺在雪地里满身血红的杨戬时，抬起的脚步仅是在空中停顿了一息，便再次落下，然后坚定的从离他几丈远的地方走过，把他留在了那里，没有上前查看，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就这么毫无留恋的将他甩在了身后。
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走远，杨戬绷着脸，心中的焦急不言而喻，他抿抿起皮的唇，试着开口，发出微弱的呼唤，“寸···心···”声音小的自己都难以辨认。
可敖寸心还是听见了，她木然的动了动眼珠，刹那似乎有细碎的星光翻涌而出，瞬间点亮了她死灰的眼眸，犹豫的停下脚步，在雪地里站了很久，任风雪打在她单薄的身体上，但由始至终她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杨戬觉得这不长的时间仿佛过去了百年，他死死的盯着敖寸心的背影，分不清心底的滋味，有些期待，期待她能回过身来，又有些害怕，害怕她依旧舍下他走远。
“···杨···戬···”
夹杂着风雪的呼啸，他听见了她的回应，还有伴随声音而来的无边黑暗，杨戬最后看见的画面就敖寸心再次向前的背影，以及一颗颗被风带离她脸颊的晶莹。
一次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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