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程司在电话旁坐下,拿起听筒刚拨了一个键就停住了,半晌后挂上听筒再拿起,对哥哥说:“要不,今年换你打吧。”
“什么?”程樊诧异得可乐僵在嘴边,“我?我和她又不是很熟。”
“不熟才比较好。”
“你们……又闹矛盾了?”
“不是闹矛盾那么简单的问题啦。”程司低下头去。
(八)
在新年钟声敲响的前后,手机里涌进几十条短信,和往年不同,其中缺了程司和赵玫的。等了一会儿,连电话也没有。静颖站在观景阳台上捏着手机有些怅然若失。
办盛大的派对,与亲人朋友相聚,和外婆一起四手联弹钢琴曲……女生想不通,为什么一切看起来如此完美,自己却始终无法开怀。也不是忧伤,只是忐忑不安。
冥冥之中感到似乎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即将发生突变。
艳丽得近乎妖冶的烟花在夜空中不断绽放。
(九)
看娱乐晚会时赵玫一直忙于和朋友发短信,最后终于引起了妈妈的不满:“欸欸,你就不能暂停几分钟吗?整天日理万机的,连国家主席还都得过年呢。”
“我又不是在干什么工作,别人发了贺年短信总要回复吧?有些很久不联络的还得顺便聊两句吧?总之您别管我了,我对春节晚会压根没任何兴趣,坐在这儿纯属凑数,怕你和爸不热闹。”
“你都知道我们俩看得不热闹还穷发短信。哦,说到很久不联络的,我忽然想起来,前天我去买菜偶然碰到常奶奶,她说她家阿树从四川转回来了诶,而且就在你们圣华。”
“嗯。”女生闷声应道,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
妈妈感到奇怪:“原来你已经知道啦?怎么也没听你说呢!”
“她跟我同班。”
“哈啊?这么巧?阿树现在怎么样?变化大不大?”
“没怎么变。”
“哪天喊她来家里玩啊。”
赵玫没有答话。手机光标停在联系薄的某一行上,区别于其他名字的两个字“阿树”被深蓝的背景色衬得晃眼,从这个名字,联系薄又重新被翻开。
循环的开始,好像分割时间的,日界线。
(十)
过年和不过年,在风间看来似乎都一样。谁也无法想象,z在学校叱咤风云近乎完美的风间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非常可悲,他的完美其实只因自卑。
母亲爱上的是有妇之夫,父亲本身有家有室。因为风间的存在,母亲没有在人老珠黄之际被抛弃,而是被安置在了远离父亲家的一所豪宅。但是父亲终究是个冷漠的人,和母亲之间早已经没有丝毫感情,他的生活里也不乏新鲜的爱情。偶尔莅临这所房子,只是出于身为人父的最后一点点自觉。
年三十这一天,合家团圆,但风间家向来没有团圆的可能性,注定了母亲的伤心。已经习惯于酗酒的她早早地不省人事已成了多年惯例。
男生为母亲盖好被子,退出房间后,在屋外翻天覆地的喧嚣中感到寂寞。
他独自在电视前坐了一会儿,喜庆的节目也不能改变整个客厅的冷清气氛。关上电视后,他穿上外套出了门。
步行过不太远的距离,男生在鱼龙混杂的居民区站定,仰望着唯一一个黑洞洞的窗口感到诧异。
刺骨的风刮过脸颊。
因为接近零点,许多人家拿着鞭炮下楼燃放。风间站在震天动地的声响中忽然被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所淹没,他一直仰着头,掏出手机,拨了那个从没有打过的电话。
可是,传来的却只有循环不断的待机音。
第九话
(一)
奶奶家住不大,夏树已经随父亲和继母搬回了自己家。
睡了不到五小时就又被爆竹声吵醒,夏树习惯性地取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却被未接来电数吓一跳。忙不迭点开查看,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因为还有好些亲友的贺年短信需要回复,所以决定对未接来电暂且搁置不管。
回复到第十几条,光标突然停下。
发件人小玫
夏树揉一揉忽然模糊起来的眼睛,这才看出短信内容。
“明天见一面吧。”
旁人看了也许会皱眉。太生硬的一句话,不是询问而是陈述,自说自话就做了决定。想象赵玫一贯的说话语气就更觉得居高临下,和节庆气氛毫无关系。
可即便如此,对于夏树,却具有使全身力气都迅速流失、甚至连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都有点吃不住力的魔法。
约在了赵玫家小区的健身中心见面。
夏树用的字眼是“老地方”。
赵玫住的小区不算很高档,所谓健身中心不过是一块隔出来的水泥空地,里面象征性地有几个中老年人伸伸胳膊扭扭腰的器械,平时很少有人光顾,尤其冬天。水泥空地的边缘有个更不起眼的小沙坑,上方是轮胎做的秋千,正好两个。
从前放学回家是两个女生在这里分别,却总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坐在轮胎秋千上把未尽的话题聊完,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说起彼此都熟悉的地方其实还多得很,但唯独这里特别。夏树想回到原点。
两年前就是在这里翻脸。
就在几天前刚回家时,夏树还意外翻到了从前的相册,其中大部分小学和初中时代的照片都有赵玫的身影,有时两人合拍,有时还有别的同学。小学时赵玫只比自己高三公分左右,到了初中忽地变成了高半个头,这个高度差因为存在的时间太久而改变了某些很微妙的心理属性,比如后来的夏树每当走在比自己矮的女生身边,都会感到说不出的别扭。
初中的制服。春秋装是土得掉渣的深蓝色运动装,口袋镶着白边;夏装却很漂亮,白衣黑领的水手服配百褶短裙。赵玫的长腿简直让人嫉妒。如今再看起来,当年的自己,眼睛不算太大,嘴唇很薄,下巴尖得要命,又不爱笑,早早地就没有了小女孩的可爱感,一副不讨人喜欢的模样,除了当时留着过腰的黑直长发这点不同,其余都和现在一个样。天知道为什么当时同学普遍都觉得自己比赵玫漂亮。
没道理。或许是大家审美观都有问题,或许确实想赵玫最后说的那样——
“别以为你真的漂亮、真的了不起,只不过是你装可怜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你觉得他们真是喜欢你?他们只是可怜你!把不幸的身世当武器的人最卑鄙!”
夏树找不出什么话去反驳,因为赵玫不是无理取闹。事实就是从小到大所有赵玫喜欢过的男生全都喜欢上了夏树,一个也不例外。如果无论长相和性格相比,夏树都没有太多优势,那就只能解释为她无意中确实利用了很多人的同情心。
无心地透露只言片语,又勉强地维持活泼开朗,轻易地让别人看见两面的自己,生出想要关心这个不幸却又坚强的女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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