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如洪水降临,她猛然转身。
里面的声音说话了:既然来了,就呆一会吧。
灯哒地开,在蓦然的光线中,她刺了下。然后听到他的脚步。一记记,犹如音乐里的重音符号一样砸向她。
她定定神,就是定不住,后背开始发烫,那是某人注视的目光。你究竟慌什么?他不慌你慌什么?她狠狠骂自己,而后抿出笑,毅然转身。
就这样终于看到了他。那瞬间她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念。骗不了的。
她嘴角的笑倏忽散了,眼神痛苦。仿佛有情,仿佛无情。
他也看她,眯着眼迷惘地看,仿佛睡着,又仿佛醒着。
多久了,他们疏离多久了。他们的爱沉睡多久了。都以为埋得不能再深,可一瞥眼就灰一样的扬起。在漫天的飞屑中,他们都明白一切不过是自以为是。
“真的么?”良久,他开口了。
“什么?”
“是你么?站在我面前的是,语声。”
她点头。而后压抑住内心的波涛,说:只是过来给你钥匙。
“是么?”他说。
她解释:我明天要去英国了。所以。
“还我钥匙,永不见面?”他略微的嘲讽。
是。她说着,要从包里掏钥匙。
他说,先不要给我。你坐。
她傻乎乎坐下,环顾四周,就像来他家应聘的保姆,见着这样显赫的门第,局促不安。
喝水么?他说。
她点头。好像主人还满人性化。
他递给她水,里面加有柠檬片。
她怔怔地看那片浮游的黄色,她曾经也这样给他倒过。两片,他要加两片,他喜欢酸一点。前事如灰,风一吹就散。她猛地仰脖喝,仿佛壮怀激烈。喝得急。呛了。不停咳嗽。
他还是那副德性,慢条斯理嘲讽: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怎么想起这个?你是不是想喝点酒壮胆?
可恶。她想。却没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他依然闲闲淡淡说:紧张吗?你好像很紧张。你一紧张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匹狼。色狼。
她努努嘴,又努力把笑压了下去,硬硬说:管你是狼是虎,我不怕。只是,你不觉得我们陌生了?
是,陌生。我说你对我。他扬眉。
难道你不是?她恨恨想。眼睛盯向前方,这个屋子她一点都不陌生,但是今天还真的陌生起来。因为隔阂。
他们之间的确需要什么东西来激发。
傻坐了一阵,她从包里掏出买的烟灰缸,说:今天莫名其妙买的。送给你吧。又掏出便签和笔,说:我想留一段话。便写:
一时的灼热、只剩余烬。
“说烟灰缸还是说我们?”他嘲弄地笑。
她抬头看他,想了想,标上落款:语声与冯大公子的际遇。
贴在缸上给他。说:纪念品而已,不是鼓励你抽烟。要做我男朋友,先要将烟戒掉。你应该庆幸没找我这样苛刻的女友。
他说:是挺庆幸的。我现在又想抽了。别介意啊,反正以后,想惹你烦都不能。低头点烟。身姿洒落。
“我也庆幸没白痴到要你做我男友。”语声鄙夷了下,很夸张地挥手散烟。
很快,他将烟掐灭到缸里,说:据我所知,陈剑也抽烟。
她说,那只有资格做我前男友。
他笑了笑,说:据我所知,你们分手跟烟没关系。
关你什么事。她仰脸怒视。
他说,依然凶悍。很庆幸没被你缠上。说得却有些惘然。
我也送你样东西。他说。转首,在碟架上抽出一张CD,说:我的演奏带。东施效颦,我也留一段话吧。拿了油笔,在封面上用龙飞凤舞的英语写了两行字。语声辩认,写的是:Musicenricheslife;loveentanglesit.凭语声现在的英文水平,她这样翻译:音乐让生活更美好,爱情让生活一团糟。她不禁莞尔,典型的冯公子风格,抱怨也有点不羁。
他忽仰首看她,很细腻的,像曾经的唇擦过她的脸,留下轻柔的悸动和颤栗的湿润。在他湿漉漉的目光中,她垂头,心开始抽了。一下一下,密密地疼。
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已经用中文落了款:至鸣爱语声。
顿了顿,又添上:可是语声不爱。
她心被鞭笞了下,夺过,颤着手,一点点擦后面的字。擦得手上全是蓝色颜料。
他呆呆地看她。
她假笑着说:别扫兴,送给我的,写那么扫兴的话干什么。留前面半句就可以了吗,以后,我可以跟人吹嘘,冯大公子爱过我。货真价实。以此为证。
“但是你并不爱我。”他扬眉,“如果你爱我,请说出来。”
她才知进入他的圈套。
爱,爱过吧,但是现在说起来,又有什么意思,他们已经分道扬镳,他即将娶名门之女,门当户对,天造之合;她呢,要背井离乡,独自疗伤。现在说爱,有什么意思。她宁愿流了眼泪决绝转身,不说一个字。
她不要再爱,也不要再伤害。
她宁愿错过,也不要爱过。
于是,她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他又嘲弄地笑了,点头,说:好。不用再说。我知道。眼睛迷蒙起来。
一阵后,他放了音乐,而后轻轻拥住她,在她耳畔说:不介意吧,跳一支舞,让我们的身体再亲近一下。他们很快要分别了,我感到他非常悲伤。
她感到自己也非常悲伤。点头。
低靡的歌喉,凄伤的旋律。一点点游丝一样捆缚两个人。她将脸贴在他胸上,他拥住她,头抵在她发上。慢慢慢慢随音乐迷失。
迷失的还有一份痛彻心扉的爱。
远去了。
明天之后,天各一方。曾经激情的身体曾经真切的热望曾经颤栗的灵魂都将归于凡俗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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