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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于飞坚决的不肯,坚持不愿意麻烦别人,他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答应送她回学校。她自己下床,双脚一落地还是哎呀了一声,虽然烧退了,身子毕竟还虚,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上官衡见了扶她坐下,想一想道:“你等我一会,我去喊护士过来。”片刻几个护士进来搀了她自专用电梯下去,他不容她回绝就抱了她上车,幸好只是一会,她的脸却复又红了起来。
医院到学校的路颇长,燕于飞迷迷糊糊睡了一会,车停睁眼却是在一个花木扶疏的庭院里,她见是廖夫人的住处,讶然道:“你干什么送我到这里来?”眼见得前面房子里廖夫人和两个仆佣已经迎了出来。
上官衡道:“送你回学校我放心不下。夫人这里颇为雅静,你可以安心休息几天。”
廖夫人早含笑走了过来,搀了燕于飞下车道:“我这里安静,比你在学校有人照顾,你一个人孤身在外,终究不方便。”燕于飞回绝不了,只好谢过后任他们去了。
廖夫人已经嘱咐人收拾了一间卧室出来,燕于飞因为病中乏力,也顾不得讲究,谢了一声就去休息。她一觉醒过来已经是晚上十点的样子,外面守着的佣人见她起来,忙嘱咐厨房准备清淡的饮食,一面对她笑道:“夫人让厨房做了清粥和几样开胃小菜,燕小姐稍等一下,马上就好的。”燕于飞谢过她道:“夫人现在在哪里?”那仆佣答说:“夫人和先生一向都休息得早,燕小姐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和我说就是了。”燕于飞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片刻粥及菜都送上来,燕于飞用了一碗也就够了,仆佣把碟子碗都撤了下去,燕于飞听她们脚步声渐远,自己也就躺回床上去。床正对着落地的玻璃窗,隐约透过窗纱看出去是一轮极好的满月,映得房间里也是一地似水的月光,燕于飞痴痴看了一会,又想起心事来。她虽然一向要强,可是毕竟是女孩子家,念及被汤子虚辜负那种心痛,终究是轻易难以释怀,上官衡对她如何她不是不明白,然而此时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心烦意乱,颇是剪不断理还乱。她一夜辗转反侧再也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便又有些发烧。
廖夫人对她很是照拂,又请了医生来看她,照例是一针退烧针及一些药。她吃下去也就昏昏沉沉又睡了一天,醒过来时候仆佣正好来开窗换换空气,那仆佣看她醒了道:“方才上官参谋长和夫人都来看过燕小姐,因为小姐还睡着,所以参谋长已经走了。夫人说一会再过来看小姐。”
廖夫人等燕于飞用了晚饭后又过来看她,问了她的身体说了几句闲话后就道:“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清源对女孩子这样用心过。昨天他打了电话过来,那样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说着微笑了看着她。燕于飞脸上一红,方明白上官衡当时出去不止叫了护士过来,还给廖夫人打电话,难怪她一到,色色都是准备好了的。廖夫人替她捋了捋头发又道:“不过燕小姐这样聪明美丽,也难怪清源会倾心,我看他的眼光很好。”燕于飞因为尊敬廖夫人,又蒙她照顾,不好不回话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只好含糊的笑了一笑。廖夫人见她总不说话,抿嘴一笑道:“女孩子是该矜持些,可是也不要让他等得心焦。”燕于飞不能再不说话,轻声道:“夫人误会了。”廖夫人笑道:“我误会没有关系,你们不误会就可以了。”廖夫人说完见燕于飞大窘,怕她又太过不好意思,就招呼佣人拿了几本书过来,递给燕于飞道:“你身子没好,呆在房间里也是烦闷,这里几本新小说,权看来解闷。学校里已经告诉素希替你请假,你不用着急,慢慢养好身子。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瞧你。”也不叫她起身便出了房门。
燕于飞本来身体不弱,只是因为一阵子劳神乏力才发的烧,不过休养几天也就大好了。这几天里廖夫人时时过来看她,也没有再提起那一晚的话,倒是上官衡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来过。燕于飞待身子好了就回了学校,王素希看见她极是喜悦,一下课就过来挽了她到走廊上说话。两个人絮絮说了些病情的事情,王素希终是耐不住笑道:“于飞,什么时候你同上官走得这样近?”燕于飞微微蹙起眉道:“怎么你也这样说。”王素希素来是心直口快,道:“这次你生病,他大费周折的送你去医院,又送到廖夫人家去休养,虽然是知道的人很少,可是毕竟有人知道,何况在医院那里,多少只眼睛看着。连总司令都知道了,听说把上官叫去好好问了一番。”燕于飞听她这样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沉了一下,低声道:“他是好意罢了。”
王素希听不得这样的话,立刻道:“难道你心里还放不下汤子虚?他这样对你,你还记挂他不成?”燕于飞道:“我跟他自然是完了,我再死心眼也不笨。可是上官和我却并没有什么。”王素希笑道:“你这么想就好了,不然我总为你不值得。上官这里,你自己看罢。”燕于飞见身边有限这几个人都这样看法,情知是一时半会拗不过来,只好笑笑随她去说。
这一天已经是星期五,两个人便约好了下午出学校喝茶,王素希因为顺路要回家,往宿舍楼上去收拾东西,燕于飞病了几天闷在房中,此刻见下午阳光十分好,便一路慢慢走到校门口去等着。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她就看见汤子虚步履匆匆的往学校里过来,她想躲也躲不开,干脆站定了等他过来。
汤子虚望见燕于飞的时候愣了一愣,脚步有点迟疑,他听说她是病了几天,也听说上官衡多少的关照她,他心里面酸且涩,却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了。他看见她站在梧桐树下,身后是柔嫩的一片新绿,光线斑驳里她好像一个梦一样,他却再也没有资格去做这个梦。他走到她跟前,她还是很大方的,和他点头打招呼,他恍恍忽忽的听她说:“子虚,我听说你父亲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伯母可以放宽心,我身体不好,不能去看望她,你代我问候罢。”汤子虚心里百味杂陈,含糊道了声谢,看了燕于飞许久忍不住道:“你还好么?我听说……”燕于飞定定看回去,看他那本来也很英俊的脸上神情尴尬欲言又止,心里面忽然一轻,朗然一笑道:“我很好,谢谢你关心。”汤子虚点了点头,逃一样转身就走了。
燕于飞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才见王素希出来,两个人到马路边招车,片刻有两辆车停下来,那后一辆车的司机探出头来朝她们粲然一笑,王素希见是上官衡,便推了推燕于飞笑道:“你过去,我要坐车回家了。”上官衡下车听她这么说摇头道:“我立刻就要走的,只是来送几本书。”燕于飞见他手中拿了几本旧书,知道是赵天书托付过来的,伸手接过道了谢。上官衡因为王素希在旁边,只说道:“我这几天非常的忙,没有去夫人那里看你,你身体好了没有?”王素希打量他们两个要私下说话,就坐上第一部车叫司机开出些路去等着。燕于飞看她这样,心里一慌,点了点头道:“已经好了,多谢你和夫人的照顾。”上官衡踌躇了一下道:“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今天也是抽空出来,马上要赶回去还有事。”燕于飞从来没有看他这样急促过,倒愣了一愣方点头答应了。
第十二章花飞莫遣随流水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轰动平南的军需案算是尘埃落定。原安铁路沿线官员纷纷落马,也牵扯出不少军中高层,上官端恼怒非常,一律都是加重了刑期,受牵连的公司亦算不少,两个商界大亨锒铛入狱,其余一众货物被加塞军需而被拘捕的商界人物都是无罪释放,本来人人受了无妄之灾含着一肚子的气,可是上官端把收回的军需品供应权分诸各公司,军需品利润丰厚,看在这面子上,众人也就转怒为喜,反而大赞起上官端治理有方。汤老爷也是无罪释放回家,汤家自然极其喜悦,办了洗尘压惊的酒宴广邀亲朋好友,只是此时陪在汤子虚身边的换过了张敏婷,燕于飞亦不是不知道,王素希怕她心里不痛快,星期日特地约了她出来逛街。两个人坐了车才入城不久,车子骤然就停了下来,只听见迎面嘈杂一片的口号声,片刻就看见许多学生举着条幅浩浩荡荡的过来。
两个人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恰好走过一个平南大学的同学正一路发着传单,王素希立刻喊了一声,那同学过来也往她们两个手里塞了几张。燕于飞也来不及看那单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同学道:“你们还不知道么?这个星期我们平南大学和城里的行之大学,建设大学及宛宁学院的学生会联合起来游行,要求东南军区总司令上官端辞职下野。”王素希和燕于飞听了面面相觑,不由问道:“为的是什么事?”那同学又道:“还不是为的军需案,这样潦倒腐败的政府和官员,怎么能领导百姓,杀这几个又有什么用?”说完也不再理会她们两个,匆匆跟上游行队伍走了。燕于飞和王素希哪里还有心思逛街,立刻嘱咐了车夫开车回学校。燕于飞在车上仔细看了那传单,说的便是这次军需案是军部内高官与巨贾勾结,赚取国家大笔费用,更说军部内有人欺压百姓云云。
两人回到学校一打听方知道,这次游行已经是酝酿了几天,因她们两个都懒理外事才不清楚,现下学校里轰轰烈烈讨论的都是这件事,许多人已经冲出了学校去支援,更多学生热血沸腾的跃跃欲试。王素希见状立刻往家中拨了电话,王有鸣因为自昨日起往各地分公司查验,并不在家中,因此也没有更多消息。燕于飞和王素希从来不曾遇到这样的事情,一筹莫展下只好在学校里等着消息。至晚上这游行闹得越发的厉害,许多学生都往军区总司令部外静坐绝食,报纸赶印了晚新闻稿出来,标题无一不是耸人听闻的。王素希因为父亲是平南巨贾,与此事也是颇多牵扯,整晚的坐立不宁。燕于飞虽是陪着她着急,心里却别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
过了一个周末,游行渐渐的居然演变成了学潮,东南军区虽然派了官员出来与学生对话,奈何两面是话不投机,没有一方是愿意让步的。本来自共和以来这样的事情已经是许久没有发生,且事出突然,平南警方及戍卫部队措手不及,许多闲人混杂在游行队伍里偷砸抢要,市区里已经起了骚乱,而学生这里因为要求得不着回应,年轻时候又本是慷慨激昂,越发的誓要坚持到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许多学校里连课都停了下来。
东南军区见事情变得超出掌控,当下宣布军队接手城市防务,将学生驱散,又派了军队驻守到各大学校里,一一查询领头闹事的学生,平南大学却是首当其冲。派入校中有约莫两百人的持枪士兵,将学校几个门口都把守住,又设了巡逻人员,校长急得无法可想,只好一再的要学生冷静下来,不要演变成流血冲突。那负责查询的军官命令停了课,又将学生分开安排,严防了他们串通,然后要了学校花名册去,一个个把学生唤去质询,一时间闹得学校里人心惶惶,本来很胆大的学生,除了还有几个尚且不服气的,其余人渐渐失悔起来,然而也无法可想,但凡被查出参加了游行的学生,都被分别关押起来留待再审。
女生这里虽然受些礼遇,并不曾如男生一样驱出寝室分别安置到教室里,可是也一样的被严加看守再加以传唤。及至唤到燕于飞时,她虽然不曾参与过,可是遇到这样的场面,手心里还是捏了一把汗。传讯的房间就在学校的教导处,门口把守着两个背着枪的士兵,见她来了就替她开了门。房间里本来放着的那些桌椅橱柜试卷课本等物早被移了个干净,只余了一张大桌两把椅子,那桌上也只放着学生的花名册,两个军官背对了门口在说话。燕于飞忐忑不安的走进房间,两个人听见声音都一齐转过身来,说话倒很客气,请她坐了下来。虽然已经是春末,那椅子却还是触手生凉,燕于飞坐着只觉得那股子凉意透过衣服沿着脊柱一路向上。两个人询问过名字籍贯便问到游行的事情,她没有参与,自然无从知晓。那二人并不相信她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一径的反复盘问,她没有办法,只好说这许多日子里她只和王素希一起,因此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两人见她提起王素希,脸色倒是微微好转,互相打了几个眼色,又问了几句后也就放她回去。
如是过了一个星期,虽然盘查严谨,抓捕起来的学生倒也并不多。平南城里的局面也渐渐稳定下来,当局出面在报纸上登了通稿,言明学生乃是遭人煽动闹事,虽然过于激愤却也无需负责,只责令各校严加教育,又说政府定会捉拿幕后人员云云。通稿一出,眼见政府责难轻微,连学校带学生及众多家长一起松了口气,于是事情也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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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虽然登了通稿,可是毕竟兹事体大不能轻易放过,因此政府及军区总司令部都依旧严密监查着各方的动态。总司令上官端那里也是报告不断,这一日上午却命人都不许进来,所有报告除却十分紧急的一概下午再提交。
上官端的办公室极为宽敞,只是陈设却甚是朴素,他素性节俭,信奉富贵养娇兵,因此自己办公室里的桌椅都是硬木的,地上也不许铺地毯,桌上除却一盆吊兰外什么多余的摆设都没有。此刻上官端坐在桌后沉着脸,眼睛只盯着站在眼前的年轻军官身上,那军官却低着头眼光瞅着那盆吊兰。上官端嘴角一沉,道:“我关你这七天的禁闭,你是不是心里不服气?”那年轻军官答道:“总司令处罚有理,属下不敢不服。”上官端喝道:“那你低着头干嘛,抬起来看着我!”年轻军官抬起头,正是上官衡,他直直望向上官端,却因为牵到脖颈的伤口而牵了牵嘴角。上官端的目光亦转到那伤口上,伤口长约三寸,细细的一线,自耳后直延伸到前侧颈上,已经结了深红的痂,他们两人虽然是叔侄,在军队中却一贯以职衔相称。上官端瞧了一会,目光渐渐柔和,口气却依旧十分不悦,道:“你身为外派原安的巡查员,却丢下公务私自返回平南,你自己说是不是触犯军纪?况且你是我侄子,本当以身作则,却这样玩忽职守,又怎么能领兵服众?!”上官衡答道:“属下返回前曾经请示过原安驻派特员王龙应,得到批准才回来。”上官端哼一声道:“谁不知道你是我侄子,他会不批么?你手中分明公务繁重,应该以国事为上,却为了一点私事请假回平南,难道还有理了!”上官衡只道:“属下知错。”
上官端停了一会又道:“你为了私事回来也罢了,为什么一回来又和别人打架?再三的告诫了你们几个,年少轻狂也就算了,如今岁数这样大,还象以前一样话不投机就挥拳相向?况且你这次打得苗副总的儿子骨折住院,究竟是为了什么?!”上官衡抿一抿嘴并不回答。上官端又沉下脸色道:“我问你话呢。”上官衡沉默片刻道:“他出言不逊。”上官端敲了敲桌子道:“他如何出言不逊了?说你为私事回平南不对还是说你贪恋美色不对了?他便是说话粗俗,你也要和他一般见识?”上官衡听了不敢回嘴,把头微微一扭,眼光依旧落到那盆吊兰上。上官端见他不回答,那神气却分明很不服气,不由微怒道:“关你七天还是少了,玩忽职守,殴人至伤,哪里像个军人?!我看你是色令智昏了!”上官衡不由道:“属下有错,总司令处罚得对,只是,和她没有关系。”上官端听了愣一愣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冷哼一声道:“她她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是不象话,连廖夫人那里你都敢惊动,难得夫人竟有心思陪你胡闹。为这样的事情和人大打出手,你看看伤在哪里?再多那么几分就是动脉,你父母俱已亡故,把你托付给我,你存心是要气死我!”上官衡见叔父说出父母来,不敢再说话,低低应了声“是。”
上官端提起兄嫂来,自己也不由有些难过,停了半晌才道:“你处事这样不小心,还要好好历练,原安你也不必去了,等伤好了给我下基层带兵去。”他停了一停又道,“那位燕小姐,你知道她的底细么?你身份特殊,焉知道她不是别有用心?”上官衡忍了一忍才没有分辩,只说:“我心甘情愿。”上官端听了把眉一皱,道:“岂有此理,你先走吧。”上官衡应了一声是方开门退出去。上官端凝视着那吊兰许久才按了铃吩咐秘书道:“立刻给我备车,你和我一起走,不用别人跟去。”
燕于飞因为下午没有课,所以在宿舍里看书。天气已经是夏初的样子,微微有些热,她换过长裙坐在窗下,一本课本翻了许多页也没有看进去。窗外洋槐树开着一球一球绣球似的小白花,飘着淡淡的甜香,燕于飞禁不住起身探出窗口想摘一朵,一眼看见楼下步履匆匆的过来一个身穿军装的男子,驻校的军队早就开拔走,她心里一动,放开了那树枝回身照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门口片刻就有人来传话说下面有人找她。燕于飞想了想,抱了两本书下楼,迎面看见的是个容貌陌生的军官,身姿却也是很挺拔的。她愣一愣,那军官看见她走了上来道:“燕小姐,你好,鄙姓蔡,是东南军区总司令办公室的秘书,
能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燕于飞见他说话十分客气,又看周围人来人往也是很不方便,就跟他走到十多米开外的地方。蔡秘书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我们总司令想请燕小姐见个面说句话,燕小姐能否移步?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燕于飞听他说完,却从骨子里起了一身的冷颤,猛然里想起汤子虚父亲的那种模样口气来。她昂起头道:“不知道总司令找我有什么事情?”
蔡秘书道:“燕小姐见到总司令就知道了。”
燕于飞冷冷道:“我不过是一介平民,向来安守本分,不知何德何能让总司令想见我。总司令身系诸省军政要务,想必十分繁忙,我这样的百姓不敢占用总司令宝贵时间,请你回禀总司令,恕我不能前去。”说完也不等蔡秘书答话,转身就回了宿舍楼内,她飞奔回房内,咬着唇按住了胸口微微喘息,她心上伤口的那点痂彷佛被人掀开,犹还看见淋淋血肉。
蔡秘书不料她这样决绝,停了一会才转身往学校门口去。校门口一条街外停着部黑色轿车,上官端在后座听蔡秘书回完话怔了一怔,嘿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样倔犟。”
第十三章此心吾与白鸥盟
燕于飞虽然一口回绝了蔡秘书,可是想起这样的情形来心里就很不痛快,东南军区的总司令,上官端这样的人,能找她去做什么,每念及此,她就是说不出的厌烦与难受。为了这件事她怏怏不乐了两天,好容易盼到星期五想约了人出去散心,那天上却丝丝线线的飘起了雨,毕竟还是不能出去。燕于飞站在窗前望了好一会,看那天气不象是会放晴的样子,叹一口气坐回桌前。片刻屋子里暗了下来,窗外的天色已经阴沉如铅,雨点子疏疏砸了下来,间而敲在玻璃窗上叮咚的作响。燕于飞无心看书,重新倚在那窗旁望着楼下,许多人未及带伞,都躲到宿舍楼屋檐下,嘁喳的说笑声虽然关了窗也还听得到。她心里烦闷,用手指缘着那玻璃窗框一遍遍的抹,直到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才停下来。她回头一看是同级的女同学,不由笑道:“你吓我一跳,做什么呢?”那同学笑着说:“下面有人找你呢,我来带个话,是很英俊的一个军官。”燕于飞脸上本来那笑意慢慢褪了下去,那同学尤指着窗外道:“人就在那下面。”燕于飞隔着玻璃望下去,正巧上官衡抬起头来看见了她,立刻微笑起来,她一扭头从窗边走开,拉住正要走的同学道:“你替我下去说一声,我身子不舒服,不想见人。”同学听了笑起来,啧道:“你怎么不舒服了,和人闹便扭么?”话虽然说着,还是替她下去走了一次。不过一会又回来笑道:“诺,这是人家给你的,我可不替你再跑一次,要有什么话自己说去。”说着往燕于飞手里塞了一张纸条。燕于飞待她走了方展开那纸条,那纸是匆匆自报纸边缘撕下来的,微微湿了,黑色的钢笔墨水写在上面湮开一些,那字亦如人一样,刚强挺拔,寥寥两句话,“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我请假到晚上十二点,等你到十一点。”落款是清源两个字。
燕于飞瞅着纸条许久,又往窗外一瞥,雨点子渐渐大了起来,楼下的人已经走了不少,上官衡打着伞,站在洋槐树下,细小的洋槐花被雨一打簌簌的都落了下去,扑在那黑色伞面上,黑上覆白分外的触目。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然而想到蔡秘书想到上官端,她双手一扯便把窗帘拉上,将屋里的白帜灯打开,坐在床上翻起新借来的小说。因为是星期五的下午,平南的学生都回家去,宿舍楼里静得很,屋里也只有她翻动书页的声音。好容易看完一本,已经是晚上六点多的样子,燕于飞阖上书坐了会,究竟还是到窗边扯开窗帘的一角往下面看去,天差不多都黑了,只有远远的角上还隐着一点极深的墨蓝色,雨收得小了,疏疏落落的打在树叶上滴滴答答的响,宿舍楼下面已经点了电灯,昏黄的灯晕下面照得一地的细碎白色花瓣都泛了浅黄色,上官衡还站在楼下,已经收了伞,慢慢的在那里踱着步子。她愣愣看了一会,还是放下窗帘坐回床上去,那纸条本来已经被她揉起来丢在桌上,她又取在手里展开抹平,复看了一遍,终究还是把纸条折起来丢到一边,自己和衣往床上躺下。
她虽然心烦意乱,迷迷蒙蒙里竟然也睡着了,待得醒过来,已然是十点多的样子。她起床拢一拢头发,喝了几口茶,怔仲了会才悄悄走到窗边,夜色已经是浓黑,地上汪着的积水反着灯光,倒比白天还亮些,上官衡倚在树边的围栏上,低头抽着烟,那一点红色明一下暗一下,倒象是暗暗合着她的心跳。燕于飞靠着窗框望着下面,心思混沌,茫然不知所思,只见上官衡丢了烟频频举手看表,桌上钟的分针喀的一声合拢起来,她怔怔瞧着他踌躇了一会,抬起头看了看才转身走了。
春末夏初的时候人只是发困,燕于飞看到王素希丢过来的帖子的时候倒是精神一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才笑道:“你还是打算订婚了?”王素希脸上浅浅一红,道:“没办法,还有一年毕业,家里意思先订婚,毕业了就要结婚。”王素希向来有一个感情很好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杨帆,两家是世交,又有通家之好,所以两个人的喜事是很笃定的,只是看什么时候办而已。燕于飞听了道:“那恭喜你了,这样也不要担心了。”王素希一笑,坐到她身边道:“订婚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只是缺几件衣服还没做起来,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们上街一起去看料子,于飞,到时候我结婚,你一定要来做伴娘的。”燕于飞和她关系极好,自然是应承了。
两个人去平南城里最大的铺子祥生记看衣服料子,那些伺候的人认得王素希,又听说是为了订婚来选衣料,越发的殷勤,把铺子里那些上好的料子都一一摊开给她们两个看。王素希拿了匹红色织锦的料子往身上比了比道:“我皮肤不够白,穿红的不好看,穿起来活似一份番茄炒蛋,可是订婚又没法子,一定要穿。”燕于飞听了噗哧一笑道:“亏你这样比喻,化妆也就是了。”王素希把那料子往燕于飞脸边衬了一衬道:“还是你穿这种颜色好看。”她停了一停忽然笑道,“我老说请你做我的伴娘,可是你要早过我结婚可就做不成了。”燕于飞手上扯了一幅明黄绣着花鸟的料子,听她这样说就随口道:“哪里可能有这样的事情。”王素希道:“难说,上官衡如何?”燕于飞把手里料子放下来,道:“我一早和你说过,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王素希不以为然道:“难道你跟我还要矫情?前不久上官衡为了你和苗副总的儿子苗中方打了一架,一个是骨折住院,一个是受伤,总司令大发雷霆,都把他关了七天的禁闭,这件事情虽然明里是没有人说,暗地里可都知道了呢。”燕于飞倒不知道有这段公案,听着愣了一愣又摇头道:“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王素希见状又笑道:“总司令为了这件事情,不只是禁闭,还打发他到下面去练兵去了,人家这样对你了,你还装不知道,还要跟我口是心非么。”燕于飞骤然得闻这样的事情,翻心想起那一天上官衡在楼下等了整整七八个小时,心里面不由微微一抽,似痛又似有点甜,然而想起上官端来,还是叹了口气,也不接那话茬。王素希不知道上官端这里的事情,只以为燕于飞不好意思,两个人虽然是很亲密的朋友,也不好太过捉弄她,就笑一笑撂开那话题。
王素希的订婚宴是在六月头上,虽然王家是比较新式的家庭,还是把男女眷分开了宴请,外面大厅上都是男宾,后面朝着后花园的厅里都是女眷。燕于飞陪着王素希招待女客,尤其是学校里的同学。因为来的宾客多,前后两个厅里都是坐满了人,吃过了午饭撤下圆桌,两班请来的戏班子装扮起来咿咿呀呀的开唱些国戏,不爱听戏的就在厅里开起麻将局,唱戏声说话声打牌声盈满了一屋子,燕于飞这些都不喜欢,只好坐在一边和人说话。本来就是夏初微热的天气,厅里人多,热气蒸得她胸口发闷,便起身往后花园散心,才出门就看见王素希牵了杨帆往凉亭里去,她看着一笑,知道这一天里面两个人也是没有机会见面,又要应付客人,现在好容易有了空,自然要说些私密的话,因此她转到花园的侧边那一条林荫小路上避开他们。
燕于飞往路边的生铁椅子坐下,拿出手绢擦汗,旗袍不若西式女装那样方便,她脖子和背上都出了汗,热热的发粘,此刻被外面风一吹才稍微凉爽些。椅子上落着几片碧绿的叶子,她百无聊赖,捡了一片拿在手上把玩,细细的分辨那叶子上的脉络。林荫道上很静,因此远远一有脚步声燕于飞就抬起了头,她一眼瞥见自大道上过来的是上官衡,林荫道只一头通往主路,她想要避开也是没有办法,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一个半月前叫他在楼下空等那么久,今日见面又该如何是好。上官衡倒似乎并没有看见她,低着头慢慢的走,隔了十来步路才抬起了眼,看见她时停了一停才大步走过来。燕于飞略有不安的站起身来,脸上倏然已经腾起红云,上官衡离了她一步之遥停下来,她闻见淡淡的酒味,可是他的眼神却还是很清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沉默起来。上官衡也没有寒暄,只道:“于飞,你上次为什么不愿意下来见我?”燕于飞知道他要问,亦早已经备好了答案,此刻却犹豫了一下,然而只是一下,她还是微昂起头道:“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上官衡皱起眉,直直盯着她片刻道:“为什么,你跟汤先生已经分手……”燕于飞不等他说完,就道:“上官先生,你家世显赫前程远大,我这样平民女子,高攀不起。”上官衡听见这样的话先一愣,旋即把眉头皱得更紧,那眼光几乎是咄咄逼人起来,他道:“你这句话什么意思?”燕于飞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我还要替素希招呼客人,恕我失陪。”
上官衡不等她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走,方才你那句话什么意思。”燕于飞被他抓着右手,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心里面不由发慌,回过头道:“请你放开我。”上官衡却逼进半步道:“这不象是你说的话。”顿一顿又道:“是不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燕于飞冷冷道:“这样明白的事情,何需别人来说。”上官衡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道:“总司令来找过你?!”燕于飞并不否认,哼了一声道:“我不必别人登门来指教,闻弦知雅意。”上官衡看她昂着头那种倔犟的神情,微微松开了眉,却突然将她一扯,自己亦举步往外走道:“你现在跟我去见总司令。”燕于飞听了着急起来,怒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自取其辱,你不要欺人太甚!”上官衡猛然回头过来,那种恼怒的神情却是燕于飞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一字一句道:“燕于飞!你听好了,我不是汤子虚,不会为了随便什么事放弃你,总司令是总司令,我是我,我的选择他干涉不了!”
两个人都停了脚步僵持在那里,燕于飞不敢看他,眼神只是四处游移,远处大屋里那种热闹的声音隔了很远还是不绝如缕的传过来,她心不在焉的捕捉着那飘渺的乐声,却拒绝去回想他方才的话。上官衡看她神情又是羞又是急,半天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并没有见到总司令,叔父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里是一对,这里又是一对。”遥遥自路口就有女子的笑语声,燕于飞与上官衡都看过去,张敏婷挽着汤子虚及另外四五个年轻男女正走来。上官衡笑道:“你们几个过来做什么?”那起人都笑了起来道:“我们都不耐烦听戏打麻将,正叫人在二楼清理厅房摆桌子打扑克牌,因为不见了素希和杨帆所以出来找,才在凉亭那里看见他们好不亲密,谁知道这里又遇到你们。”
燕于飞念及和上官衡这样暧昧的姿势,又把脸涨得通红,用力挣一挣,还是没有挣开手。几个人早把这样的情形看在眼里,都暗暗发笑,汤子虚眼光落在上官衡握着燕于飞的那只手上,多少有点不自在,轻轻咳了一下道:“那我们先进去,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燕小姐和上官先生一会一起来,还缺两个人的。”张敏婷接口道:“是呀,我们就不打搅你们了,不过素希之后,上官你又打算什么时候请客呢?”一起人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上官衡只笑道:“一会我们再过来。”大家都是很识实务的,也就纷纷转身回大屋去。燕于飞羞恼不已,又把手狠狠甩了几下,上官衡只不放手,等她放弃了才低声道:“我上次在你们楼下等了那么久,你也不下来,就为的这些不成?”燕于飞不答话,眼光瞥到他领口旁边,因为六月上已经换了夏装,因此上官衡脖子上那道伤口虽然已经蜕了痂,只留着淡红的一条痕,还是颇为触目,她知道那便是素希说起过的,心里面忽然一软,上官衡依旧道:“于飞,我不想这样不安下去,做我的女朋友罢。”燕于飞掉转眼光,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第十四章隔座送钩春酒暖
林荫路上虽然幽静,下午的阳光透过树叶晒下来还是很热的,四下里鸣蝉声不住,他的眼神这样温和深情,燕于飞心跳得快如鼓点,她从来也没有这样,便是当初和汤子虚一起也没有这样,她扭过头突然道:“这里这样热,我要进去了。”上官衡盯着她片刻,忽然一笑,放开手道:“你不回答,就当你答应了,那我明天下午去学校找你。”燕于飞涨红了脸也不反驳,匆匆转身就走回屋子去。这一场订婚宴从中午摆到了晚上,一直折腾到十点钟左右,上官衡有事先走,总算叫她松了口气。因为散席的时间太晚,王素希留了她住宿,两个人关系本来好,也就不另外开客房,只拿了新的被褥一床说话睡觉。两人洗漱完关了顶灯靠着一边说话,燕于飞只是一味听着也不做声,王素希不禁推了推她道:“你倒是说话,还是累得困了?”燕于飞方回过神来,道:“你说就是了,我听着呢。”王素希道:“非要你说不可,我下午可听说你和上官两个人在林荫道那里很亲密的样子,你一直是和我打马虎眼呢,老是不肯承认,今天可叫别人拿住了,我正好审你。”燕于飞被她勾起心事来,沉默一会才道:“又听别人胡说。我们何曾……”王素希已经笑起来道:“是呀,现在你们都是‘我们’了,还不承认。”燕于飞涨红了脸不作声。王素希看她神情不同往日,亦不再矢口否认,心里揣度着她和上官衡确是说明白了,不由笑道:“前几日还说呢,我看没准你就嫁得比我早,上官这样的人你若还不要,还要找什么样的男子去?何况总司令又是极开通的人,你快点嫁了过去做人家媳妇罢。”燕于飞本来心里乱纷纷的,听她这样说倒噗哧一下笑出来,拧了王素希一下道:“你才订婚的人,说话就这样没遮拦。我看你还是早些嫁到杨家是正经。”两人又絮絮说了许多的话才熄了壁灯歇息。
第二天一早燕于飞就回了宿舍,吃过饭就在那里坐立不安,才过了一点那门房传达的人就上来说有人找。她心慌意乱踌躇了一会才下去,上官衡已经在门口候着,一见她就笑了起来,道:“这次不用我等八个小时了。”燕于飞本来就很不好意思,听了转身便走,道:“那你再等等。”上官衡忙拉住她道:“是我说错了。”她见往来人不少,轻轻甩开手道:“这里这么多人……”上官衡见她轻颦薄嗔,便放开手跟着她往校外走。两个人直走到学校外面燕于飞才放缓了步子,上官衡却突然拉住她紧跑了几步赶上才要开的一辆电车,燕于飞奇道:“这是去哪里?”上官衡道:“我们去城西公园看荷花去。”燕于飞见他上车买票倒是很利索,迟疑一下道:“那你的车呢?”上官衡先扶了她坐下才道:“今天没有开车出来,我也是坐电车来的。”看见她很疑惑的样子不由笑道:“燕于飞小姐,你不会以为我从来没有坐过电车吧?在士官学校的时候,每个月津贴只有六十块,总司令不另外给钱,每个周末回家和返校都是坐一块钱的电车,有时候手边没有钱,走回去也是常有的。”她一直以为他生活优越,却不想也这样狼狈过,不由问道:“那六十块钱你花到哪里去了?”上官衡嘿然一笑,道:“那时候年轻气盛,经常和人打架,多余的钱都拿去买新制服了。”燕于飞想起初初见面时那一场,不由含笑道:“你现在也气盛得很。”上官衡却以为她指的最近那件事,道:“苗中方这样说我们,我自然要揍他。”他虽然语焉不详,她却听得出原因果然是为了自己,心里面感动起来,侧过头看了看他那道伤,道:“以后不要打架了。”上官衡听了一笑,伸手握住她搁在座椅上的手,她只微微一颤,到底也没有抽出手来。
城西公园里面别的没有,只有养了上万株荷花的一湖湖水,那水自玲珑山山脚下引来,打公园的东边墙内入园,盘曲反复后注成一汪清池,养了各色各品种的荷花上万,湖边柳荫覆地,每年夏天都是平南城赏荷的胜地。上官衡牵着燕于飞的手,一路和她说自己年少时候的事情,他道:“其实小的时候,叔父也不过是中级军官,一年都四处征战,父亲又因为工作的缘故带着我和母亲四处辗转,生活很是辛苦,等到父亲去世时叔父才调任到廖先生麾下,有机会把我和母亲接到平南,但是母亲因为一直辛劳,不过几年也去世,叔父待我如亲子,只不过他个性严厉,对我要求也是严格的,你以后见到他倒是不用怕。”燕于飞听他最后一句这么说,情知是为了自己昨日的话,只笑了一笑。两人绕着湖走了约莫一半的路,池中的荷花只寥寥开了数朵,多只是稍露尖尖角的小荷,燕于飞不禁笑道:“我们是来看荷花还是来看荷叶的。”上官衡笑道:“一样的,诗里虽然说映日荷花别样红,也一样说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又看见前面有坐摇橹船的地方,他又道:“咱们坐船去,湖面上多少比岸边凉快些。”
那船不过是可以坐四人的小木船,船尾狭长,船夫坐着单手操橹,片刻就划到了湖心。四面带着荷叶清香的凉风吹过来,直叫人心旷神怡。上官衡坐在燕于飞对面,双眼一瞬不瞬的直望着她,也不说话只是微笑,倒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别过头去,一会转回去却见他靠近过来,她不由脸色通红道:“嗳,你做什么,当心船翻了。”他笑道:“你头上有柳叶。”她半信半疑,终归是爱干净,伸手去抚了抚头发,见他笑得开心,知道上当,啐了一口道:“这也要骗人。”上官衡看她脸庞晕红双眼流波婉转,不由心神荡漾,还是强自抑着回头吩咐那船夫把船摇到荷花丛边,择了一个早熟的莲蓬递给她。
两个人在湖上玩了半天,看时候不早也就靠了岸去吃饭,饭后又沿着林荫路一路慢慢散步回学校去。两个人彷佛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又都说不出来,倒是沉默了半路,上官衡想了一想道:“上次请你看歌剧,回来走的也是这条路。”燕于飞想起一年多前的时候,到现在已经是物是人非,心里生出许多的感叹,轻声道:“那时候真是讨厌你,强迫我跟你去看歌剧,可是又因为在原安欠你的情不能不去。”上官衡笑道:“那么现在总算是不讨厌了罢?”燕于飞抿嘴一笑道:“哪里想到后来躲都躲不掉,到处遇到你。”上官衡嗯了一声道:“我花这样多的心思,你也不领情。”燕于飞想起当日种种,不好意思起来,微笑一下也不再说话。
上官衡直送她到宿舍楼下,又看了她许久才道:“我现在虽然回平南了,但是还是在队中,不比以前,只有周末才能出来,平时我给你打电话。”燕于飞答应了,和他说了晚安便要上楼。上官衡踌躇一下,又唤住她,她不明所以走回到跟前道:“还有什么事?”上官衡道:“没什么事。”却突然低头在她额角上亲吻了一下。燕于飞不防他这样,立刻飞红了脸转身往楼上走,进了宿舍好一会才到那窗边往下望去,他尤站在下面仰头朝着她微笑。
七月份的时候学校里放了假,燕于飞那一级因为要做社会实习,放假的日子比之别的级别要晚上一个多月,她因为来去停蓝就要花上一星期,且又不知道如何告知父母汤子虚和上官衡的事情,便和父母托辞实习,暑期不回家去,燕氏夫妇也怕她路上辛苦,极力的叫她留在平南不要想家,父母这样体贴反倒叫她心里涌起一丝的愧疚来,因此满口应下父母的叮嘱。实习的地方是距离平南城不算很远的小县城,交通不便,往平南去只有一个星期一班的慢车,不然就要沿黄土路坐上十来个小时的汽车才行。那条件也颇是简陋,政府旁边的两栋大屋就权充了学生的宿舍。因为学校的实习安排得很紧,每天忙碌一天下来大家倒也是无暇四顾,只是到了周末不免都有些无聊,也只好往四处去散荡。
到了县城第二个周末,诸多同学都是出门去,燕于飞独自一个在院子里看书,正看得入神时候,几个女生说笑着走进来,因为彼此不熟,她只笑了一笑打个招呼,那几个女生坐在院子里说话,来去说的不过是些琐事,渐渐又扯到同学身上,她不耐烦听,就起了身出门去。县城是极小的,只有两条碎石的大路夹了几条青石板的小路,出门走不几分钟就是郊野,夏天的太阳晒得厉害,路边的田地里叶子上浮了一层薄土,都是蔫蔫的样子,四下里一片寂静,连黄土路都被晒得白白的晃眼。她在路口踌躇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对面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步子走得很大,脚下扬起一片的黄色尘埃,隔得那么远她也忍不住掩住了鼻子。待那人走近了两步,她却笑了,迎上前几步道:“你怎么来了??
上官衡看见她又是意外又是喜悦,走到她跟前低声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跟你隔了多少年了?”燕于飞本来就走得热了,当下又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一见面就这样没正经话。”他听了仍旧的笑,道:“我再正经也没有了,从凌晨开了那么久的车来看你,你倒这样说。”她打量他一下,今天他换了便装过来,那白衬衣领子已经蒙了一层黄土,肩背上也是已经汗湿了,她心里暖暖的都是喜悦,笑道:“这样热的天,这里也没有茶室,只好委屈你了。”说着挽了他的手到小铺里买了两碗凉茶,看他一口气都喝下去。
两个人喝完茶,只是漫无目的的沿着田间小埂乱走,田地之间本来就有四通八达的河道,他们便在农人用来汲水的青石板阶上坐着,下午的日头最烈不过,阶边的树荫遮着,漏下来的阳光减了许多热量,夹着河面上吹来的凉风,隐隐约约的倒使人昏昏欲睡。燕于飞素来爱睡午觉,一时不觉就倚着上官衡的肩头睡着了。他看她睡得那样好,嘴角微扬着,一时觉得四周这微噪的蝉声彷佛仙乐一样,也不忍心叫醒她。等燕于飞醒过来,那日头已经落在西面,水面上明晃晃的映着淡金色的倒影,她倒一惊对着他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他揉一揉发酸的肩,又替她捋起睡散的几缕头发,含笑道:“还是开车回去,明天中午还有个会议,我先送你。”她看时候不早,只催促他赶快回去,自己往住宿的地方回去,因为大家都是出去闲逛,倒没有人注意她。
到八月中的时候实习才结束,大家坐了火车回到平南,站台上接站的人本来就很多,加了他们这样一群人越发的热闹,王素希早早就看到了杨帆,拉着燕于飞一起过去,半路上忽的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拉住燕于飞,倒把她吓了一跳,回头才见是上官衡笑嘻嘻的站在那里。王素希很是识趣,立刻笑着跟她作别,一面走一面尤不停回头笑。燕于飞见是他,免不得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上官衡接了她的行李,一路走一路道:“我今天休假,下午我们看电影去好不好?有新上映的外国片子。”燕于飞在小县城里早就闷得慌了,一听之下立刻欢喜雀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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