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倚在那关押室墙边的少年,在看到女子的瞬间眼神一滞,几乎想当场转过身去,也省得看到自家姐姐那怒气冲冲的面容。
程咏薇却容不得他躲避,客气地请那位负责看守的警察开了牢门,就带着兴师问罪的姿态走了进去。
而张管家也适时地拿出一沓钞票,递到了那警察的手上,尔后那警察便知趣地走了出去,让这姐弟俩单独说一会儿话。
“啪”,程咏薇还未说话,先扬手打了少年一巴掌,“程嘉树!你这小混蛋!”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火气,那一巴掌打得很重,收回手来时,手掌都有些发麻了。
“你这混小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告诉家里,是要担心死我么!”
程嘉树默默地抚了抚那被打得发红的半边脸颊,全无平日里的伶牙俐齿,索性一声不吭起来。
见到程嘉树那理亏的模样,程咏薇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李警长的那通电话只是凑巧,按程嘉树那爱逞强的性子,是绝不会主动打电话回家求救的。
“你现在翅膀硬了,有事情全都瞒着我,我是管不得你了罢!”程咏薇说着说着就哽咽住了,“程嘉树,你今天若是有个好歹,我……”
她那泛红的眼眶,让少年露出了愧疚的神情:“姐,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没什么事的话,会被抓到警局来?”程咏薇想起正题,紧紧逼问起弟弟来,“小树,你向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的原委,又要牵扯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这人便是赵之晴。
这天下午,程嘉树与阿景在人民路上时闲逛。
人民路年代久远,多是些低矮古典的宅院,住户也比较单纯,不是没落贵族,便是书香世家。
阿景是陪着程嘉树来这儿的书局挑书的,人民路上开有许多老书局。
程嘉树最近仿佛迷上阅读,在四处搜集一个名叫“野草君”的作者的书。
这样幽静的一条路,却突然生出一点不和谐之音。
有一女子在某宅院前大叫大嚷,仿佛在叫着什么“负心汉”,“骗子”一类的话,场景着实有些荒唐。
“哟,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秀雅的人民路上,居然也能看到这种狗血剧,程嘉树不由笑着调侃一句,连阿景也转头去看了几眼。
而待这两人走近了去围观,这才发现了更为诡异的事:
这狗血剧的主角,这当街叫嚷、行为失常的女子,竟是他们都认识的一位好朋友——赵家二小姐赵之晴。
这实在是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强势的新女性赵之晴,怎会像个怨妇一般,在这里做出这样不顾脸面的失礼行为?
程嘉树还沉浸在惊异之中时,阿景已经沉下脸色,一径分开那围观的人群,走到了赵之晴的身边,要拉她立即离开。
“放手,我还没见到他,我还没与他当面对质!”
赵之晴完全失去了一贯的理智与冷静,根本听不进旁人的劝阻,挣脱开阿景的手,负气道:“你走罢,我的事不用你来费心。”
她其实已经清醒过来,但这清醒却更让她羞愧难当,无法去坦然面对她的朋友。于是,她只有拼命地赶他们离开。
赵之晴垂着头,几乎是低声哀求道:“阿景,嘉树,你们都走罢。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这又怎么能算作多管闲事?这回连程嘉树都皱起了眉头。
但他终究比阿景有些理性,暗暗朝对方使了一个眼色,便上前制住了赵之晴,而阿景也很快反应过来,轻轻一个手刀,便将情绪激动的女子打晕了过去。
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昏迷的年轻女子,走在街上既引人注目,又十分可疑。不得已之下,他们只有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馆,将赵之晴安置好后,才又折了回去。
程嘉树记忆力上佳,他们很快便回到了方才那间庭院,仔细看了门牌后,便向附近的人打听了一番:这户人家是去年刚搬来的,似乎是个一家三口的小家庭。男主人姓沈,是在学校里教国文的。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程嘉树皱眉思索一会,突然想起了关键处:他记得赵之晴当初对他说过,她因一场旅途而爱上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仿佛便是姓沈。
只是他却没想到,这与赵之晴交往的男人,竟早有家室。
程嘉树很聪明,他凭着赵之晴对他讲述的故事,和今日的事情,便串珠成线,想清楚了一切关窍。
很明显,赵之晴是被人欺骗了感情。
这男人只是假装单身,好让赵之晴主动追求他,尔后享受一番被年轻女子献殷勤的虚荣罢了。
这么说来,这人在火车上给赵之晴留的地址,泰半是胡诌的。赵之晴虽然行为新派,但终究具有女性的矜持,不会贸然地去拜访一个男人的住所。
而那电话,也许是旁的什么地方的号码,也许是朋友家的,总之,是为了方便赵之晴与他进行联系。而可悲的是,赵之晴竟也傻傻地相信了,还主动打电话,约这男人出来见面。
那阵子,赵之晴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仿佛是在享受一场浪漫的恋爱。现在想来,只觉得愈加可叹可悲。
人的心怎会这样坏?只为了一时的新鲜,只为了那奇怪的虚荣心,就这样去蒙骗,去敷衍一个对爱真挚热烈的女子。
程嘉树心中沉重,为赵之晴的遭遇深深叹息。
他踌躇一会,终究还是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阿景。
他知道阿景对赵之晴的心意,所以他实在不忍心,至今还让阿景一无所知地被蒙在鼓里。
阿景本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行事颇有几分机智。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年,就得了杜三爷的赏识,在青帮里做了干事。
但事关赵之晴,他一听说了这件荒唐的事后,便愤怒地理性全无,按捺不住地上前敲了门,想要兴师问罪。
正巧,今天这户宅院的男主人正在家中。
这男主人亲自开了门,却又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两个面色不善的年轻人。
“你们……找谁?”
阿景目光冷淡地打量这被赵之晴爱慕着的男人:相貌普通,衣着简朴,若是硬要搬出什么形容词来称赞,大约也只能勉强算是有几分儒雅风度了。这人毕竟是个教国文的中学教师。
程嘉树也在打量这男人,他回忆起赵之晴当初对这人的一番描述,不由不承认,那女人是带着清醒的视角来看待这男人的外在的。然而,不出自于外表的吸引力,才更可怕。
程嘉树警觉地瞥了一眼这沈姓男人,他怕好友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便赶紧说道:“阿景,我们快走罢,之晴还在旅馆里呢。”
程嘉树这话也被这位沈老师听到了。
男人平静的面上闪过几分慌乱,似乎是下意识般的往家里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向他们问道:“你们是小晴的朋友?”
小晴?
阿景只觉这称谓在男人说来,几乎要让他感到恶心。他攥紧拳头,忽地冷笑起来:“你叫她小晴?我且问你,你与赵之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沈老师目光有些闪烁,“我与小晴,只是朋友罢了。”
“只是朋友?”
阿景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凉,冷冷重复这男人的话,突然扬声一笑,“好一个,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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