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沈陌已经完全无意识了,容夫人那双生如死灰的眼里竟是藏着这样的秘密!她只感觉有几个词不断盘旋在她的脑海,一个是“微服私访”,一个是“梁国最高的地方”。若是一个常年在容府闭门不出的普通九岁丫头,怕是除了容越的父亲还活着不会想太多,然而她是沈陌,有着两世记忆和经历的人!
她们不会明白对于永远不满现状、不断追求完美的容越来说,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然而曾经亲眼见过容越为了赢一盘棋在书房不眠不休,为了在宁城为容府争得主位而排除众多非议,这样的容越连不是自己的东西都这般努力,更何况是自己的东西,沈陌敢肯定,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容府将不再是容府,容越将更加难以逾越。
沈陌徘徊着,容越定是希望自己知道的,然而她呢?看着眼前同样的烛光,却变换的不同的场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来到了容越的书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沉浸的夜竟成了她异常活跃的领域。
“少爷?”若不是眼睛被自己擦痛,沈陌会怀疑眼前趴在桌案上一动不动的容越是她意象出来的泡影。
沈陌片刻反应过来是自己想过多了,以往这个时候容越出现在书房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在特殊的今夜她只会往特殊的方向思考。
“少爷,夜深了,该歇息了。”往常也时常这样提醒,此刻说出来一点也不显生疏。
然而容越却丝毫没有动弹,若是寻常人,任何人都会冲过去确定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容越身上的隔离气息太重,沈陌等了良久才决定上前看看。
迎面而来的酒水味使沈陌皱眉,但引着她看到了桌面上平铺着的一张大宣纸,题为:
母若青灯
友如白茗
十八年白驹过隙
无人与良辰美景
容越的影子透过暗黄的烛光投在纸窗上,显得格外孤寂。
十八年?沈陌愕然,她今日是听说府内很热闹,然而却没料到自己会在容越十八岁的生辰之际,高兴地帮容颜洗着一件件小衣而毫不知情。
无怪于容四会酩酊大醉,无怪于皇上会微服私访,不由得凑近了些,指触纸端,她看到笔锋如刃,墨迹未干,她看到每一笔都彰显着无奈与愤懑,而这两个词,若不是今日,沈陌永远都不会用在容越身上。
刚经历过容四的一番血雨腥风,沈陌以为若为酒醉,便不会轻易清醒,所以在盯了容越半晌之后,她才会拿起笔挥下一段鼓励:
风鸣耳利
雨打身坚
几十载前路漫漫
信必逢天涯知己
“你在做什么?”
第九章池花殿
容越的发声完全在意料之外,“己”字顿时被拉得很长很长,沈陌手中竹笔一歪,挣扎几下脱落了她僵直的手,一路从桌上滚至容越脚下。
“少爷。”沈陌退开几步低下头去,没有解释,也不知如何解释。
“你不去给我做碗醒酒汤么?”
良久,她等着除窸窸窣窣的宣纸声外的声音,久到沈陌以为他重新睡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没有侵犯的怒意,也没有惩罚,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容越,似是重新认识一般,等到话语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奴婢觉得少爷这样醉着更好些。”
容越的视线看过来,平日的凌厉被酒意模糊了一半,给沈陌一种温和的错觉,所以她才敢大胆上前问他,“少爷觉得这样活着累吗?”
似是眼前的景物变得朦胧一般,容越眯着眼睛看沈陌,“你到底多少岁?”
“少爷……”
也许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她的年龄,只是在酒醉的时候难以回答一个如此勇敢的问题,容越打断她,一本一本地拿起桌上的书往她手上叠,“这本,这本,还有这些,写得都是什么东西!看不懂,统统看不懂,你给我重新誊写一遍,就现在!”
见惯了容越的谨慎和条理,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地不讲道理。平日里的容越会不时地拿着一本书郑重地跟她说不能晕墨,不可错笔,可如今怀里这厚厚的一沓……
然而在看到容越有些不耐烦的眉眼时,沈陌只得点头说是。“主子的话就算错的也是对的!”这是管家训话时常说的,此刻,她深有体会。
“等等!”背后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
沈陌诧异地回头,“少爷还有何吩咐?”
“你是刚从外面打滚回来吗?这么脏!”
看到容越略带嫌恶的眼神,沈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袖口被树枝挂出长长一道,裙摆上沾满了泥渍,被雪水融化的水渍更是不必说,满身都是。她窘迫地抬头看容越,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老天似是听到沈陌的呼唤,下一秒,便有一个温暖的东西朝她飞来。沈陌扒下遮住视线的布料,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爷,您的衣裳……”
“裹住,别弄脏了我的书,还有,别再还给我,脏!”
当时容越的神态沈陌记得清清楚楚,这句话他是目不斜视地看着书说出来的,那感觉好像是书中有一摸一样的句子,他只负责念出来一般。
“别想太多”,沈陌在脑中自动地翻译成这句话,所以她把容越的衣裳放到一旁,高高将袖子撸起,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在容越眼里已不是一个人那样简单,她是一团人气,在如此静谧感伤的夜能够陪他一起分享孤寂的存在,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俨然一股英勇赴死的姿态嘴角却弯成可疑的弧度。
也不知写到第几个字,沈陌只觉得眼前的烛光一暗,落笔不知何处。手中的书猛然被抽走,惯性使然,墨晕黑了手背。
然而却黑不过容越的脸。
“出去!”
“少爷?”
“现在就给我出去!”
“是。”
沈陌听话地走出去,却是片刻便重新敲门,在容越的视线下拿起桌角的衣裳从容地穿上,甚至还温暖地裹了裹自己。
“少爷说的对,不能脏了您的书,恳请少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即使是在半醒状态,还是不肯抛却身份,非要演这么别扭的戏码,沈陌无奈了,却还是认了,为了这少有的温情。
如果沈陌意识到这温情会给容夫人惊讶的话,也许她会早早的做出些准备,然而终究没有如果,当沈陌在容夫人略带探究的眼神中从桌上爬起来的时候,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身上的外衫时她才惊觉,容夫人眼中的不是探究,而是警惕!
“夫人!”沈陌赶紧站起来行礼。
她等着容夫人的反应,期间,想起她枯木般的眼神,想起她软弱的哭声,然而对这个高高在上的主子,唯独没有战战兢兢。
“嗯,帮少爷彻夜誊书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果然,沈陌良久等来这样一句尚算正常的驱词,出去的时候瞥见主位的容越已然不在了,不由得甩了甩脑袋,竟还留着昨夜梦中的笛声,其实她很想起来告诉容越有一个地方吹的不对,然而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一个漫长又短暂的夜,她这样定义,回到厢房,重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沈陌似乎除了誊写便没有其它的事情,一切归于平静后,她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只要这双手便已足够,可这双手对于容越来说,似乎太够了些。
“越哥哥,你就答应我嘛……越哥哥。”
远远便传来姜素衣撒娇恳求的声音,沈陌坐在书房的小角落里,早已听惯不惯了,并没有抬头张望,但耳朵却没有闲着,然而除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除外,听不见容越的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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