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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小屋里，希格诺和法蒂尔相对而坐。
希格诺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眼神中混合着警惕与审视。
月汀扇交给尤妮佳伪装身份了，希格诺一身女仆装，还显得有点脏兮兮的。
但这样坐着，没人感觉她是个仆人，勒恩能靠着街头混日子的生活经验把她认成某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也不是眼瞎。
她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像是风吟的徽章那样银亮锐利，几乎不可直视。
法蒂尔说着“我没想到你会来”，着装却是见客人的打扮，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袖口绣着华丽的金线花纹，往那儿一坐，便诠释着“艳丽与风情”。
“伊安到底在哪里？”希格诺追问道。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你最好摆出一点求着我态度。”法蒂尔傲慢开口。
希格诺懒得跟她废话，下一瞬，净涟珠的手串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一丝细细的水流缠上了法蒂尔的脖子，她瞬间愣住了。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老实交代，伊安在哪？”希格诺厉声道。
她手中的净涟珠微动，水细丝逐渐收紧，法蒂尔感觉呼吸不畅，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你敢杀我？”
“为什么不敢？”希格诺坦然道，“这里是你的私宅吧，地点还挺偏僻的，连个女仆都没有，杀了你，至少要等明天早上才有人发觉，足够我处理好一切，逃之夭夭了。”
法蒂尔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或者，不把你的尸体留下，直接带出去扔到什么荒郊野外让野兽啃了，直接判你失踪，更加不留痕迹。”希格诺手中的水细丝一点点收紧。
“你敢杀我，你不怕贵族派的报复吗？”法蒂尔眼神中露出惊恐。
“我不怕，他们已经在报复我了，本来他们也不可能善待我，不是吗？”希格诺慢悠悠地说道。
法蒂尔已经感觉到了窒息。
“哦，对了，我还想着现在自己是偷溜出王宫的，被发现之后不好交代，”希格诺眼神更冷，“但如果我能解释一下，说我是为了杀你而出来的，能把你某个可以证明身份的身体部件带回去，能让你的失踪引起贵族派内部的猜忌，你猜国王认不认可我这个说法？”
法蒂尔就是个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她根本挣扎不了。
“你也说了，你我是对立阵营的，到仇人家里来是干啥的，自然是来动手的。”希格诺微笑着。
法蒂尔感觉眼前阵阵发黑，那水细丝真的是奔着杀了她来的！
“你还觉得我该求着你吗？”希格诺的眼神冷了下来，“说不说，伊安到底在哪？”
“我说！”法蒂尔拼尽全力惊呼出声，她感觉自己再不说，希格诺是真的能杀了她。
水细丝一断，化作水珠散落在法蒂尔领口，她衣服的材质很好，水滴渗不进去，顺着布料，滴到了地上。
“我自认打听了你很长时间，却不料还是错判了你，贵族小姐可没有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法蒂尔说道。
“我的女仆在我身边跟了许久，经常给我念叨我贵族的身份，她都无权改变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这个令人厌恶的称号改变自己？”希格诺反感道。
“令人厌恶？”法蒂尔眼神一沉。
“如果没有这个名号，我或许不会跟四王子订婚——不，我或许都不会久居洛德森城，带着伊安，像贝拉太太那样流浪也很好，而不是被卷进这些事情里，让我唯一的家人生死未卜。”希格诺说道。
法蒂尔动了动嘴唇：“你真的跟我想的不一样，我以为我想的已经够离经叛道了，却还是错判了你。”
“你不用解释了，也不需要可惜什么看错了我，我只问伊安，他在哪？”希格诺的神情依然严肃。
法蒂尔抬头看着希格诺，嘴唇动了动，她是与她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人。
可奇怪的是，法蒂尔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她想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她知道希格诺不会笑话她。
“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吧，”法蒂尔说道，“听完我就告诉你那只魔鹰在哪里。”
希格诺看向烛光，此时已是黑夜。
“你放心，那只魔鹰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那是驯服好了、价值几十万镑的宝物，他们也不敢伤他。”法蒂尔说道。
听着伊安没事，希格诺放心了一点，脾气跟着好了不少，一点头，示意法蒂尔说吧。
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不耐烦，法蒂尔若是再敢有异动，她真的会动手。
“那，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从前，有一只叫小啾的鸟儿，她只是一只麻雀，却有着成为金丝雀的梦想。”
希格诺手托着头，听她讲这个故事。
“为了这个梦想，小啾飞到了城市里，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穿透晨雾，小啾就得飞出去寻找食物。”
“城市的天空虽然广阔，但对小啾来说，想要找到一点足以果腹的食物却是难上加难，她无法再采食田间的稻谷，只能捡别人的剩饭。”
“她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在垃圾桶旁与流浪猫抢夺着那些被人丢弃的残羹剩饭。她的羽毛因为长期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变得灰暗无光，身体也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小羸弱。”
希格诺听着，在法蒂尔明艳张扬的面孔上，捕捉到一丝温和的笑意。
“有一天，小啾像往常一样在街头觅食——突然，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小啾惊恐地扑腾着翅膀，但还是被牢牢抓住。”
“他向小啾开口，‘我看见你想成为金丝雀，我能够帮助你，跟我来，只是说你可能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是一个穿着奇特的人，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小啾太想成为金丝雀了，那样就可以吃美味的食物、住华丽的大房子，而不是在街头争抢食物。”
“所以，小啾跟着这个怪人走了。”
希格诺静静地听着。
“小啾被带到了一个弥漫着奇怪气味的地方，四周摆满了各种各样色彩斑斓的瓶子和刷子。”
“还没等小啾反应过来，那个人就开始用一把大刷子蘸满了一种金色的染料，朝着小啾的羽毛刷去。那染料刺鼻的气味冲进小啾的鼻腔，她感到一阵恶心。而当染料接触到羽毛的瞬间，一种火烧火燎的疼痛传遍了她的全身。”
“小啾拼命地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啾啾声，但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小啾的羽毛一根接一根地被刷上了金色，她原本灰扑扑的身体渐渐被金色所覆盖。那金色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就像最珍贵的金丝雀的羽毛一样。”
“她被推到台前，被鞭子抽打，那个人告诉她，你要叫呀，叫得悦耳动听，旁人才会以为你真的是金丝雀。”
“看上去，小啾此时已经不再是那只平凡困苦的麻雀，她被改造成了一只看似高贵的‘金丝雀’，她为了歌唱练哑了嗓子，为了动人的身姿失去健康，她终于获得了她想要的锦衣玉食和舒服的住地，似乎是幸福的。”
“小啾被关进了一个精致的鸟笼里，笼子挂在一家豪华店铺的门口，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只金丝雀是麻雀染的，但为了讨好店铺的主人，也因为这只金丝雀确实好看，而发出违心的赞美。”
“赞美多了，小啾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是金丝雀了，以为别人真的喜欢自己了。”
“赞美多了，竟然真的有不明真相的傻子，觉得小啾很美，愿意无穷无尽地讨好着她。”
“那是傻子与傻子的相互欺骗，骗着骗着，就都信了。”
“只是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小啾能感受到被染料浸湿的羽毛隐隐作痛，感觉到这具身体不属于自己，把她带回来的那个男人依旧在给她涂金色的染料，逗弄着她唱歌，让她在众人面前舞蹈。”
法蒂尔说着，转向了希格诺：“布兰特小姐，你说这只小麻雀，现在该怎么办？”
希格诺听着，她知道这是法蒂尔小姐在说她自己的事情，可是莫名给她听出来了几分同感。
她又何尝不是那只小麻雀，因着家族断联，被打发来了洛德森城，不上不下地混着，因为一点天赋被格鲁斯选中，成了如今风吟的副队长。
魔女入职了圣骑士团，像是把黑色的鹰刷上了白漆，平和稳定的生活本也是她心心念念追求着的，却也见暗潮汹涌，那刷在身上的白漆，让她如鲠在喉。
希格诺开口：“我不是那只麻雀，我无权替她做决定。”
“请你一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是你呢？”法蒂尔问道。
希格诺思量着开口，在说法蒂尔，也像是在说自己：“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尽可能保全需要保全的东西，该保留的保留，该舍弃的舍弃，没有什么为难的，大不了无牵无挂走江湖。”
“真的吗？”法蒂尔眼神一低。
“假的。”希格诺叹息摊手。
法蒂尔眼睛一亮。
“我可没有那么豁达，作为金丝雀，我也付出了不少吧，凭什么卖唱赚的钱都让那男人赚了，该是我的，我定然锱铢必较地讨回来，哪怕掀翻那个商铺，搅合他个血雨腥风，该是我的，我也不会便宜了别人。”希格诺说道。
她对风吟，也绝对是功劳苦劳双高，混出的名头有她一多半的份儿，真说走了，希格诺还舍不得呢，多少奖金都赔不了她的付出。
“而且，说实话，日子能过就过呗，现在还不是飞出笼子的时候，笼子里不愁吃穿，也，很难迈出那一步吧。”希格诺说道。
下决心改变现状的勇气，还是很难得的。
所以她到现在还没走。
法蒂尔听着，眼眶里盈上了泪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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