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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自带的系统铃声响起，何念薇迷迷糊糊的在床上摸来摸去，拿到手机接通后放在耳边，下一刻她像安装了弹簧似的从床上坐起，语气严肃和不安:“行，叔叔，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何念薇匆忙下了床，穿上拖鞋冲入洗手间，刷牙洗脸后护肤品也顾不上擦，穿上一身休闲的衣服冲出了家门。
骑着电动车行驶到张悦家楼下，何念薇取下钥匙脸色苍白的走进了张悦家里。此时是中午十二点半，天气炎热的能把人烘烤冒烟，何念薇却全身冰凉。
张悦家里住一楼，不用按电梯，她家的门此时大开着，还未进去，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她走进去，往客厅看去，张悦微笑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只不过，那是一张照片，一张黑白的照片。
张兆明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孝衣，头上绑着白布。说是孝衣，其实就是一件廉价材质做的外套，感觉用力一撕就会撕开。他手中抱着张悦的照片，眼眶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
何念薇和张悦出来的时候有几次也带他出来，所以两人都认识。现在何念薇没什么心情去寒暄，或者说在进来这个家里后，她的大脑就像是被冻结了。
张悦爸看到她，满面愁容的说：“你来了，走吧。”上次见到他不过是几个星期前，再看见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何念薇站在他身边，刺鼻的烟味钻入她的鼻子中，以前她闻到这种难闻的烟味，会嫌弃的离得远远的，现在却一动不动，自虐般的任由烟味钻入她的鼻子中。身体的反应抗拒不了，就像打喷嚏一样，何念薇咳嗽了起来。
张悦爸像是意识到这个问题，说了句：“我们走吧。”客厅聚集的张悦的亲戚纷纷走出家门，瞬间这个客厅只剩下了她们三个人。
“叔叔。”何念薇叫住要往外走的张悦爸，“能给我拿一件孝衣吗？”
张悦爸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要守灵？”
按照这里的习俗，何念薇是不用穿孝衣的，只用来祭拜一下即可。刚才穿孝衣，绑着白带的都是张悦家的亲戚。
何念薇点点头，又问：“可以吗？”
张悦爸去拿了一件孝衣，和一条白带给她：“可以，你是悦悦的好朋友，当然可以。”
何念薇穿上这件白色的粗纱孝衣，将白带绑在头上，跟着张悦爸上了他的车。身旁坐着张兆明，他还拿着张悦的遗像，呆呆的望着窗外。
或许是还在不敢相信这件事吧......何念薇咬了咬牙，还是问道：“叔叔，张悦她......是怎么没的？”
车上安静了许久，张悦爸才沉重的开口：“昨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碰上了一个醉酒驾驶的人！悦悦她，被车撞了！”
听着他的口吻，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何念薇连忙问道：“司机抓住了吗？”
张悦爸的语气霎那间充满了恨意，有些无奈和讽刺的说：“抓住了，撞了人之后就清醒了，把悦悦送进了医院，只可惜......”
何念薇懂他的无奈，在面对家人死亡的时候往往无法理智，觉得以牙还牙才是真理，但法律不允许他这样做。司机并没有扬长而去，畏罪潜逃，但撞死了人就是撞死了人，依然要给他判刑。
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吸鼻涕的声音，朝张兆明看去，他像是落枕了一样一直看着窗外，不过并没有哭泣。何念薇看向前方的后视镜，从镜中她看到张悦爸哭泣的面容。他大概不像是让她和张兆明发现，哭的很沉默，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像连续熬了几个夜。
何念薇捏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笨拙的安慰道：“叔叔，张悦一定不想你伤心难过，你，你要好好的......”
张悦爸没有说话，何念薇也没有再开口，一路沉默的到了灵堂。张悦家的亲戚差不多到齐，按照习俗要先进行哭灵。这些亲戚的哭声很嘹亮，又哭的很真实，要是让何念薇哭，她一定哭不出来的。她想，怪不得网上还有哭灵这个业务。
男性则没有哭，只有女性在哭，何念薇也不懂这是什么道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想起几个月前她和张悦一起做美甲，没过几天张悦就嫌麻烦，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又跑去卸了，一番功夫下来损失一千块，后来她上班要教人画画，带着美甲也不方便，于是美甲在她手指上待了三个月也被卸掉了。
哭声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何念薇以为自己能忍住的，但听到一半，眼泪就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喷涌而出，她在这一刻清楚的意识到——张悦离她而去，她再也见不到张悦了。
何念薇跑出来了灵堂外，在一个拐角处慢慢蹲下身子，把头埋进膝盖里，无声的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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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的人多，也没人发现何念薇的失踪。她躲在外面一个人哭了十分钟，平复了悲伤的情绪，才红着眼眶重新走进灵堂。
此时已经听不到一点哭声，甚至还有人在说笑。刚才哭的最大声的，居然也是笑的最大声的。以她们的演技，进入娱乐圈能吊打一众小鲜肉。何念薇烦躁的吸了口气，不去看他们，其实她能明白，毕竟这些人和张悦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让她们真情实感的哭，实在是太为难她们了。
送来的花圈、元宝、纸钱堆放在角落，何念薇来的匆忙，忘记买这些东西了。好在在张悦爸的眼中，何念薇还是一个孩子，用不着她买这些东西。
“都怪你！”
这一声尖锐的嗓音打破了灵堂的平静。来这里的人纷纷把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张悦的妈妈。
张悦爸和张悦姑瞬间变了脸色，想拦住她但已经来不及。
何念薇不明所以中，就看到她朝自己冲过来，一只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朝她脸上抓去，嘴中哭喊道:“都是因为你！我女儿才出了车祸！都是因为你！”
何念薇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做，偏头往后躲了一下，但没完全躲掉，还是被她抓伤了脸。虽然她指甲不长，但她带着强烈的恨意，用足了力气，所以何念薇的脸颊迅速肿起两道抓痕。
张悦爸将她拽开，但没想到这个瘦小的女人，手掌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死死扣住何念薇的肩膀不放，恨不得想戳穿她的肩膀似的。
“你不要在这里闹事，悦悦出车祸和小薇没有半点关系！”张悦爸厉声道，瞪着她。
张悦妈并不怵他，甩开他的手说:“怎么没有关系！悦悦是在清风路上出事的，离我们家那么远！和她家离得近，悦悦一定是去了她家，回来的路上才出事的！要不是她，悦悦就不会走那条路，不走那条路，就不会出事！”
张悦姑也上前帮忙，把张悦妈的手指一一掰开，然后半揽着何念薇往后退。
“肇事司机已经被抓住了，你要恨，就恨他去，别找小薇的麻烦。悦悦和小薇是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怪她？”张悦姑对自己哥哥和前嫂子很少多嘴，但今天她也忍不住了，呛声怼张悦妈。
“凭什么不怪她，要不是因为她悦悦就不会出事！都怪她把悦悦叫去，如果悦悦没出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张悦妈已经陷入了死胡同，仍然是这句话。她大声的哭泣着，脸上又带着明显的恨与愤怒，活脱脱的像个疯子。
脸上火辣辣的疼让何念薇异常清醒，她看着张悦妈表演，心里冷笑，你和张悦的关系很好吗？要这样恨她。如果肇事司机逃跑了，你是恨我多一点，还是恨那个司机多一点？
见和她说不清，张悦爸强行拉着张悦妈离开，但因为张悦妈死活不愿意走，所以这个过程变为张悦爸拖着她走。
张悦姑帮何念薇捋了捋头发，心疼的摸了摸她脸上的抓痕：“小薇，你别管她，她是太伤心了。姑姑知道，这事和你没关系，要怪，也是怪那个喝醉的司机，怪不得你，你和悦悦是最好的朋友，她没了，我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她这个最好的朋友。”
何念薇轻轻“嗯”了一声，虽然姑姑也是这样安慰她，但何念薇听了张悦妈的话，忍不住反思起来，这件事是不是她也有错。如果她回去的路上没有让张悦担心，她就不会一路跟着自己回家，没有跟自己回家，就不会走那条路，不走那条路，就不会出事......
她的看向不远处，张兆明冷冷看着她，虽然只有一瞬，但何念薇还是捕捉到了那短暂的埋怨。何念薇愣住，慌乱的低下头，她不敢抬头看张悦姑的表情，怕再看到任何有关埋怨的情绪，她脱下身上的孝衣，取下头上的白带，还给张悦姑：“姑姑，我先走了。”
张悦姑也没有拦何念薇，她了解自己这个前嫂子，如果何念薇继续待在这里，这个前嫂子绝对还要搞事，她不是那种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何念薇走出灵堂，明晃晃的阳光照耀在她冰凉的身上，她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
浑浑噩噩的回到小区，停下车，如同行尸走肉般进到楼道，按下电梯，她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操控着行动。
“你的脸怎么了？”
何念薇转过头，发现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她心里升起一股厌恶以及烦躁，或许是今天的事情给了她一个严重的打击，何念薇冷声道：“关你什么事？我们很熟吗？”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全然没有害怕，仿佛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只是不重要的东西。
男人露出错愕的表情，好像没想到何念薇会这么不耐烦的怼他。不过令何念薇更意外的是，男人也没有生气，反而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我，我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何念薇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想和你做朋友。”说罢，她进入电梯，没等男人进来，就按下关门键。
回到家里，何念薇洗了把脸，凉水拍在两颊上，又麻又疼，那两道抓痕像一个微微隆起的山丘，旁边一片通红，不过没流血，何念薇在脸上贴了两个创口贴就没再管了。
有些人烦躁郁闷的时候会想静静待着，何念薇烦躁的时候只想让自己忙起来，所以下午的课她没有请。原本她是想请的，然后给张悦守灵，但自己继续待在那里，恐怕会引起张悦妈和她弟的不满，所以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躺在床上，何念薇看了眼手机，微信上许多人给她发消息，问她张悦出车祸了，你知不知道？何念薇扫了一眼他们的名字，毕业以后和她也没有聊过天，现在倒是对别人的死亡这么感兴趣，何念薇一个也不想回，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发呆了两分钟，起床去打扫卫生，她要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暂时忘记这件事。
下午上课的时候，她顶着脸上的两个创口贴进到教室，引起了小朋友的疑问，何念薇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骗他们说自己只是不小心划伤了脸，没有大碍，过两天就好了，同时还提醒他们平时也要小心点，不要弄伤自己。
一下午的课，何念薇上的甚是劳累，她的精神已经萎靡，身体很有活力，是强撑着打起精神上课，为了不让小朋友们发现，她在今天贡献出了这一年最多的假笑。
和顾越林等家长的时候，顾越林拉了拉她的手。
何念薇弯下腰，轻声问道：“怎么了？”
顾越林拿起她的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块糖，放到何念薇的掌心，上面的英文代表着这颗糖是国外的。
何念薇摸了摸顾越林的头：“这是送给老师的吗？谢谢顾越林小朋友。”
顾越林的脸霎那间变得通红，小声的说了一句话，但何念薇没有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老师没有听清？”她靠近过去，微微侧头。
顾越林支支吾吾的说：“吃糖，心情就变好了！”他说完这句话，就跑向了后方，他的家长来接他了。他钻进车里，透过车窗朝何念薇挥手。
掌心的糖果还带着温度，何念薇攥着这颗糖，对顾越林挥手。等这辆奔驰驶入马路，何念薇站在原地，将手中的糖果糖纸拆开，把那颗粉色的糖果放入嘴里，很甜，是水蜜桃味的，她很喜欢。糖果的甜味恰到好处，不会腻，或许是心理原因，也或许是这颗糖起了作用，她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回到教室，她拿起扫把打扫卫生，隔壁的赵欣老师走了进来：“还没打扫完啊？听我们班小朋友说，隔壁的何老师脸受伤了，他们可难过了，怎么回事啊？让我看看。”
何念薇解释道：“不小心划伤了，没什么大碍。”明显不愿意多说，不过赵欣也不是来追根究底的，没继续在这件事上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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