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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丫头……”久违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如既往地温柔。
“于老！”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崩溃了。苏北歌猛然扑进他的怀里，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孩，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放肆地哭了起来。
男子柔和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嗯，咱们的小丫头受了好多委屈吧。”
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又是嚎啕大哭。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害怕、绝望、无助……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泪水，喷涌而出。
他低头望向她，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心疼。又转头望向廊外，确认已无雨后，便右手一挥，扔掉了手中的伞。
原先拿伞的右手，慢慢地，慢慢地抚上了她的头，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抚着。
感受到他的动作，苏北歌哭得更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儿，哭累了，才从他的怀里慢慢退出。
刚一出来，就留意到他的左袖空荡荡的。心猛地一紧，伸手一摸……空的？！
她一把扯住他空荡的袖子，抬头震惊地望着他，“于老，你的手……”
于渊倒是冷静，依旧柔和应道，“现在不疼了，而且我习惯用右手，不要紧的。”
说完，还右手一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右臂，笑嘻嘻地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处，于渊赶紧转移话题，“不过，北丫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还有……你这头发是怎么了？”
苏北歌一听，连忙用手拿了一缕头发看看，分明是黑色的。自己特意在于渊来之前，将头发染黑了，怎么还是被他发现了？难道是东珠跟于渊说了？可是东珠不是这样多嘴的人啊。
见她支支吾吾的，于渊也便不再多问，只是看着她这般心虚摸样，止不住地心疼。虽然东珠已事先跟他说过，北歌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但亲眼见到，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苏北歌，对他而言，就像是亲妹妹，甚至是……半个女儿。在她襁褓的时候，他抱过她；她会说话了，整日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于老地叫着地叫着，那时候，她甚至跟苏南辰这个亲哥哥，都没跟自己亲近。
于渊低低叹了一口气，“外面凉，咱们进去说吧。”
苏北歌点了点头，便带着于渊往里走。
*
一踏入殿内，一股暖意迎面扑来。于渊身上还披着厚厚的外衣，差点没热出汗来。
于渊一怔，这屋里究竟烧了多少个碳盆？
可转头望向苏北歌，她还披着厚厚的毛披。心，猛地一颤。他行商多年，走南闯北，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便知道畏寒至此的人，底子该是何等的虚。
苏北歌看着于渊眉头渊眉头紧皱的摸样，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假意用手试了试殿内的温度，笑嘻嘻地说，“于老，这屋内真暖和呢。”
说完，便准备解开毛披。于渊却按住了她的手，“还是……暖和些好。”
“嗯。”苏北歌应了声，便不再动作。
两人坐在软榻上，于渊便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这动作，熟稔得仿佛在自家一般。苏北歌也不惊讶，于渊哥哥本就如此，她端起茶杯，暖暖地喝了一口。
于渊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她，可这一可这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倒是苏北歌先开了口，“于老，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呢，我讲给你听吧。”
苏北歌有些开心道，“于老，我跟你说啊，我确实是爹爹的女儿。不过我娘亲的身份，有些出乎意料呢，她是……巫女。”
于渊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料。
得到他的回应，苏北歌便继续说了下去，“为解开当年娘亲失踪一年的事情，我去了巫人聚集的影谷。在那里，我知道了娘亲的真实身份，还有她为何会与爹爹相遇，当年又为何迟迟不回苍梧。”
于渊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我一早就知道师娘不是普通人，但没曾想……她的过去这般传奇。北歌，既如此，你也是……巫人？”
苏北歌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渊右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那上原郡一役……”
“是我做的。”她轻轻地说出这几个字，语气却如重锤般砸在于渊心上。
于渊心中一紧，“你，你也是因此白了头。”
“我在影谷的时候，那儿的人知道了我的身份，自然不肯轻易放我走。他们说，若我非走不可，就要将我的能力永远封禁起来。于老，我不想留在那一隅之地，于是我便接受了。”
说到这，她顿了顿，抬头望向于渊，“但是，想必你也听说了恒升的事情。北凌、中洲那一战，本因我促成合作而起。当时若不想办法阻止中洲进攻，北凌恐怕不堪设想，我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渊紧紧地握住拳头，恼怒地说道，“所以你便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只为了北凌能赢？！”
苏北歌鲜少于见于渊发火，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便低下了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于渊知道自己的失态吓到她了，便软了声音，“北歌，我自小便告诉你，这天下，你的性命才是第一要紧的。北凌的事情，与你何干？诸国纷争，向来复杂，你便看着就好，何苦要参与进去？”
“你不也是嘛？”苏北歌低声道，“你不也是进了南璃国的这摊浑水。南璃国的内政，可比北凌国脏多了。”
于渊一时语塞。她说的确实有道理，自己又何尝不是？明明知道南璃国混乱，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那里，有他放不下的东西。
苏北歌见他不说话了，便顺着问道，“那……你和东珠打算怎么办？”
于渊叹了一口气，“看她吧，我不愿逼她做任何事情。”
苏北歌试探性地问，“你……不想带她离开嘛？”
*
于渊眼眸深邃，“我想带你走。”
“啊？”苏北歌怔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渊的声音在于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地清晰，“北凌的国君，不是简单的人物。他心思太深沉了，我可不信。他既然知道你是巫人，那便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你的能力，为他所用。”
“他不会的。”苏北歌低低地说了一声，只是这话说出口，连自己都没多少底气。
于渊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不信就凭你的言语促成，那位北凌王就会轻易跟岚州胡人合作。说不定，他是想借此逼出中洲旧部背后的人物，让中洲那位藏在背后的太子现身。同时，也能加快让齐仲来和东风国决裂的速度。”
一番话说得苏北歌心里冷冷的。虽然她不愿相信，但此时想来，也确实有可能。
“若他与你交情颇深，他便可想办法引你去上原郡，然后利用你的能力，让北凌反败为胜。那接下来，光是北凌的战意，便不是胡人和中洲能抵挡得了的。若是再联合东风国，那灭掉胡人和中洲，不是指日可待？”
“还有，”于渊顿了顿，“北凌王……他知道巫人能蛊惑心智这样的能力嘛？”
苏北歌猛地抬了头。于渊了然，“看来，他是知道的。”
于渊心里算了算时间，苏北歌逗留在岚州一带的时间，与北凌国内政混乱，传说太子梁骐失踪的时间，几乎一致。再加上如今她在北凌国这样的待遇，于渊倒吸了一口凉气，“与你去影谷的……是梁骐，对不对？”
良久的沉默后，于渊又问，“那……你与他的情分，到哪一步了？”
于渊问得含蓄，苏北歌却听得明白。她转头，透过窗，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个不敢想，一个不敢说。
良久，于渊缓缓开口，“北丫头，跟我走吧。”
“梁骐不会放我走的。”
“我能想出办法的。”于渊说的斩钉截铁。
“于老，”苏北歌打断他，“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会处理好的。”
说着，她转了话题，“苏家，怎么样了？庆儿呢，他还好嘛？”她停了停，又说道，“还有……江涴。”
“自苏南辰去后，江氏便变了许多。后来，我又因东珠进了宫中。那段日子，苏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扛下来的。庆幸的是，庆儿也长大了不少，现在也能帮她管些事情了。”说起庆儿，于渊笑了笑，“那小子，颇有当年南辰的风范。”
听到家里都好，苏北歌心里宽慰了不少，“好，那就好。我作为苏家的女儿，却离家这么久。这乱世中，我也没能为苏家出一份力。我对不起爹爹……”
于渊看着她，宽慰道，“师父会理解的。”
“于老，”苏北歌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名下，苏家的产业。我想交给您。”
于渊愣了愣，“这怎么行？”
“于老，我现在那个样子，哪里管得了那些。而且，行商坐贾之道，终究你比我在行。”
“我不过是掌事的，真正的主子还是你。若是你不想管了，你可以回去，与江涴、庆儿商议。若是之前，我对江氏是不放心的，但这些年她的改变我看在眼里。不过……”于渊顿了顿，“你还是要给自己留些的，那会我托蔺家给你带的地契与银票，你便留着吧。”
苏北歌想了想，觉得也对。自己一无谋生之道，二无傍身之技，若是以后离开了王宫，没钱也是不行的。
想到这，她刚刚有些振作的精神又消沉了下来。留着钱又有什么用呢？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再多的钱，也花不完。不过，这都不能跟于渊说，免得他担心。
*
见她神色不对，于渊问道，“怎么了，北丫头，可是想到了什么？”
苏北歌回过神来，笑了笑，“于老，你知道嘛。其实你和我爹爹，最像。”
于渊听得一头雾水。
“你是与爹爹模样不同，但骨子里，是一样的。”苏北歌顿了顿，“你是真正，继承了苏家的经营理念。”
说完，苏北歌又摇了摇头，“不对。于老，你做什么都能做好，不管是行商还是从政，只在乎只在乎你想不想做而已。”
一番话说得于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行了行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有！”苏北歌定定地看着他，“你就有这么好！”
于渊看着她，心里暖暖的。
“那……”苏北歌话锋一转，“你想嘛？想同东珠……”
于渊愣住了，看着苏北歌，她眼里的笑意淡淡的，却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一下子就能看进他心里去。
多年以前，苏北歌也问过他。那时，他掩盖了自己的内心，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再次向自己提了这个问题。
于渊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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