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春。”施千诀认出侍女,沙哑唤道。
由于许久都未进食水,女孩的嗓音微弱低哑,见春连忙拎起旁边的茶壶,怕施千诀刚醒喝冷茶对身体不好,她特意将滚烫的茶水晾到半温,一点点喂少女喝进去。
喝了小半杯茶,施千诀才觉得嗓子舒服了许多,像是生锈的机器一般僵硬迟钝的脑子慢吞吞转了转,她缓了缓,“我没事了。”
见春松了口气,“小姐你当时可吓死我了。”
虽然见春当时被摔下了马车,但因为她不是刺客的主要目标,所以幸运逃脱,只是受了点惊吓,提心吊胆地看到被抱着送回来,昏迷不醒的施千诀时,整个人天都塌了。
“让你担心了。”她勉强扯出一个笑。
施千诀刚醒,一直忧心大小姐病情的府医也跟着放下心来,这几天因为大小姐的病情,整个尹府都沉浸在低气压里。
见春将厨房里熬得浓稠黝黑的药汁端出来。
施千诀嗅了嗅,粗略估计里面可能放了好几斤的黄连,她诚恳道,“其实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实在用不着吃药。”
奈何见春并不答应,虎视眈眈地守在施千诀身边,坚持看她喝完药才肯离开。
苦涩的滋味仿佛在胃里翻腾,施千诀赶紧吞下一块饴糖压了压舌根的苦味,这才稍微好受一点。
空掉的瓷碗被见春仔细地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施千诀的错觉,她似乎觉得,碗里残存的暗色药汁,似乎泛着淡淡侬艳不祥的色调。
她怔了怔,心想应该是错觉吧。
施千诀安安心心在房间里养了好几日的病,她之前只觉得尹臻臻这具身体生来体弱,只是容易累和平时的补药数量多了点,现在一病才知道她的底子到底有多差,好起来的速度缓慢。
温度开始逐渐下降,宿州的冬日即将来临,尹醒在施千诀刚醒就接到消息,只是他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妹妹就离开,尹家的事情全都压在他手里,青年几乎没什么空暇时间。
周三公子来找他辞行的时候,尹醒正埋头在侍从送进来的一堆待处理事件中,闻言有些诧异,“三公子这就要离开吗?”
“这城东我也逛的差不多了,再逛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周三公子笑盈盈说,即便天冷他依旧捏着一把扇子,让人一看就觉得特别凉快,“这些时日多谢尹兄的照顾了,等你什么时候来皇城,我们再聚聚。”
尹醒笑着点了点头,从容得当地应对。
送周三公子离开当日,男人在即将登上马车的时候,塞给他一个锦盒,压低音量,神神秘秘地道,“听说令妹先天不足,生来体弱。”
尹臻臻的情况基本满宿州都知晓,因此尹醒也不觉得冒犯,坦然颔首,“确实,臻臻身体一直不太好。”
兄长的眉眼浮现些许忧心,叹气,“尹家名下的商行到处搜集灵药,却没有任何进展。”
周三公子含笑,“这盒子里的东西是我父皇赏赐给我的,对付令妹这种状况恰好。”
他说得平淡自信,尹醒的心脏却猛烈跳动了起开。
他握紧掌心不大的红色锦盒,掌心微微濡湿,“当真?”
“自然,”周三公子道,“这药珍贵,我也是机缘巧合才从父皇那里得到,仅此一颗。”
“尹兄若是不相信,可以请你府上的大夫查验过后再给令妹服下。”
尹醒展颜笑开,“没有质疑三公子的意思,我只是,太过欢喜。”
周三公子笑笑,登上马车。
而在尹醒送别周三公子的时候,施千诀在接待客人。
夙珂是来尹府查看她现在的情况的。
毕竟两人现在被困在同一场梦魇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呼吸共命运,所以不得不携手合作,施千诀养了几日,身体好上不少,忽视了见春忧心忡忡提出的让她在房间里见人的提议,在后园里等待。
怕施千诀着凉,见春忙进忙活,先是往施千诀手里塞了个暖手炉,又指使着人搬个火盆放在听雨轩里,险些撞到人。
侍女急急地避开,惊出了一身冷汗,而差点被她撞到的男人低头道歉,见春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只说,“看路仔细点。”
他哑着声音应下,还没走远,就见窗牖被“吱呀”一声推开,露出少女恍若初雪般苍白秀丽的一张脸,她披着洁白柔软的狐裘,领口镶嵌着软绒绒的皮毛,拥簇衬托得她大病一场后的脸更小几分,素淡精致的眉与眼,漆发似墨披下,嗓音带笑,“好了,见春,不用忙活那么多。”
见春跺脚,“小姐,小心又着凉了。”
尹忘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他愣愣地站在走廊上,而终于让自家小姐乖乖地把窗户关好的见春见那人一直没走,皱了皱眉,“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子的仆役?”
他低下头,将自己身为半妖丑陋不堪的面容藏起来。
“尹忘,是侍弄后园这些花草的园丁。”
见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原本关上的窗牖又被推开,少女探出半边身子,趴在窗牖上,天地晦明压抑,独她是浓墨重彩又明媚的一笔,语气却略带迟疑,“你叫尹望?”
天穹沉沉压着墨云,酝酿着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应声,“是。”
施千诀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装得毫无破绽,少女眉眼弯弯地笑了下,“和我未婚夫一样的名字。”
“不敢与杜公子同名,”他说得飞快,一字一句音量不高却又清晰,“是遗忘的忘。”
施千诀深深望他一眼,收回视线。
她坐在锦凳上,听雨轩里放了火盆,狭窄的一方空间很快就热了起来,她将厚厚的狐裘脱下,抱着手臂思考。
刚才那个自称尹忘的人,和现实里的尹望长相完全不同。
怎么回事?
女孩脑子里一团浆糊,等到夙珂进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两眼呆滞幽魂一样放空目光的施千诀。
见春体贴地退出去,替他们关上门,将里面的空间留给这对即将成婚的小夫妻。
少年雪白修长的指骨敲了敲圆桌。
不重,但却让走神的施千诀回过神来。
“怎么了?”夙珂扬了扬眉,似笑非笑,“施姑娘这脸色,好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
施千诀幽怨看他一眼。
“唉,”女孩长长地叹了口气,凑过身体来,那张皎丽若清辉月色的脸庞也靠近了一点,苦恼道,“夙珂公子,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熟悉的甜香里夹杂了微苦清涩的药香,再次朝他靠拢而来。
夙珂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点,“什么?”
施千诀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一遍,末了又认真发问,“夙珂公子,你觉得这个尹忘和现实里的尹望是否会是同一人?”
“不好说,”提起正事来,夙珂明显认真了几分,他唇角轻勾了下,“施姑娘,有几个疑点。”
施千诀摆出聆听姿态,“你说。”
他手指就搭在深棕圆桌旁边,那一截指骨雪玉一般的洁白细腻,削瘦而又精美,泛着瓷釉一般的华彩,施千诀被它吸引走了注意力,愣愣看了半晌,直到夙珂唤她才心虚抬头。
“不好意思夙珂公子,”施千诀认真道歉,“我刚刚走神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现实里的尹望和杜望长的一样,但是他们是同一人的可能性不大,说明尹望必定对杜望的容貌有所执念,而且,”反派人美心善,并没有计较施千诀的开小差行为,相反还真的给她重新讲了一遍。
他嗓音轻的几不可闻。
“听施姑娘的话,尹臻臻对于尹望格外痛恨,但尹望却又为尹臻臻的病费尽心思,他们必有前尘。”
说着说着夙珂提起一件看似没有意义的事情,“听说尹臻臻的兄长于五年前过世。”
大概猜到了夙珂的意思,施千诀悚然抬眸,正巧撞进了少年毫无保留的,仿若看戏一般饶有兴味的眸光里。
“你说,尹醒的死,和尹望有没有关系?”
屋内一时安静。
这时听雨轩的门被敲响,见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过来,气息是施千诀嗅惯的苦涩,她立刻变脸,坐立难安,恨不得离这间屋子越远越好。
“小姐,该喝药了。”
见春将药碗放在桌面上,反正她家小姐每次喝药都负隅顽抗,最后还是得乖乖把药喝得一干二净,所以见春并不担心,刚要走,却被夙珂出声唤住。
少年的视线落在热气腾腾的药碗上,眸底隐约泛着冰雪般的凉意。
“这药里,有妖血的气息。”
他微抬眸,去看脸色豁然苍白下来的见春,很轻地笑了笑。
“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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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好像格外不好。
流淌的云彩恍若滴落搅乱的墨色,勾勒出恍若海上暴风雨一般风雨欲来的趋势,尹忘按部就班,看顾完暖房里的花草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华贵的披风拖过地面,与这破旧偏僻的小院子格格不入。
尹忘看到尹醒时,分外意外。
“今日还要取血吗?”
半妖没什么情绪地询问。
“不是,”尹醒笑着否认,雍容温和的世族公子有着旁人所想象的一切美好特征,岩岩兮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1
他转头使了个眼神,就有侍从识趣递上一只木盒,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药丸。
“你很听话,让臻臻的病好了许多,”他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所以,这是我对你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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