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

赵武一声吼之后，急匆匆地趋步上前：“大小姐，老大即刻就到，请您入内稍候。”言罢，他匆匆瞥了一眼旁边的祝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祝卿敏锐地捕捉到赵武对自己的态度——说不上讨厌，却也绝算不上喜欢。

祝卿试图从娘亲的面容中寻觅些许线索，然而张夫人神情自若，目光坚定而坦然，她跟随着赵武，直接走了进去。

赵武又急忙吩咐下人：“速去将老大每天准备的那些茶点呈上来。”

下人们本就对这个，能让平日里性情暴躁的二当家如此恭敬的访客感到好奇，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热情高涨，小跑着去执行命令。

这一切看在祝卿眼里，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张夫人轻轻摆手，温婉地拒绝道：“不必麻烦了。我只是有些小事想找董松商议，片刻即走。此事并不复杂，与你说也是一般无二。”

赵武慌忙捂住双耳，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这等大事，我可做不了主。您若有所求，还是直接与老大相商为宜。”

祝卿敏锐地捕捉到母亲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

恰逢此时，门外一人大步踏入，口中呵斥道：“胡说些什么。”

来人身着粗布短衣，一副短打扮相，极利于行事，看上去与母亲这样的贵妇人毫无交集。祝卿好奇地打量着来人，而董松则朝她友善一笑，感慨道：“原来卿儿都已这般大了。”

趁老大不注意，赵武脚底抹油，一溜烟逃之夭夭。

祝卿好奇地询问：“你见过我？”

董松的眼神柔和了几分，透出一丝怀念：“你与你母亲年轻时如出一辙，我哪能认不出呢？你刚出生时，我还曾去祝府送过满月礼呢。”

张夫人在旁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董松立刻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是天气太冷了吗？大小姐可得添衣保暖，莫要受了风寒。”

张夫人无奈笑道：“我都是多大的人了，何须你这般叮嘱。”

董松闻言，神色略显黯然：“是啊，我们太久未见，我对您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时。对了！”他敦厚的面容上浮现出严肃，此刻才有了镖局老大见过血腥历经风雨的沉稳，“大小姐此次来访，可是有何事情发生？”

他显然被自己的猜想所惊，急忙上前两步，急切地问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张夫人娴熟地安抚道：“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过，我此次前来，确是有事相求。”

“您请说！”董松肃然应道。

“卿儿想要学习赫拉语，”张夫人缓缓开口，“我想你行走江湖，镖队中或许有人精通此语。”言罢，她别过头去，似有些难以啓齿，“我一直身居后院，昔日的人脉早已疏远……”

董松见不得她这般自怨自艾，断然打断道：“这有何难，尽管放心。不过，不知人要送去哪里？”

祝卿想到日期临近的进宫事宜，觉得学习语言这件事很是紧迫，但她又不想让此事被第二人知晓。

董松目光如炬，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轻声召唤来下人，低语几句。

须臾间，一个身影飞快地奔入屋内，声音清脆：“老大，有何吩咐？”

祝卿初时以为是个瘦小的男子，然而当她开口，祝卿才惊讶地发现这竟是个女子。

董松微笑解释道：“这是卫冬，我曾行至边境，在言语不通的困境中遇到了她。她双亲不幸离世，我见她孤苦无依，便将她带回。别看她身量娇小，却是我们队伍中赫拉语说得最流利的人。”

祝卿凝视着面前这位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她的脸庞上刻着风霜的痕迹，显然经历过不少艰辛。卫冬显然对董松这个救命恩人言听计从，虽不情愿与祝卿这样的千金小姐打交道，但还是乖乖地站在了两人面前。

张夫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激：“真是帮了大忙了。”

她原本担心若是个男子，他们这样的形象，实在是难以伪装成教书先生混进府中，而在祝府外寻觅地方，又恐有损卿儿的名声。祝卿对此倒无所畏惧，但见到来的是个女孩，心中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母亲，就将她安排在雅香斋吧。”祝卿提议道，“这样我可以借着每日出府查看生意的借口去学习。若有紧急情况，她还可以装扮成雅香斋的厨子潜入祝府。”

听闻无需进入祝府，卫冬也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张夫人点头应允：“如此

甚好。”她转头对董松鞠了一躬，“这次真是多谢你了。我会尽快将小姑娘送回。”

董松赶紧摆手：“无需客气，你能在遇事时想到我，我已然心满意足。”

张夫人没有再多言，领着祝卿和卫冬走出了屋子。已近黄昏，她将卫冬送至点心铺，叮嘱掌柜为她安排个歇息之处，好好款待，随后便带着祝卿返回了祝府。

看着祝卿那急切又好奇的模样，张夫人淡淡地解释道：“董松曾是我未出阁时的护卫，待我嫁到京城后，他便离开了张家，来到此地开设了镖局。当时我已进入后院，因此将我所有的人脉都借给了他。”

祝卿敏锐地察觉到母亲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更多故事，但这是她们上一辈的纠葛，她也不便深究。

每日踏出府门，总需向祝父请示一番。祝父心知在处理那桩事情时，最对不住的便是这个大女儿。祝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回想起当初如获至宝的那份心情，他终究还是心软应允了。

祝卿对生活有了新的盼头，府里那些碍眼的人和事，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就让他们再蹦跶几日吧。

卫冬曾经历过食不果腹的日子。

如今赵掌柜将她安顿在雅香斋的二楼，这是她第一次在甜美的香气中沉沉睡去，而不是身边那些臭气熏天的男人。这样的环境让她的梦境都多了几分欢愉，更别提清晨醒来，就能品尝到刚刚出炉丶热气腾腾的点心。

她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从原先的完成任务，转变为真心实意地想要教好祝卿。

于是，当祝卿再次踏入点心铺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斗志的明亮眼睛，卫冬的小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祝卿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看了看门牌，心想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

而卫冬也恢复了她原本的活泼性格，热情地将祝卿拉进屋内：“小姐快来，我已经等你很久了。这赫拉语其实很简单，我当初就是听大人们说多了，慢慢就摸索会了……”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祝卿听得有些头晕目眩，甚至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最后，祝卿不得不强行将自己的胳膊从卫冬热情的臂弯中抽出，赶紧转向一旁，对呆立着的珠儿说道：“上次来，我看你对做点心很感兴趣。我已经和赵掌柜打过招呼了，让你去后厨观摩一下。”她有些歉意地补充道：“因为你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些，所以师傅说，你只能观看不能动手。”

珠儿本以为会闲着无事，却未曾想祝卿竟还记挂着她，这份意外的关怀让她心生感动：“能让我旁观已经很好了。”

她深知这些师傅的手艺乃是绝密，于是郑重地举起手发誓：“我绝不会泄露这些珍贵的方子。”

其实，这些精湛技艺并非一眼便能看穿，而且祝卿亦非轻率之人，毕竟珠儿的身契尚掌握在她手中。

不过，看着珠儿如此开心的样子，祝卿突然觉得，自己对身边的人好，是没有错的，绝不能因一个晨曦的背叛而放弃自己的本心。

她释然一笑，鼓励道：“快去吧，我期待着你学成归来，给我做好吃的点心。”

珠儿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卫冬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幕，喃喃自语：“我就说，董大哥心仪之人，定然不会是坏人。”

祝卿闻声回头，好奇地询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卫冬慌忙捂住嘴，她出门前可是被再三叮嘱，绝不能在祝卿小姐面前泄露半点口风。她灵机一动，转移话题道：“小姐现在可以专心学习了吧。”

祝卿从身后的袋子里取出带来的笔墨纸砚，迅速铺陈开来。

卫冬稍一愣神，未及阻拦，祝卿便已准备就绪。她有些扭捏地开口：“那个，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只会说赫拉语，却不会书写。”说完又急忙补充，“你可别想着把我换回去，我们那些大哥说得还不如我呢！”

祝卿轻扶额头，心中暗叹，自己怎就忘了，这些人或许连汉字都未必会写，更何况是赫拉语呢。

然而，稍作思索后，祝卿意识到自己主要目的，是与小公主和那位宠妃沟通交流丶拉近关系，会说不会写也无妨。于是，她推开手中文房四宝，微笑道：“没关系，那我们直接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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