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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天剑宗正殿,水曲柳桌面应声而碎。吓得前来禀报的弟子垂下头,不敢再说。
凌阳子听得那两个逆徒居然真敢往魔界跑,一时急火攻心。他深吸一口气,甩了甩掌心的碎屑,缓和了语气轻柔地说道:“好孩子,你接着说。”
弟子偷偷抬眼,抿着嘴继续道,
“然后,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江云墨就跟着他们一起消失了。秦言师兄说无言以对师伯,所以领着灵虚山的人回去了。师伯,您说师姐、啊不,风逍她是真的堕入魔道了吗?所以才敢对您动手。还有那江云墨,难道是借尸还魂……”
“啪!”
广阳子猛然一拍桌子,好奇不已的弟子立马转向自己师尊跪下,不敢再问。
累阳子皱着眉头,越发觉得事情古怪。想转头问问师兄的看法,就见凌阳子阴沉着脸,丝毫没有往日里的稳重自持。
“回去休息吧。”
广阳子一挥袖子,跪着的小弟子立马应了声,飞快地退到殿外。
“师兄,您看还追吗?按理说到了魔界,不用仙门出手,风逍和江玉尘也挨不过几天。”
凌阳子没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累阳子默然不语,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灵虚山。
广阳子见无人回他,于是尴尬了起来。半响,凌阳子慢慢说道,
“不必追了,静观其变。既然入了魔道,天剑宗便与她再无瓜葛,还有江玉尘那个妖孽。通知下去,他二人以后就是天剑宗的死敌。”
见他神情严肃,两位长老高声应着,想着待会还要开议事堂,跟其他长老汇禀此事,于是双双告退。
“想找我的本命物?逆徒,你以为魔宫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吗?”
凌阳子虽然自觉猜出了那孽徒的心思,但还是有些不安。
他左思右想,水陆法会的计划不能因为这个变数中断,事成后再亲自去一趟。到时她死了便罢,没死他就叫她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只是没想到死丫头居然也跟着去了,可惜少了件趁手的工具。
“等拿到舍利子,再去收拾你。”
凌阳子心中规划好,便歇了怒火。他看向殿外,突然想起风逍小时候天赋初显的那天,
“师尊!你看这把剑!”
小孩子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她穿着天剑宗传统的正道白衣,拿着自身孕育出的剑胚。
虽然入宗后他看出了这小孩根骨绝佳,但未成想天赋如此之高,六岁便能显出本命飞剑。周围人都在祝贺他得此高徒,日后这孩子会如何振兴门派……
凌阳子眼神闪过狠厉之色,缓缓吐气道,“既然你身处魔界,作为师尊当然要让你好好学学魔族的手段。”
魔界,下界。
“小九,你怎么受伤了?”
江玉尘听到师姐发问,如梦初醒般急忙拢起衣衫,他故作淡定地看向风逍,清冷地说道:“从结界掉下来的时候碰到石头了,皮外伤,不碍事。”
玉白修长的手指攥紧白衣,隐在阴影中微微颤抖着。
风逍见师弟神色淡然眼中平静,便没有怀疑。
下界地势崎岖,她前世第一次掉落的时候,头也磕破过。
等她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山洞。
洞内墙壁覆着不知名黑色的苔藓,密密麻麻,细看仿佛蛆虫在蠕动。本就昏暗的环境,因此变得诡异幽深。
而仅有的一点微光,来自洞外的血红色天空。
风逍挣扎地起身,刚一动就觉得半条胳膊都在疼,接着便全身燥热,头也跟着晕了起来。
江玉尘理好衣裳,急忙扶着她,眼眸忧虑,“是尸毒。”
风逍虽早有准备,但心里还是一抽。她面色黯淡,双手紧握成拳。
云墨……成了鬼僵。
人族身死之时,若有怨气郁结,被有心人利用的话,三魂七魄就无法全部投入轮回。
而七魄中的非毒魄此时残留在体内,导致原主记忆丧失,如行尸走肉游走在凡间,此时这个人就变成了“鬼僵”。
鬼僵初生时,接触到的任何恶念或善念,都会成为这只鬼僵誓要完成的目标。
“一定是凌阳子。”
风逍咬牙切齿,前世云墨葬在岁忧谷根本没有变成鬼僵。那老东西一定是为了追踪她,又将云墨的尸身挖了出来利用!
江玉尘看着她双眼仇恨,知道是因为江云墨。他犹豫了一下,轻轻说道,
“我刚才找了周围,没有寻到火岩草。”
他幼年时的那段记忆模糊,还一直被困在魔宫中,对下界实在不了解……江玉尘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风逍看向他,师弟的衣摆全是泥泞,从来如玉般孤高的人,此时衣衫落魄微蹙着眉,让人心生不忍。
“辛苦小九。放心,师姐不会有事的。”
风逍安抚笑着,话语坚定。她扶着江玉尘的手站起身,向洞外走去。
鬼僵造成的伤口多数会附着尸毒,不管是妖、魔、人,沾染此毒后七日内不用火岩草净化,意识就会陷入狂乱。直到服用下火岩草才能恢复神智。
火岩草在仙门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在魔族下界极其少见。若是有人采到了,也大多上贡给统管下界的五阴魔。
走到洞口,风逍在江玉尘的搀扶下极目眺望。
无尽的荒漠绵延不绝,荒漠上崎岖的山脉覆盖着万年不化的冰雪,间或有深不见底的沼泽散发着瘴气。沼泽周围也是白色,但不是雪,而是累累白骨。
四周的植物形状奇异,不是生长着尖锐的刺,就是带有动物般的獠牙和剧毒。
偶有凶恶的魔兽经过那些植物旁,黑绿的大口张开就把兽肉撕碎,庞然大物反倒成了植物的口粮。
远处的高山,不断冒着岩浆,似要烧尽天地间的一切。
风逍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她前世是直接掉落在了五阴魔城。那里和这全然不同,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眼前景色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再向上看,天空仿佛永远蒙着尘沙,看不清它本来的样子。
而苍空之上悬浮着庞大的古朴城池,呈现出灰蒙蒙的血色,给人无尽的压抑之感。
风逍看向那座城,那里是魔族上界。前世她在下界多方打探才知道,历任魔尊的消息,都在上界的魔宫中。
但是想要到达那里,不是那么容易的。
再去五阴城前,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她慢慢吐出胸中浊气,“小九,我醒来之前,你有看到云墨吗?”
江玉尘摇摇头,他和师姐都差点被分散,江云墨更是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风逍默然,幸好是在魔界,鬼僵在这里有天然优势,应该不会吃亏。
仙门中人在魔界,修为灵法会直接减半。但是鬼怪旱魃僵尸等等在这却如鱼得水。
风逍想到刚才师弟那道伤,虽然他是妖,但修炼的也是仙门之法,现在被限制灵力,伤口恢复的速度肯定大不如前。
“伤口还疼吗?”
江玉尘抬眸看去,她眼中带着关切,
伤口是他自己捅的,因为她明明昏睡着,却不停哭。他慌了神没有办法,只能用妖血……那些人真没说错,虽然他是个孽障,但血却很好用。
身体不知因这血被割开过多少次,他有时看着那些疤痕恍惚中会觉得他们说得对,他就是个肮脏丑陋的怪物。
无数个深夜,他都想放干那血……但现在,他甘之如饴。
“不疼,已经好了。”
风逍刚想拨开他的衣衫查看,听这话停下了动作。
师弟向来不愿意在人前示弱,那伤口就算是皮外伤又怎么可能转眼就好。
天空突然有一片乌云飘来,干燥的风带来阵阵臭气,脚下的石子滚落高崖,大地慢慢开始震动。
风逍听到风声,回头出神地看着那片乌云,一个没注意险些跌下去,被默默关注着师姐的江玉尘轻轻揽住。
“那是什么?”
风逍话音刚落,乌云下方,成群结队的狼奔腾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那些狼比普通的头狼还要大出两倍有余,额头中间竖着一颗猩红的兽眼。
一个个龇着牙,流着口水狂啸着。
它们数量庞大黑压压一片,在地面上覆盖乌云投下的影子。
狼嚎声震耳欲聋,乌云伴着鹰唳之声从天上坠落。
风逍这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乌云,而是展翼之后轻巧便可遮天蔽日的黑色巨鹰。
心跳加速,前世记忆猛然砸向她,风逍终于想起来为何这里明明荒芜一片却让她感到熟悉。
他们身在的地方是血鹰谷。而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下界再正常不过的兽乱。
两兽相争,必有一败。
前提是四周没有生人。
余光中龙吟闪现,江玉尘刚想问师姐怎么了,就看到那些狼群和巨鹰,突然停了下来。
它们张着眼睛,抬起鼻子,四处搜寻,然后齐刷刷地看向了山洞位置。
发生兽乱的千里之外,是与血鹰谷截然不同的夭然峰。
这里桃林无数,阵阵清风袭过便吹落片片花瓣,梦幻如仙境。这样的景致,就算在繁华的上界,也是为数不多的。
桃花林中,紫衣金冠,面容姣好的女子,缓缓踱步。
她虽然长相秀丽,但脸色却暗暗发青,额头上还长着一个小小的犄角,显得阴森可怕。
脚步停顿,女子退后几步,看到不远处的桃树下躺着一个圆脸少女。
少女眼神直愣愣地,一只手满是鲜血。女子暗想,不知道这小鬼僵攻击的是谁,但那人的血溅了她一脸,看来这一爪子没留余地。
少女脸上的血流进了嘴中。她的眼瞳突然睁大,似乎是被烫到了一样浑身一抖,接着殷红的小嘴便开始不断的张合。
女子弯下腰,听到她含糊不清但声声不断地叫着,【师姐】
金冠女子凝神看着少女,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下界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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