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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屋内，褚绥坐在上首，望秋朝他行礼，安禾站着不动。
望秋屈膝间隙向她使眼色，安禾只当没看见，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想再守那些礼节了。
“望秋，你先退下。”
望秋俯首称是，临去前担心地看了眼安禾。
屋里只剩两人，安禾迟迟没等到褚绥说话，观他神色又不似恼怒，心中不由奇怪，莫非是自己看错他了，这太子原是位豁达之人，那自己是不是能再求求情，说不定他还会接着帮忙？
褚绥就见她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安禾径直跪下，而后诚恳道：“殿下，昨日是民女无礼，望殿下恕罪。”
“民女昨日只是一时冲动，回去想起此事就万分后悔，又觉无颜面对殿下，直到殿下传唤才敢随望秋过来。殿下忠厚仁恕，礼贤下士，希望您不要介怀民女昨日那些粗鄙之语。”
安禾又一连说了几句贬低自己的话，就感到褚绥周身气压越来越低，她想不通，只能猜测是不是方才说的还不够狠，可她也不会几个贬低的词，一时再想不出更多了。
褚绥心情复杂，他从未见过她这样，以往安禾虽也会道歉，但一向是可怜巴巴的简单一句自己就原谅她了，像现在这样靠贬低自己去乞求别人原谅是从没有过的。
他突然想到，当年就这样把她丢下是对的吗？
就算京中情况再复杂，可跟在自己身边，总是能保她性命无忧的。就这么把她扔下三年，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地过了三年，她心中……真的不会怨吗。
褚绥头一次生出后悔的感觉，若是当年没有把她丢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起来吧，孤不怪你，也不会因为这事不查林家一案。”
安禾低着的头立即抬起，脸上的惊讶还没收回去。
褚绥看得不太舒服，垂眸接着说：“你不是想知道孤为何会如此行事吗？”
安禾下意识点头，然后才意识到他看不见，正想回话就听见他又接着说了。
“这事本是皇家秘辛，但看在你对你家小姐这么忠心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
言罢，褚绥抬眼看她，催道：“还不过来？”
安禾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他案前。
褚绥示意她弯下腰，然后低声道：“其实，林婧不是林家女儿，而是孤的妹妹，大梁的公主。”
安禾眼睛瞬间睁大。
褚绥面不改色，继续说：“当年母后生的其实是双胎，但父皇为了保护孤与皇妹，就对外宣扬母后只生了一个儿子。但奸臣可恶狡诈，不仅害死了母后，还想对孤下手，父皇便把孤和皇妹送到臣子家中，皇妹去的便是林家。”
安禾直接呆在原地，一时半刻回不过神。
等她眸子重新转动，褚绥才道：“难道你就没奇怪过为什么林婧与孤长得一样吗？”
原是如此，安禾只觉恍然大悟，既然小姐是皇家的公主，那她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
一想到这个可能，安禾觉得自己的脸都开始发烫，她眼睛亮亮地看向褚绥。
褚绥似是早有预料，在她之前开口：“皇妹确实还在人世，但林家一事牵扯众多，她暂时不能出现在人前，也不能回京。”
安禾心上的火被这番话浇灭。
见她失落，褚绥习惯性地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在看见安禾慌忙起身和奇异的眼神后故作淡定地收回来。
“你放心，林家的清白与皇妹的事孤自会办妥，你只需跟在孤身边就行了。”
安禾有些奇怪，为什么要跟在褚绥身边，难道就不能把她送到小姐身边去吗？但想是这样想，她也不敢问，这次是自己运气好，小姐同他有关系，他才不计较，若再多话，说不定就真见不到小姐了。
安禾乖巧道谢，而后迅速告辞。
看着她匆忙的背影，褚绥暗暗劝解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
听了这番话后，安禾心头大石落下，对去京都也不那么抗拒了。
她走到甲板上，带着水气的江风迎面扑来，让她整个人轻松许多。
“姑娘，秋日湿重，还是不要在这多待为好。”望秋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安禾颔首道谢，随她一同回去，路上问道：“望秋，船上后厨在哪，我能用吗？”
“自然可以，姑娘是想做什么，需不需要我去让他们提前备好食材？”
“不用麻烦，我只是想做几道点心。”她想给褚绥做道菜感谢他。
“点心？”望秋面露难色。
安禾连忙找补：“怎么了？若是不行你就当我没说过便可。”
望秋摇头，解释：“不是不行，只是姑娘需要的东西船上不一定有。”
安禾也反应过来了，她们已在江上航行几日，新鲜的蔬果也吃的差不多了，如今还剩的估计就是鱼虾为多。
“不如这样，姑娘将需要的食材告诉我，若有缺的我再让人去采购送来。”
“啊？”安禾连声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有什么我用什么就行了。”
“姑娘放心，船上物资本就是要按时补给的，不过与采买的人提一句的事。”
“这……好吧。”
安禾把自己需要的食材写下交给望秋，在几日后得到东西准备齐全的消息。
望秋带她过去后厨，掌厨的太监见她们过来就迎上去，一张本就不年轻的脸笑出了一堆褶子，但许是因为他整个人圆圆胖胖的，看着倒是很讨喜。
“这位就是安禾姑娘吧，姑娘要做什么菜只管与老奴说，有老奴在，您就是从没下过厨也不必担心。”
“老奴自幼学厨，这大梁上下的菜系就没有咱不会的。”
安禾没想到他这么热情，连忙推辞不必，但推辞不过，最后便请他替自己备菜。
那掌厨太监虽然言语夸张，不过手艺倒是配得上他的言辞，不仅能很好地明白安禾的意思，还顺带帮她把菜品给改良了，又给她做了几道配菜。
最后摆盘时安禾也参考了他的意见，看上去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公公，你可真厉害。”安禾由衷赞叹。
掌厨太监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还在那里装作谦逊：“姑娘真是折煞老奴了，能让您和殿下满意就好。”
他把安禾送到门口，临了让她们可以常来。
望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接过食盒，道：“走吧，姑娘。时辰正好，我今日特意吩咐过了，主子那里的午膳他们还没送去，现在去刚刚好。”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安禾就顿住了，这么明显的事谁能不知道。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嗯。”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门口侍卫道：“殿下还在与几位大人议事，姑娘不妨先去偏房等候。”
望秋看向她，安禾点点头，然后把食盒递给侍卫，恳求道：“侍卫大哥，我只是来送膳的，能不能请你待会把食盒送进去，我就不留下来等了。”
“不行。”望秋立即出声，安禾一脸疑惑，她解释道，“姑娘既然是要感谢殿下，自然是自己送进去更显诚心。”
“是这样吗？”
“当然。”
望秋笃定得让安禾都恍惚了一下，但她想起自己又不是真的想让褚绥吃这些东西，不过是随便送送以表心意。
在望秋极力说服下，安禾最后带着食盒到偏房坐等。
少顷，侍卫来告诉她们可以进去了，望秋跟她一起到门口，然后又拿出了刚刚的借口。
“既然是姑娘的心意自然是姑娘自己去送比较好。”
她这话让安禾后背发凉，仔细想了想确定整个过程她都亲眼盯着，没人可以下药才稍稍放心，提着食盒进去。
“殿下。”
安禾福身行礼，然后把食盒放到一边桌上，道：“民女感念殿下恩德，便特意给您做了几道菜，望殿下赏光一试。”
说完，她把食盒中的菜摆出来。
褚绥走过来，看见熟悉的菜色就知是她亲手所做，微微点头，下意识就拿起筷子准备去夹。
“殿下！”安禾惊呼。
褚绥不解地看向她。
“您这的试膳太监呢？”
据她所知，像褚绥这等权贵用膳前不都得有个人先试试有没有问题，然后他们再行动筷吗？
“孤让他们出去了。”褚绥道，而后自然将筷子伸向菜品。
安禾看得心惊胆跳，偏偏不敢出声制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脑中又过了一遍从后厨到这里的事，直至确定确实只有她和掌厨太监接触过菜，掌厨太监也是在她眼底下接触的才略微放心。
褚绥安静地吃着，熟悉的味道让他又想起了在林府的日子。
虽然有些无趣，但有安禾在倒也不错。回京后倒是不无趣了，每日都是同朝臣耍心眼子，还得顺带提防那些鱼死网破之徒，日子确实精彩纷呈，但是总是令人烦躁，许是因为他们的小心思太多了，他想。
但他有时也会想起安禾和林府的日子，每每想起心里总会平静一些，也理解了为何有人会向父皇请辞回归山野。
安禾见他吃得入神，且又没有任何不良状况发生，心里大石彻底落下。
她服侍着褚绥用完膳，收拾东西时想着闲聊几句，说不定能让他给个与小姐见面的机会，便道：“殿下觉着这几道菜如何，民女的手艺是从小学的，小姐和邻居都十分喜欢呢。”
听到邻居二字，褚绥沉下脸，安禾不明所以，又问了一句：“殿下？”
“你同你邻居关系很好么？”
这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安禾点点头，道：“她很喜欢民女的手艺，又不擅厨艺，我二人便时常在一起吃饭。”
褚绥脸色更冷，心里想到，季夏的惩罚还是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