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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不知何时被官兵团团围住，本就不算宽阔的院子此时只留出屋门一块空地，其余地方站满了佩剑的官兵。
安禾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时愣住，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中迸发出片刻神采，口中喃喃：“小姐……”
只是触及那人衣裳神情，她又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小姐。
安禾直勾勾地盯着看，目光逐渐无神，心头抑制不住的刺痛，她只得用手撑在门框上才能勉强站稳，脑中无可避免地回想起三年前，想起林婧，想起林家，想起……那几座衣冠冢。
不远处的男子与林婧五官极为相似，只是身量更高。
若是小姐还活着，是不是会长成这样，安禾不自觉想到。
可是……她垂下眼睑，小姐已经不在了。
赤裸裸的真相再次从心中揭开，安禾几乎呼吸不过来，积攒已久的情绪此刻再也压制不住，各种想法从心头冲上脑海，她强撑着抬眼望去，眼睛逐渐失去焦距，院子渐渐模糊，眼前突然变黑，紧接着身子失力，整个人朝前倒去。
“安禾！”
郑大娘惊呼一声，连忙起身冲出来，一双手在她之前接住安禾，郑大娘抬头看去，看清之后傻在原地。
那人容色极盛，一袭华服，简直像那天上的仙人，他将安禾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而后轻柔地拭去安禾眼角的泪水。
“你是？”郑大娘咽了口口水，惊疑不定地问道。
这时那男子也走出来，看见褚绥抱着安禾当即大喊：“放开安禾姑娘！”
褚绥终于把目光从安禾脸上移开，看见那男子时面上闪过十分明显的厌恶，再看向郑大娘，她脸上虽然惶恐目光却时时注意着安禾。
褚绥没心情与他们打交道，朝身旁人使了个眼色便抱着安禾大步离开。
他以往也抱过安禾很多次，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他不安，怀中人轻飘飘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消散，褚绥心里没由来的害怕，脚步加快，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褚绥把安禾抱上马车，他神色匆忙，车夫也不敢耽搁，几鞭子往马匹身上挥去，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回城。
……
秋日昼短，安禾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灯，她坐起来，打量屋内摆设后心中一惊——这是小姐的闺房。
安禾起身下床，屏风外候着的人听见动静走进来，见她醒了又转身出去，安禾只得先将口中的疑问咽下。
她坐在床边，想起白日的事情，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又升起一丝期待，若是……若是那人就是小姐呢？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屏风处，随着脚步声的加重和影子的出现心也跟着提起。
衣角率先露出来，安禾目光从下往上移，直到褚绥站到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下时才回过神。
像，太像了，若不是面前人是位男子，安禾定会相信他就是小姐。
可惜……他是位男子，安禾垂下头。
“望秋，去把药端来。”
清冽的男声响起，透着一股疏离的感觉。
安禾一直低着头，对面那位不知在想什么，就这么由着她，直到望秋把药碗端来，才又听见他的声音。
“喝药。”
简单的两个字，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安禾终于抬起头，下意识看了眼褚绥，一触到他那张和林婧相差无几的脸又避开视线，落在望秋身上。
瓜子脸，柳叶眉，周身透出沉稳，见她看过来也面不改色，反而将药碗朝她那边递了递。
安禾不想看褚绥那张脸，对着望秋问道：“你们是谁？”
望秋看向褚绥，没见他脸色有任何变化，便道：“请姑娘喝药。”
安禾自觉没趣，扭头去看褚绥，可一对上那张脸她又什么都问不出来，理智告诉她小姐已经不在了，就是活着也不可能突然变成男子，这人不会是小姐，但是，真的好像啊。
在她愣神之际，褚绥从望秋手中接过药碗，并让她退下。
乌黑的汤药出现在她眼前，安禾收回思绪，问道：“公子是谁？”
褚绥沉默下来，安禾当是没认出他的，他也不知如何开口，大夫说安禾忧思过重，须得好好将养，尽量避免刺激。
只是看见相似的面孔就能晕过去，若是知道真相……不行，他不能赌，必须得找好时机。
“先喝药。”褚绥再次道。
纵是这人长得和小姐差不多，安禾也没相信他，更不用说这人还擅自把自己带过来，也不知郑大娘如何了。
褚绥看出她的不情愿，附身把碗塞到她手中，一只手紧紧抓着不让她松开，另一只直接捏上她的下巴，冷声道：“喝药。”
被和小姐样貌相似的人一凶，安禾眼眶瞬间湿润，试图抽手失败后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推过去。
褚绥没想到她会哭，怔愣之下被安禾推出一步，药碗随即摔落在地。
安禾略带凶狠地看着他，只是眼角带泪。
褚绥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安禾用这种眼神看着，安禾是他的婢女，他本该生气的，但养了她这么久，如今见她这样却只有心疼。
他伸出手，想给安禾擦泪，谁知安禾却往后面退了一步。
褚绥压下心中异样，收回手，转身离开，到门口时吩咐望秋去拿套衣裳给安禾换上，让她看着安禾喝药。
望秋称是，取了衣服后带着一个小丫头重新进屋。
小丫头进去就低着头，安静地收拾地上的残渍。
望秋绕过药渣，把衣服递给安禾，恭敬道：“姑娘先换衣服吧。”
安禾并不理她，望秋又低声劝了几句，等小丫头收拾干净出门后才道：“姑娘还是不要忤逆主子比较好。”
见她看过来，望秋接着道：“主子吩咐的事，我是一定要做成的，姑娘若是不配合，只会吃苦头。”
她又看向安禾衣裙上的污渍，感叹道：“姑娘若是不高兴，再摔几碗药也是使得的，只是……”她顿住，视线上移，看着安禾的眼睛，“姑娘再怎么摔主子也不会更改心意，药材、衣裙都有的是。”
安禾不解地看着她，问：“他是谁，你主子是谁？”
望秋思索片刻，主子没说不能透露身份，便用手指了指天，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安禾努力回想，这几年她深居简出，但也对这位太子有所耳闻，坊间都说他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搅得朝野上下不得安宁，害了许多人。
不过就安禾听到的，太子杀的都是世家贵族，她对此并无意见。
昔日小姐还在时就曾表明对世家的不喜，安禾虽然不明白，但会被小姐讨厌的，想来世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当然，林家除外。
是以，她反而对太子生出几分好感来，只是那点微末的好感在被褚绥强行带过来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们来这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带过来？住的还是……林府。”安禾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望秋把衣服递给她，道：“姑娘，请换衣裳。”
安禾接过去，望秋当即走到屏风外面，等安禾说换完了才进来。
“该你了。”安禾道。
望秋神色自如：“姑娘，你有什么问题大可直接去问主子，我想主子是很乐意给您解答的。”
安禾当即就要往外面走。
望秋拦住她：“姑娘，还没喝药。”
安禾坐回去，没一会就有人把药端进来，她顺从喝下，正想问望秋什么时候能出去又见她递来一颗蜜饯。
安禾心中着急，直接吞下去，那点微末甜味很快被药味占领，她压下苦味，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太子？”
“姑娘还请稍安勿躁，等奴婢先去通禀过后再来回您。”
安禾只得按下心思，看着望秋离开后也走出来。
屋外守着两个侍卫，见她就道：“请姑娘回屋。”
安禾只能回去，在屋里转，仔仔细细地观察。
这确实是小姐的闺房，九华堂的正房，只是屋内空荡，与她上次偷偷进来时一般无二，方才她也确定过了，外面就是九华堂的院子。
她一一走过几间屋子，凡是窗户处都能看见有人守着，就这样院里还有支五人小队来回巡查，当真是戒备森严，安禾也生不出什么逃跑的心思了。
安禾回了东次间榻上坐着，又足足等了有一刻钟才等到望秋。
“主子请姑娘稍后片刻，待他处理完事情自会来寻姑娘。”望秋站在中间，就不见安禾回答又问，“姑娘可有什么忌口？该用晚膳了。”
安禾没胃口，道：“我不吃，不用上了。”
望秋只当作耳旁风，微一福身后退下，主子早把安禾要吃的安排好了，只是担心她有什么想吃的才多问一句。
又过了两刻钟，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望秋就让人去把膳盒提过来。
看着桌上的菜肴，安禾面上隐隐带上怒意。
望秋替她盛了碗粥，劝道：“姑娘若是想见到主子的话还是用些吧。”
“若是我执意不吃呢？”
“自然也能见到主子。”望秋泰然自若，看向安禾的眼中带着笑意，“只是，若姑娘对主子有事相求的话，最好还是配合一些比较好。”
安禾抿着唇，默不作声地端起碗。
伺候完她用膳，望秋又要退下。
“等等。”安禾叫住她，问，“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能见我。”
望秋算着时间，觉得褚绥今晚应该是没有时间了，道：“姑娘只管安心就是，主子既然说了会见姑娘就一定会见。”
“今晚呢，不见了吗？”安禾追问。
“奴婢不知。”
望秋说完就迅速离开，没再给安禾问其他问题的机会。
安禾只好到东次间榻上坐着等，直到望秋又重新进来请她洗漱便知今夜是见不着褚绥了。
她也算明白了，望秋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问什么都得不到答案，她只得气鼓鼓地听从安排。
望秋等她上床后吹了灯，到东次间时点上安神香，等听见里面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才出去，正好在门口遇上褚绥。
“主子。”望秋福身行礼。
褚绥点头，示意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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