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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熬夜的人总会在夜晚变得空虚。

周刻北又打开了先前那个主播的直播间，他似乎有一个团队，每天24小时不间断直播。

今晚的节目是写字楼探险，东礁市算是二线城市，大一点的写字楼里也不乏彻夜不归的牛马。主播把镜头放在胸口，抄着一根斧头在走廊间穿行，雪白的光束不时扫过满地白纸和幢幢黑影，倒是把恐怖氛围拉得很足。

“看，那里有只丧尸。”一只手从镜头外伸出，在一旁的墙上投下大块黑影，“我过去把他砍了。”

主播猫着腰走过去，把斧头高高举起，丧尸在黑夜中的感知力似乎下降不少，直到斧头落到头上，它才堪堪低吼了一声。

啪，哐！

丧尸倒下时撞跑了一个推车，推车接着撞到机箱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响动。

“我靠，周围不会有丧尸吧？”主播吓了一跳。

他一语成谶，啪的一声，镜头转向，紧贴在玻璃后的几十只手被照得透亮。那是一间会议室，挤满了加班的冤魂。

“坏了！”主播嗷嗷叫着，镜头后退，接着一仰，他居然在这时候摔倒了。玻璃顷刻间绽放出数道裂纹，随着一声脆响，玻璃破碎一地，丧尸们踩着碎片涌出来，冲在最前面的那只被连推带踹，直接在地上剐出无数血痕。

「傻卵，完蛋了吧」

「哈哈，笑死我了」

「幽默代播，有龙哥一半骚没」

「就这还想透小公主啊」

……

镜头飞快前进，尸吼声紧随其后，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垃圾推车的轮廓在画面中闪现了一瞬，接着就是一声痛呼，手机翻滚着飞了出去，画面一片漆黑，只有主播的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就没了啊」

「今天这兄弟才杀了三只就死了，没意思」

「上半场结束了，兄弟们移步非法涩情平台看下半场」

管理员开始刷屏，周刻北没兴趣跟过去，便放下手机，走出了房门。

十二点，会所走廊只亮着焦黄的射灯，周刻北在楼梯间站了一会儿，心血来潮地打算去二楼运动运动。

健身房的角落里居然还亮着微光，与走廊是截然不同的色调。周刻北走进去，也没打开别的灯，摸黑上了跑步机。

噗——噗——噗——

感觉浑身上下都活动开了，周刻北下机，上了龙门架。

噗噗噗！

周刻北松开拉环，走向深蹲机。

啪！

周刻北放下负重，看向来人。

黄世虹满头大汗，浑身湿透。他朝周刻北抛来一副拳套，“来打拳。”

“不会拳击。”周刻北接过拳套，递回去。

“我教你。”黄世虹双手叉腰，顺着气说道。

就着模糊的背光，周刻北打量了一番对方。黄世虹面色无悲无喜，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趁机揍他一顿的打算，反而有一股子本该如此的风度。

“好啊。”周刻北微微一笑，穿上拳套，跟着向拳击台走去。

“低一点，对。用腰……对。”

“再来，对，收一点。”

“再来……”

……

“我妈死了。”

两人并排坐在拳击台边，半晌，黄世虹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就在丧尸爆发第一天早上，我爸堵着卧室的门，喊我去找东西帮忙。我这才知道我妈被咬了。”

黄世虹说着，抬起双手甩了甩，“一点忙都帮不上，一点机会都没有。”

周刻北咽了口能量饮料，没接话，任他往下说。

“我们在家呆了三天，每天晚上，我站在卧室门口，都能听到她的呜咽，听到她在抓门。”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连送她解脱都做不到。”

黄世虹的手垂下来，撑住大腿。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我在看到小语后才会那么激动，才会……像个傻子一样。其实我根本不那么想，就好像我只要抢过来什么东西，抓住什么东西，我妈就能回来一样。”

周刻北微微偏过头，不知道是不是跟孙谋相处久了，他忽然想到了一句很恶毒的话，但他忍住了没说。

“其实老天让我知道她还活着，我就已经很幸运了，我们之间本来也没有结果。”

周刻北想到了第二句恶毒的话，但还是忍住了没说。

“想通了就好。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周刻北站起身，放下拳套，“早点睡吧。”

黄世虹没有回应，也可能轻轻嗯了一声，他垂着头坐在苍白的灯光下，面前一片黑暗。

周刻北踏着地毯回到四楼，进入走廊，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

程灯语踏着拖鞋，穿着一条短睡裤，上衣宽大，罩住后腰上的凸起。

她微垂着头，默默地背靠在门上，手指轻轻叩门，像是无意识地敲打节奏。

“你怎么来了？”

她像是在走神，周刻北走过去时吓了她一跳。

“我……”程灯语连忙放轻声音，“陈定沧睡到李姐的房间了，楼上有点吵……”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周刻北满眼笑意地看着她，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教父，菜园里的那个橘色光团仿佛就闪耀在眼前。

“嗯。”程灯语低下头，抻着衣角。

“可是我满身汗诶。”

“没事，我……不介意。”

“真的吗？”周刻北伸手，拧动钥匙，推开门，似是想到了什么，“等等，不行，我还是得洗一下。”

“那我等你。”程灯语跟着躲进房间，反手带上了门。

这天晚上，孙谋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三个太阳绕着他乱飞，炽烈的日光烤得他口干舌燥，眩得他眼前发黑。无数个小人喊着“脱水！”，扑到了他身上，层层叠叠，永无止境，又忽然化成灰烬，被一阵风吹走。

接着，他的大脑仿佛冲出了身体，一路逃到了很远的地方，远到能看清宇宙的轮廓，那是一个包裹过来的，巨大的怀抱，漆黑中流淌着某种釉质，扭曲了无数的星系。

忽然，釉质凝聚到宇宙的边缘滴落，逐渐凝固，变得浑浊。他看到一根黑色的蜡烛，顶端闪烁着白色的火苗。蜡烛随后逆向熔化，融入了白色的奶。

第二天他走出房间，脑中仍萦绕着梦里的玄奇妙象。周刻北恰好也在门口，他手上端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饮料和茶点。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昨天晚上飞起来了。”孙谋摊开双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神迷离，“就像嗨过量了一样，贼迷幻，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周刻北眯着眼笑而不语，就像是怕孙谋跟过来一样推开房门闪身而入，瞬间就闩上了两道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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