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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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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朕问你,朕驾临太子府,屋内萧氏女何故不出来接驾?”

老皇帝话锋一转,突然质问起一旁跪地不起的太子。屋内萧云芷心下一紧,抬步便要跨出门。

皇帝不准备放过她这“罪臣之女”,也在情理之中。祁弘晟可以保她一时,但祁弘晟处境多难,她也不是不知道。她总要自己面对。

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瞬间,屋内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狠狠扼住萧云芷的手臂,顺势捂住了她的唇。萧云芷立刻就要反击。她不知谁人潜藏在太子府,神不知鬼不觉站在了她的身后,让她毫无防备,任人靠近。可萧云芷也不坐以待毙,反手就袭击向偷袭之人,而她的余光却看到那人腰间带着一块儿熟悉的玉佩。

那是先皇后留给祁弘晟的顾氏配,祁弘晟作为顾家血脉得了一块儿,自从顾家罹难后就不肯带在身上,而眼前这块儿...

她动作一顿,身后人开口道:

“殿下会处理此事,你莫要添乱了。”

而与此同时,齐王大声叫着“父皇,何必”,太子则在天子銮驾之前长叩不起,沉声说道:

“儿臣治家不严,使三弟年少迷惘,都是儿臣之过。儿臣百罪之身,本应年少时虽母后而去,苟活至今已然有幸,实在不敢再担起肩上太子之位。”

太子此话一出,院内上到老皇帝下到侍从都鸦雀无声,就连满面怒气的齐王都看着他,一时没有打断。

“儿臣少时年幼无知,多受朝臣摆布。臣与罪臣之女萧云芷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誓与白首,萧家之事,儿臣亦难辞其咎。儿臣罪孽深重,自请父皇罢黜儿臣太子之位,也请父皇看在与儿臣多年父子之情的份儿上,容许儿臣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请父皇开恩!”

他说着,又连连叩首,额头撞击在书房院中的石砖上,不多时就一片青紫。他肩膀上的伤处再次崩裂,又流出许多血水来,淋淋漓漓滴在青石砖上,混入夏日干燥的泥土之中。

老皇帝不再说话,只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一时之间,庭院内落针可闻,而捂住萧云芷下半张脸的手也慢慢放下来,萧云芷没有动,只静静地站在书房内的阴影中,看着半开的门外太子苦苦哀求。

她心神不宁,仍有烫伤的白皙手指蜷缩起来。

她身后的顾菁之看着他的太子表哥受辱哀求,却只轻轻挑唇一笑,长睫垂下,掩盖住眸子里的嘲讽和复杂。

为情所困,却也步步算计。这世间情爱,他实在看不懂。

“父皇,儿也请父皇允准儿带走萧云芷。”

祁弘辰往日看着太子在父皇面前的卑微作态总是少不了几分同情。到底是手足兄弟,无论他们是否出身迥异,或是立场不和,但看着自己从小仰望的长兄为了父皇的一句半句苛责汲汲营营,卑躬屈膝的样子,实在不会令祁弘辰心生愉悦。

可今日看着祁弘晟姿态卑微,跪地恳求,连连叩首,只为与萧云芷白头偕老,祁弘辰心里却烦闷不止,半分往日的同情和亲近都没有了。

他只觉得人不清面前的长兄了。他不信他,也不信他这番作态是真的为了照顾萧云芷或是往日的情谊。

少年人爱憎分明,失了往日对亲兄长的亲近,他只觉得面前“为情所困”的太子面目虚伪。

“父皇...”他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急促,混入祁弘晟叩首的声音里,而老皇帝却只神色不明地看着太子,开口冷声道:

“朕倒是生了个难得的情种。怎么,为了一个沦落风尘的女人,太子之位你是真不想坐了?”

祁弘晟额头青紫,抬起头来,镇静说道:

“儿臣庸碌无为,纵然千百般亲近,也不为父皇所喜,实乃不孝,本就担不起太子之位。”

老皇帝冷笑一声,继而长久不语。院落寂静无声,齐王脸色亦不好看,但他没有像往日一样站在太子的立场上为他进言,左右奴仆侍卫更是没有开口的资格。

太子面容苍白,本应在愈发沉重的龙威下压弯了脊梁,满面惊慌,可是他竟也安稳跪坐在原处,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仿佛听风落子般,等待着老皇帝最终的旨意。

老皇帝目光扫过一旁蹙着一双漆黑眉目的齐王,又落回了面容苍白的太子身上,终于开口发话儿:

“此事容后再议。你既受伤,回去歇息吧。看好自己的女人,若再让罪臣之女兴风作浪,朕定然将其就地惩处。”

太子身体一震,哑声叩首谢恩,而一旁的齐王却虎目圆睁,双膝跪地道:

“父皇,儿臣请父皇三思——”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旁的刘公公尖声打断:“三殿下,您莫非想要气坏圣上的身子不成?”

刘公公满面热汗,急声不断,老皇帝被气的面色铁青,喘了几口粗气大骂孽子,而太子祁弘晟皱眉说道:

“三弟若是对为兄不满也就罢了,你再气父皇,是要害死她吗?”

祁弘晟猛然住口,喉咙里涌起了一股血腥味儿,漆黑澄澈的眉目也泛起血丝,俨然被激怒到了极点。

可是他知道局势已定,自己若再强行逼迫,即便母妃也要受挂落,而萧云芷也会被他连累。

他心中不甘极了,缓了好些时候才勉强压下脸上的不忿,垂头上前扶住老皇帝,硬邦邦道:

“儿臣知错。”

老皇帝并未理会,反而再度看了一眼跪在原地,面色苍白的太子,便在奴婢的搀扶下上了乘辇。

齐王临行前看了太子一眼,并未像往日一样与太子半君道别,只是带着与他前来大闹太子府的侍卫随皇帝离开。

太子府恭送了老皇帝,祁弘晟在侍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肩头上的血水不断,此刻面色又苍白些许,但他浑不在意,只对从书房内走出来,面色苍白,双眸带着关怀沉痛的萧云芷轻轻挑了挑唇角。

“芷儿,莫怕。”

他说道,推开搀扶他的侍从,对萧云芷展开双臂,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拢进怀中。

“莫怕。只要我们仍在一处,芷儿什么都不用怕。”

他抚摸着萧云芷如云的墨发,像拍哄孩子那样拍哄着她,一次又一次将轻若无物的吻落在她的发顶。

“我从未怕过,”萧云芷撒了谎。她失了记忆,骤然接受了这些年家中的巨变和苦难,她怕极了,祁弘晟是她拥有的全部。

太子之位,是祁弘晟的母亲用命为祁弘晟保住的。一个失去夺嫡失败的皇子或许还有活路,但是一个被从太子之位上赶下来的太子,不会得到半分怜悯。

她本以为,她们萧家可保太子全身而退,哪怕终有一日祁弘晟做不成这个太子,有萧家的势力在,他或许能够偏安一隅,只要他们以足够低微的姿态在新帝面前祈求怜悯。

可如今,便是萧家也倾颓。

萧云芷伸手环住了祁弘晟宽阔的脊背,将自己埋入他带着血腥味儿的松香中去,闷声说道:

“殿下,处理伤势吧。”

她心里有疑问,关于齐王莫名的态度,萧家半块儿兵符的去向,以及...萧家“通敌叛国”的真相。她也知道,祁弘晟今日的话虽说是为了保护她,但也同样是以退为进,博取机会。

可无论如何,她心烦意乱极了。祁弘晟向老皇帝恳求的姿态仍然映在她的眼底,她忘不掉,心脏刺痛。

她不忍他这样。

祁弘晟顺从地任由萧云芷牵着入了书房,府医取来药箱,萧云芷挑开祁弘晟被鲜血浸湿的衣物,将被捣成泥的草药和金创药小心涂抹在开裂的皮肉上。

祁弘晟捉着她的手,细细吻她的指尖儿。

萧云芷因他的动作而双颊泛红,却没有将手指缩回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陪祁弘晟多久,也不知道他们的将来在何处,她十六岁的魂魄不知如何面对二十岁的境遇,而祁弘晟只一遍遍告诉她:不要怕。

“齐王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如今一无所有,已是罪臣之后,他能从我这得到什么?”

萧云芷轻轻靠上祁弘晟完好的肩头,嘴唇轻颤,问出了今日她最大的困惑。

她与祁弘晟之间没有什么好收敛的,她毫无防备,当即就问出了口。她身旁的祁弘晟面色骤然阴郁,但是展露在萧云芷耳中的声音仍然温和沙哑:

“他从你手中拿走了半块儿萧家的兵符。”

祁弘晟说道,声音带着无奈和烦闷:“芷儿这般聪慧,还不知他心思?他对你有情。芷儿非要我说的如此明白,如此自剖伤处才得意么!”

心气不顺,祁弘晟似乎说起了气话,萧云芷蹙眉握住他的手,觉得无比荒谬:

“晟哥说什么胡话儿!你明知我——”

她抬眼看向祁弘晟,正遇到祁弘晟黑沉的目光。她心中莫名一颤,只觉得祁弘晟目光中有什么极为陌生阴鸷之物,但她分辨不清,全当是祁弘晟吃了莫名其妙的醋,说了荒唐话儿。

“明知芷儿什么?”

“你明知我心。”

萧云芷说道。她本就比寻常女子更坦荡大胆,又与祁弘晟年少便有婚约,心意相通,多年不曾改。无论她是二八年华还是双十年华,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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