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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贰佰伍拾壹

太上皇忽地哑口无言。此话底下众臣懂,太上皇也懂。想当初还是太上皇登高位时,太上皇对各部抠,可对自己却是很豪爽的,回回暗戳戳提醒户部给钱,比如他要在哪哪哪盖个行宫别院,比如要吃哪哪哪的水果美食,养哪哪哪的美人歌姬。

自从瑞王成了陛下后,那是从未用过户部一分钱,还倒贴国库不少。段孟得知羊毛出在贵妃身上,可不止一次觉得贵妃不容易。哪个当妃子的当成贵妃这样。又是遭人非议,又是遭人迫害,还要倒贴体己钱。

段孟无数次悄摸摸想,跟了陛下真真是委屈贵妃了呀。

不过,任是这样,户部的钱也没多过,反而国库更加空虚。陛下自个倒是不用,但耐不住他要支配给别人用。

比如兵部,陛下上朝第一日,就说要给兵部拨粮饷,士兵的袄子盔甲也要换,当然武器更得换,还得最好的!陛下说,这打仗可不是儿戏,这钱必须得花!段尚书还能拒绝吗?当然不能啦。

再比如刑部破案,一桩桩一件件,都得重查。重查就需要人手,那可一点不比打仗省钱哪!陛下说他们君臣得一道护好民心,段尚书拒绝不了呀!

再再比如吏部买卖官职,陛下撤了买官职务就算了,竟还要把钱还给人家。进户部口袋时,本就被一层层剥削,没几个铜板,这出去时,却是完全由户部出。可怜段尚书喊冤喊破喉咙,陛下都置若罔闻。过了几日,事情尘埃落定,陛下特来安慰他:“朕会想办法,段卿不必自责苦恼。”

陛下要有办法,何至于瑞王府穷得揭不开锅。段尚书只恨此话不好当着陛下面说!

又不过,段尚书也很高兴。为大祁江山,大祁百姓高兴。有此君主,是大祁之福。

而有此想法的大臣不在少数。

太上皇此时也看到了文疏上的笔笔支出记录,他面色青红交白,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也曾是陛下,清楚知道,再不满,有些话也是不能出口的。

太上皇不着痕迹合上户部文疏,去瞧其他的。

兵部文疏上一行行朱红刺目的“胜”字,太上皇翻了好几页总算找到“败”字。立时点着上头,一派痛心疾首问陛下。

“不过两年,我大祁竟与外番交战上百次!朕在位之久,都无这两年的多!战争就意味着生灵涂炭!陛下,你真是好样的!”

韩冲转头瞧陛下,见陛下颔首,他主动道:“太上皇,打仗,有胜有败是常事,臣敢以人头保证,我大祁绝对胜的多!上百次交战若能换敌人胆寒敬畏臣服,臣觉值得!”

韩尚书又补充道:“总比被偷袭了躲起来舔舐伤口,下回再被偷袭,由着敌人得寸进尺,畏畏缩缩强。太上皇以为呢?”

太上皇觉得韩冲要反!竟敢这样同他说话!太上皇对上韩冲虎一般的铜铃大眼,决定忍了,等以后他就等着被废,被抄家吧!

太上皇:“段爱卿说的是。”

太上皇又扔开兵部的文疏,拿起下一个。

然而太上皇未再翻开。瞅了眼底下站着的新任吏部尚书尹唯,太上皇只觉头疼。他日后还得想办法把此人换了不可,老四也不知道什么脑子,竟然提拔此人!

尹唯以铁面无私著称,因着不会讨巧,为官十载,一直在吏部当一名验封司郎中,这十年可没少被同僚欺负蔑视。在吏部前尚书吴子庸倒台后,不少权臣都想方设法推荐自己人上位,然陛下随手一指,指定了站在太和殿最末尾的尹唯。

尹唯还记得当时陛下的话,陛下说:“尹卿正直无私,为官有道,朕信可堪此任。”

那日,尹尚书咽下喉中苦涩,暗自发誓,永不负圣恩!

尹尚书见太上皇手掌按着文疏,怎么也不翻开,好意提醒:“太上皇,您为何不翻开瞧瞧?”

太上皇只好配合着翻开。

...

之后的数日,陛下算是彻底清闲下来。不止不用批折子,还不用上朝,每日就窝在菡萏殿和贵妃以及两个小皇子一起。

这两年多来,眼下的几日是陛下过得最清闲,没有之一的日子。陛下配合贵妃作画,给贵妃当衣服架子,又能在荆桃树下耍剑引贵妃欢呼。这几日,陛下和两个皇子的感情也突飞猛进。父子仨一起放风筝,一起练武,一起疯跑,当然二胖是被娘亲抱着代劳的啦。

陛下此刻正抱着二胖,腾不出手来吃饭。元良良剥了个虾,蘸了点蒜酱喂到陛下嘴边,陛下张嘴吃了。

二胖裹着小嘴,大眼睛望着爹爹的嘴巴,虾虾不见了,又瞪向娘亲,哼哼唧唧要让娘亲也喂他。

元良良拿没擦干净的手指拨了拨小家伙吐出的舌头,小家伙口水流更欢,咧着嘴,伸着两只胖胳膊,要娘亲抱。娘亲那有好吃的,他还要。

元良良又剥好一只虾,装模作样递到小家伙嘴边,等到小家伙张嘴,手往上一抬,虾直接进了陛下的嘴巴。

虾虾突然不见了,二胖一愣,大眼睛四处转了转,然后“啊呜”一下大哭特哭起来。

这几日哄娃最多的陛下十分不赞成的瞧着贵妃:“惹他作甚?”

元良良:“好玩嘛。相公不觉得他哭起来特别有意思吗?”

陛下:“不觉得。烦人得很。”

被娘亲骗,还被爹爹嫌弃的二胖哭得更大声了。

小胖都瞧不下去,忍着嫌弃来抱他:“不哭了,哥哥带你玩好不好?”

等到小胖将弟弟抱走。元良良又一次问陛下:“相公,咱们何时出宫?”

她现在都堂而皇之叫相公了,毕竟人人皆知陛下要退位嘛。既然是迟早的事,那她也无顾忌了。“太上皇如今都回来了,咱们总得给他腾地方,要是不走,万一被别人说三道四怎么办?”

虽被问无数遍,陛下依旧没有不耐烦,认真想了回道:“应该也快了。良儿再等等如何?”

“嗯。”元良良甜甜偎进陛下怀里,再一次畅想着出宫后的生活。

但她不知道的是,陛下所说的“等等”,可不是等这回。

陛下搂着贵妃,若有所思。此时的太上皇怕是正头疼欲裂呢吧。

太上皇哪是此时才头疼欲裂,那是自他下祁福山,进了皇城开始就头疼了好吗!

皇城的百姓竟然早知道陛下要退位,要将皇权还给他这个太上皇。那些个刁民竟仗着人多势众往他车里扔臭鸡蛋和烂白菜!

从未被那般对待过的太上皇当时可没瞧出来,还以为百姓是欢迎他回来呢。直到回宫后不小心听说了此事才知晓真相。

太上皇想发火,又无从发火。而这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回宫后就要马不停蹄批折子,那些折子多到他几天几夜都批不完,不得已,他只好如往常一般随意点上朱笔糊弄过去。

谁知隔一日,老四就将上朝的机会给了他。开始,太上皇还喜出望外,等到了朝上,就不得了了。

众臣问太上皇的事,太上皇是一问三不知。众臣七嘴八舌吵吵,这个说此事重中之重,那个说事情紧要拖不得。接连数日的朝会,皆是从早吵吵到晚哪。

众臣饿着肚皮,能忍,但太上皇忍了几日实在怕自己会猝死,于是让御膳房准备膳食在朝上和众臣一道享用。朝上百官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人一道点心就要百多道点心。这可忙坏了御膳房。而此事也在一日间传得京都城皆知。

这还不是让太上皇最头疼的,更头疼的还在后头。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当朝近三载,他提拔的臣子那也随了他,一些老臣也习惯了配合陛下。都是今日事今日毕,速战速决,凡事放到台面上商议决策。

太上皇表示吃不消,一时无法融入众臣的思路,想强迫他们跟随自己的脚步,结果被众臣怼了。一个臣子怼,太上皇能打他板子,十个臣子怼,太上皇数落十人,可几十个臣子一起得罪,如今的太上皇可不敢这样强横。

小事情都好办,怕就怕一些大事。武将提议出兵漠北,竟狮子大开口提了一个太上皇自个都不敢提的银钱数额。太上皇怕自己太委婉又被怼,于是乎直接态度强硬拒绝出兵出钱。

而刑部也提要求,说是好几桩陈年旧案要查,需人力物力。太上皇同样以案子早已告破,无需再生枝节为由拒了。

一连拒了好几个大臣的提议,拒完后的太上皇终于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太上皇很得意,早知道事情这样轻松解决,他何必要顾及他们的感受?他是太上皇,他是陛下,当然大家都得听他的!

只是变故出现在三日后。

“什么?!犬戎偷袭,俘虏边境千余百姓?!”

太上皇霍然从龙座上站起,身形晃了晃,好在贾公公及时递上了手。

须臾,太上皇咆哮声响彻太和殿:“咱们和犬戎可是签了百年盟约的,定是陛下先招惹的对方,才致使犬戎王攻打我们!”

无人回应。

可真相只有一个,且民间的黄口小儿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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