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8发出疑问：“那宿主想怎么办？”
乔乐乐正踱着的步子停下，鸟爪点在白色许愿石上：“你不是说安斯艾尔是亡灵，不会死吗？那就让他这样睡七天，七天后自然有圣骑士进来，接他们离开。”
0808系统：“干睡？”
乔乐乐：“圣鸟有一项天赋能够侵入梦境，七天能做很多事情，比如改变一个人的信仰。”
一道白光侵入安斯艾尔的眉心，金色的额发被风吹散开，露出洁白的额头，直到白光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透明的绶带鸟趴伏在少年胸口，溢散神光的鸟目缓缓阖上。
乔乐乐眼前一黑，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视野还未恢复，冰冷的河水漫过鼻腔，她屏住口鼻，好一会儿才看到东西，视线被河水模糊，隐约看见一个脚踝捆着石头的半大少年，往水底落去。
少年身材清瘦，水藻般的长发散落在他周身。
乔乐乐两三下挑断他脚踝上的麻绳，抱住瘦小的身躯往回游，冰冷的金发拂过脸颊，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庞。
是安斯艾尔，模样约莫有十岁。
少年紧闭双眼，稚嫩的唇里吐出一个个气泡，纤细的手指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着她的脖颈，凹凸不平的指甲刮出几道浅粉色的抓痕。
乔乐乐抱着人浮出水面，刚下过雨的地面潮湿，空气中荡着水汽。
河岸边上有一道非常矮的土墙，紧依青砖堆砌的半球形坟堆，青苔爬满青砖，周围的野草漫过脚踝，河边还留着几道杂乱的脚印。
这里是？遗弃之都？
很平凡，和她在脑海里设想的样子很不一样。
乔乐乐放开神识，远处有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墟、蚊虫乱飞的小树林、破败调残的破石屋，然后是贫穷落后、规模却不小的村庄，两个穿着粗布衣的壮汉正在磨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赶都赶不走，早该把这祸害投湖里。”
“回头别再提这事儿，就当那小子受不了冷眼，自己跑了。”
“杀便杀了，遗弃之都哪有规矩，为了几个便士把小命丢掉的人到处都是，算那小子命不好。”
察觉怀里有动静，乔乐乐垂下眼帘，少年抱得紧，手指上都是血。
她看得清楚，安斯艾尔皮肤上冒出一片片蛇鳞。
少年睁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眸透着几分死寂和麻木，他下巴尖削，皮肤呈现一派苍白之色。
看见乔乐乐，安斯艾尔挣扎着要从她怀里跳下来：“放开我！”
乔乐乐心血来潮地咬破手指，在少年眉心点下一抹血痣：“契约已成，你是我的信徒了。”
额间滚热，安斯艾尔摸向发烫的皮肤，瞧见手上的血迹，瞪大眼睛看她。
乔乐乐笑着低下头，嘴唇停在少年耳边，刻意压低了嗓音，像个引人堕落的恶魔：“孩子，想报复回去吗？我可以教你杀了他们。”
听出乔乐乐语气里的恶意，安斯艾尔挣扎得更厉害，他推不开人，就一口咬向乔乐乐的耳朵，却咬到一片白光。
上下牙齿落空，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他没咬成乔乐乐，却将自己的舌尖咬出了血。
安斯艾尔口齿不清的嗓音缓慢而坚定地钻进乔乐乐的耳朵里：“不要你教，我自己的仇，自己报，你放我下来。”
乔乐乐飞向天空，半搂着少年站在云层上，一挥袖，露出云层下面的遗弃之都。
白色的神光缠绕安斯艾尔，不让他掉下去，她双手捂住安斯艾尔的耳朵，将那些充满恶意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
“你杀不死他们，只有我能帮你。知道什么是剑士吗？你还没走近，脚步声便被他们听见了，靠自己报仇，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斯艾尔诧异地俯视脚下的云层，抬起头望向乔乐乐的下巴。
他站在天空上？
乔乐乐循循善诱道：“一报还一报，他们要杀你，你也可以杀他们，但你必须拥有实力，我可以帮你，让你获得强大的力量。”
安斯艾尔抬起冷得发颤的手指，覆上耳廓边温暖的手背，阖上眼帘，遗弃之都的肮脏、诅咒、唾骂一声声，一句句此起彼伏，连续不断。
这就是遗弃之都真实的模样，而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很快，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他的父母，他们在送一件货物，正遭受货物主人的刁难。
“看到这边角了吗？都湿透了！知道我花了多少便士买到的吗？二十个便士！不管怎样，赔钱吧。”
“先生，我们拿到的时候……”
“不赔就打得你们赔！”
安斯艾尔的脑袋往下低，长而微卷的睫毛抖了抖，在苍白的脸颊留下浅浅的阴影，乌云上的冷风携着湿气，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粗布衣，湿透的布料紧贴皮肤，纤细的身子好似轻轻一吹能吹走。
“你能帮帮我的父母吗？”
乔乐乐笑了笑，果然父母是制服孩子的利器。
“我很遗憾，遗弃之都是神明遗弃的地方，那里没有信仰，我的力量无法抵达。”
听到乔乐乐的回应，安斯艾尔心底有一股说不清的失望，“你是神明？”
“吾名坎蒂丝。”乔乐乐意味深长道，“如果遗弃之都有我的信徒，给我足够的信仰之力，我便能帮上你的忙。”
安斯艾尔全身冰凉，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块，后背被一股温暖包裹着，他却往前拉开一步距离，即便身子冻得发抖，也没有后退，去汲取触手可及的温暖。
乔乐乐垂了垂眼帘，睨着他发丝上的水迹，从他的眼皮滑到耳侧，抽出手指，慢条斯理地搭上少年的肩膀。
安斯艾尔从高空坠下，没有任何缓冲地掉在遗弃之都的地面，后背重重地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哼，颜色偏暗的面颊难掩红潮，被风吹干的额角又渗出一层冷汗。
他试图用两条手臂撑起疼痛难忍的身体，却牵动了伤口，胸口一闷，一口血呛在地上，抬手抹了下嘴角，殷红的血液沿着他的手臂一滴滴落在水坑里。
脑袋阵阵发晕，四肢酸疼无力，骨头似要散架了，动一下都会发出“咔擦”的声响。
安斯艾尔抹开头顶的湿发，无神的蓝眸倒映着阴暗的天空。
乌云中间，有一道不显眼的白光，是隐匿在云层里的神光，但他却知道，那是个一言不合就反目的恶魔。
他慢慢侧着手臂翻过身，用还有些力气的手肘撑起躯干，等他终于站起来时已经满身泥水。
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少年两道眉毛拧在一起，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往父母送货的方向走。
他记得是这条路。
安斯艾尔走到半道，便看见鼻青脸肿的父母迎面走来，眼眶一红，快步冲了过去，被卡佩夫妇抱在怀里。
阿布森举起安斯艾尔，放在肩膀上，“小子，你怎么来了？”
戴娜笑道：“去哪玩了？玩一身泥巴。”
安斯艾尔伤得不轻，捂着胸口，没有喊疼，抬头看向头顶的乌云，有些疑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只是受了点伤？
转眼，到了家门口。
戴娜拿木桩堵住木门，让阿布森脱下外衣，伸长手臂绕过他的肩膀，摸向他出血的后背，血水混着灰色的泥水，分不清哪个是从皮里出来的，哪个是在泥里粘上的。
戴娜又哭了。
安斯艾尔端来水盆，用洗干净的手指替戴娜擦眼泪：“母亲，明天让我去送货吧。”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屋中的寒气徘徊不散。
戴娜咳嗽不断，咳哑了嗓子：“安斯艾尔，家里没有你不行，你守着家，我们才能平安归来。”
阿布森匆匆用冷水擦干净身体，放下看不出颜色的布条，没事人一般，对两人笑道：“一点小伤，看把你们急的。今天赚了五个便士，可以买几根面包给安斯艾尔补补身体，他到了长身体的年纪，过几日还有一个大订单，赚了钱，买肉吃。”
安斯艾尔目光微微一顿，视线落在水盆的水面上，他身上只有泥水，那些血迹和伤痕都不见了。
摸向身体，胸口和后背不再剧痛，脑海里浮现云端上那张脸，安斯艾尔缓缓眯起眼睛。
如果是祂，能让他的父母不再受伤吗？
少年阖上眼帘，默念坎蒂丝的名字，少顷，深蓝的双眸忽然睁开，盯向水中的倒影，他的眉心多了一抹血色。
夜间，安斯艾尔起了高烧。
卡佩夫妇在遗弃之都生活了十余年，却很少碰上安斯艾尔生病，安斯艾尔每晚都会变成一具白骨，次日重新长出皮肉，所有疾病和伤口都会随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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