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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落大地,丫鬟给府里点上了灯,就听见外头走来走去的声音。
“夫人请的伶人到了?”喜鹊问:“怎么不带进来。”
“人就在外头,只是,这怕是有些不太妥当。”冬满犹犹豫豫的说:“要不,我们还是等等宫里的消息。”
崔莺莺表情淡淡的,等裴茗光的消息,那怕是等到明年这戏都听不成。她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也不必如此紧张,带进来给我瞧瞧。”
喜鹊带人跨过了门槛,“快给我们夫人行礼罢。”
江润手中是一把乌骨洒金的折扇,作辑:“小的江润见过首辅夫人,见过陈娘子。”
嗓音却如同他名字那般,质地温润,如通透洁白无瑕的美玉。
这伶人一开口,院子里都安安静静的,没恩敢大声呼吸了。
崔莺莺也着实被惊到了,长得如此华美的少年人,居然只是个唱戏的伶人?好友陈佳妍更是兴奋,拉着她的手,嗷嗷叫:“你居然知道我是谁?”
十七岁的少年人,眼睛和他那张华美面容却也是不同的感觉,实在是纯粹的干净:“小的见过陈娘子一面,您怕是忘记了。”
这样的一张脸,见过的怕是很难忘罢。
崔莺莺不经意间拧着眉,这男人生的太好,那都是一肚子的弯弯绕绕,像裴茗光一般的黑心。真是觉得这人是有备而来,她需得多加防范。
她面色淡淡,并未应声。
陈佳妍却美滋滋的应下,道:“今日是首辅夫人的场子,改日我请了你去家里,再唱一次。”
“那就先谢过陈娘子捧场了。”江润道。
崔莺莺摆了摆手,让喜鹊领着人去准备起来,等人走开,她才拉好友低语起来:“想来你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怎的被一个伶人迷晕了眼?”
“莺莺,你当初见着首辅大人,也不是照样挪不开眼,费嫁他不可?”陈佳妍扯回自己的衣袖,道:“我不过是犯了小娘子门都会犯的错误。”
“拿江润和裴茗光相比?亏你真说得出来这样的糊涂话。”崔莺莺皱起眉头,道,“你可别闹了,裴茗光再不济也是有功名在身。”
“多大的功名,能年纪轻轻,就爬到首辅之位。”陈佳妍一怔见血,“你莫要自欺欺人了。”
不过说来也是,裴茗光当初入幕府的时候,身份地位皆是不高。倘若没有一张好面孔,又如何会被慕贵妃赏识,推荐给慕大人,那也就没了后来的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了。
裴茗光当初是有心思,想娶慕蝶衣的吧?只可惜那女人心思大得很,想入住坤宁宫。
倘若当初慕蝶衣没这么执着,下嫁给裴茗光,也就没有她什么事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崔莺莺就有些丧气:“你也就在我跟前大放厥词,等首辅大人来了,你敢在他跟前说说?”
“莺莺,是你想首辅大人了吧?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苍天啊!这世道,冤假错案就是这么发生的,她没有想裴茗光!
陈佳妍却又道:“江润若是有的选,怎会做伶人,你不同情也就罢了,还嘲讽我做什么?”
说得就好像,她崔莺莺便是那个顶顶最烦人的势利眼,好友这就是要一嘴的唾沫星子,把她往死里淹!但她俩好歹是姊妹的情分,不能真为了个男人撕破脸。
崔莺莺只道:“看人要看品性,不能只看连。”
“这句话,你哪里好意思说我呢?”陈佳妍撇了嘴,提醒她道,“想当年,你为了给首辅大人撑腰,还哭鼻子来着?十五岁,还是十六岁?”
那是她年纪小,不懂事。
这人怎么回事,经验之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可以想象她当初缠着爹爹和娘亲,非要嫁给裴茗光的时候,那是多么一副丑态百出的嘴脸。
“请了你看戏,还堵不住你的嘴。”崔莺莺打断了她的话:“你少说几句。”
“成!我少说几句,首辅大人就能轻易回来么?”陈佳妍勾勾手指,道:“你去外头问问半大的童子,连他们都知道,首辅大人一心为主,他这个主是景仁宫的慕贵妃。”
她瞪了好友一眼,那厢,江润已经扮上了相,穿上了戏服,回来了。
不得不说,人要俏一身孝,这江润扮演的就是一位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
“干嘛点这一出折子戏。”陈佳妍不解的,问:“首辅大人,能同意?”
“你都说了,不过是一出折子戏,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你不是觉着这人生的好,如今一看,是不是更心动了?”崔莺莺打趣的说。
“首辅夫人,您可把嘴闭一闭罢。”
谁知江润别有深意的看了崔莺莺一眼,那两个小娘子眯着眼笑,也不再说话,准备看戏。
两人的目光,也就是怎么不小心的对上了。
崔莺莺不晓得是不是日日见着裴茗光那张脸,有点审美疲劳了,对眼前的江润那是没有半分的心动。
又兴许,在她心里,裴茗光的那副姿容,更胜人一筹。她不由暗骂自己不争气,那男人不就是眼睛珠子黑一点,面孔更加的威严冷峻一点,有什么好值得她记挂的?
江润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目光侧过,看向了别处。
这出折子戏唱的正是,小寡妇刚死了丈夫,被一群凶悍的乡里乡亲欺负。崔莺莺并无陈佳妍那般好兴致,随着江润的声音,她像是想起了一件事。
她似乎,为裴茗光的事与他人吵过许多次,也正是因为看他小可怜的样子,心疼的。
那是崔莺莺十五岁的时候,裴茗光还只是翰林院里头不大起眼的一介侍读学士,也是在她爹爹底下编录文册,递送专送陛下任命大臣的折子,偶然的时候,也会来府上向爹爹讨教。
两人就有了机会,时常能见着面。
不过,裴茗光这个人在爹爹跟前好说话,到了她这里,就是一张冷脸。
她曾经问过他,“裴大人,为什么不爱说话?”
“崔娘子有所不知.”裴茗光居高临下,压根没正燕看她:“家里穷,吃不饱饭,故而没有力气说话。”
崔莺莺感觉那一瞬间的怜悯心泛滥,对裴茗光的轻怠,都不再计较了。
她就时常安慰自己,他就是这样天性不爱说话的人,家里还吃不饱饭,真是要多可伶有多可怜。她也会拿一些好吃的,塞到他马车里去。
那一日,崔莺莺也按照往日的习惯,提着食匣子,走到他马车边上。
正要走的时候,见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这就是裴哥儿的马车!可让我们找着了!”
他们堵了人,也不管不顾的就开骂,“裴哥儿,想当初你进京都,我们也是给过路费的,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打发叫花子呢?那绝对不能够!”
他在京都举目无亲,还要被上门来打秋风的亲戚,如此嫌弃。
崔莺莺听的都觉得生气。
那人就像是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随着人拉拽,好像那农家妇人的巴掌,随时都要落到他的脸上。
“你们给我住手!”她不假思索的,就冲了上去,“只要有我在,不准你们碰裴茗光一根手指头!”
便是崔尚书听到了动静,也无法将崔莺莺从人身上拉开。
她哭的好大声,鼻涕眼泪都蹭在裴茗光身上,就想着用自己的温暖的怀抱,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见崔莺莺不肯放人,崔尚书只好请了裴茗光在家中暂宿一晚,避一避风头。
其他人不知道内勤的,这事情后来还传到了外头去,就以为尚书府的崔娘子有什么特殊癖好,比如爱慕裴大人,连名声都不要了,和人打架如何云云。
那时候,她是一点都不知道裴茗光和慕蝶衣之间的事,她满心满眼,只想好好保护裴茗光不被人欺负。就如同小寡妇一般,对故去的丈夫有一颗拳拳之心。
“唱的真好。”陈佳妍与她咬耳朵:“等会儿,打赏银子的时候,你别和我抢。”
“我不和你抢。”江润的歌声着实动人,小寡妇,为夫君以死相搏,真当是可歌可泣。崔莺莺抬手,不着痕迹的抹了眼泪珠儿。
倘若,裴茗光死了,她会不会也像这小寡妇一样受人欺负呢?
不会的。
像她这样的人见人爱的小娘子,哪怕和离了,也能再嫁出去,是聚堆不会有那样的一日罢。
“莺莺,你这是哭了?”陈佳妍被惊着了,出声开始哄起人来了:“这戏,能把你感动成这样?真是可怜见儿的。”
夜风吹过,落叶缠绵,她倒是有些止不住。
崔莺莺接过好友递过来的帕子,一时间也颇为动容,“想起了一些旧事,只感慨人生变幻无常。”
想当初,她的那份赤忱,早已经不见了。
往事不可追忆,今日她流下的眼泪儿,都是过往日子里思慕裴茗光时脑袋里进的水!
“首辅大人……”陈佳妍坐不住了,一下子整个人蹦起来:“莺莺,你家夫君回来了!”
崔莺莺声音闷闷的,说:“鬼都知道回家的路,他不可能会回来。”
这一会儿,她正哭的有点上头,话到了嘴边,都是一种怨妇的气味。
裴茗光掌心,半阖着眼:“夫人有这般的好兴致,我倒是叨扰了。”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这个时候回来。”崔莺莺断定他是来找茬的。
崔娘子的眼睛哭过了,有一些微红,手腕上空空的,没戴什么首饰,像是甜而脆的藕段。
只是,裴茗光那冷峻淡漠的脸上,似乎有些微词,这崔娘子从来不佩戴他给的东西,玛瑙玉石,还有最近送她的。崔娘子,她这是一视同仁的不喜欢?
裴茗光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崔莺莺的跟前,男人略带薄茧的手压在她的肩头,往下稍稍的压了压,无声的轻笑:“是我回来的晚了一些,夫人莫要生气。”
他这是又要如何?
崔莺莺微微抿起嘴角,这会儿,那点要哭的都没有了,起了身,向他福了福:“夫君大人,万安。”
裴茗光取出袖子里的一方手帕,递给崔娘子,让她好好擦一擦眼角的泪,怪磕碜人的:“拿着。”
崔莺莺的脸是白了又红,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垂下去,这男人如此坦坦荡荡的,倒是显得她小家子气:“多谢,夫君大人。”
真是烦死人了。
小夫妻两人互相不说话,落在他人眼睛里就变了味。
有一句俗话说的好,小别胜新婚,大抵现下就是这个情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