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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司见尘，支晓就下逐客令了，对他摆了摆手：“走吧。”
封行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敢问，万一直白的问了，支晓的回答他现在不想，也不敢听。
先离开，再好好打算，反正现在两个魂魄养在特办处，支晓暂时不会走。
这么想着他总算放心了些，想跟支晓再说句话，支晓已经转身进了洗漱间，他只好自己出去了。
进了电梯他蔫蔫的看着地板，明明也没干什么，却觉得累得不行，电梯门正要关上，走廊传来支晓的声音：“等一下。”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先一步按了开门键。
支晓小跑过来，迟疑了一下才走进电梯。
“去哪？”封行错开眼神不看她，“几楼？”
“你呢？”支晓问。
“一楼。”
“我也是。”
仿佛两个第一次在电梯里遇到的陌生人，干巴巴几句话说完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嘞。
封行自己如芒在背，反衬得支晓十分闲适，慢悠悠的盘着头发。
盘到一半头发总是散开，支晓把手里的木簪子递给封行：“帮我拿一下。”
封行接过捏在手里，看着支晓抬手把脑后的头发拢起来，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几缕黑色发丝漏出来贴在耳后，大概是手指刮到了耳朵，小巧的耳垂沾了粉色，和白皙的颈部分隔开来。
封行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支晓朝他伸出手。
“？”封行愣了一下。
“簪子。”支晓说。
“……”他才反应过来，把簪子递了过去。
支晓利落的盘好头发，微微歪着头看他：“怎么了？”
封行一时间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按照支晓搬到特办处以后对待他的态度，就算她现在真要出门去干什么，也肯定是等他坐电梯走了才会出来，现在怎么有点反常。
难道是特意来警告他的？
说她认出他了，让他滚远点不准再出现？
但是只要他不跟支晓说话，她就没有开口的机会。
封行把脸转到一边，专注的盯着电梯墙上的广告，半个眼神都不往支晓那边转。
他不说话，支晓也没说话，电梯轿厢里安静得像坟场。
封行觉得度秒如年，巴不得电梯赶快到，甚至焦躁得后悔自己为什么坐电梯，如果走楼梯他能保证支晓追不上自己，好过在这里等着被宣判。
身侧传来脚步声，他偏过头，发现支晓走近了，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半响，支晓才开口：“小黑。”
封行的心跟着这声小黑颤了颤，如同被判了死刑，猛地沉了下去。
“你早就认出我了是吗？”支晓轻声问。
封行喉结滚动，含糊地“唔”了一声，眼睫半阖着投下阴影，眼底一点光都没有。
支晓顿了顿，语气愈发的冷硬：“那你还跟着我，还想当我的灵兽？你不怕我再赶走你一次吗？”
封行：“……”
支晓微微抬手，封行破罐子破摔，倏地转过脸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梗着脖子对上支晓的目光，迅速警告她：“这是特办处，不是神山雪域，你没资格赶我走。”
支晓愣了一下：“我不是要赶你……”
封行打断她，再次补充：“也别想揍我，还有，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有身份的，你杀了我犯法，会被关起来，守域者也不例外。”
支晓：“……”
支晓目光动了动，挣开封行的手。
他话语说的又铿锵又满是威胁，手上的力气却不大，轻易就被挣开了。
支晓往前越过他，按了一下一楼的按键：“我是想说你没按这个，电梯一直没动，你没发觉吗？”
封行：“……”太紧张忘了。
支晓按完电梯按键没有回头，封行专注地看她的背影，感受到电梯下行带来的轻微失重感，以及刚才握住支晓手腕的触感，他明明避开她在境域里受伤的那只手了，可他感觉支晓被他捏住的手似乎在发抖。
被他气的？
果然，追出来是为了揍他出气吧。
被自己讨厌的人赖在身边这么久，换了是他他也生气。
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听到支晓问他：“你现在要去哪？”
“……回家。”封行有气无力的回答。
“哦。”支晓点点头，“好。”
好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走了，太好了的意思？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电梯到了下一层停下来，几个特办处的工作人员走进来，支晓退到电梯深处，两人被其他人隔开了。
电梯门关上，继续往下。
封行感觉歇在心脉处的灵息突然热了一下，随即支晓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
“我的宿舍被你小徒弟占了，现在没地方去，熬了个夜挺累的，可以去你家休息一下吗？”
封行脑子还停留在猜测支晓上一句“好”是什么意思，听到她说要跟着他回去，第一反应是“还挺会挑地方我家私密性高隔音好确实是行凶的不二之选”，想完了才后知后觉转过味来。
他愣了一会儿，隔着挡在两人中间的人转头去看支晓。
支晓安静的站在角落里，垂着眸，嘴角轻轻抿了抿。
这是她紧张时候的小动作。
支晓刚把封行捡回去的那段时间，小凶兽因为恐惧和应激反应，离开她一米远就开始惶惶然的龇牙咆哮，晚上必须趴在她枕头边睡才安心，支晓赶了两次赶不走就随他了。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支晓表面上一副小仙女的样子，实则睡相超级差，晚上睡觉跟操练一样，能把整张床滚个遍，手和脚招呼到他身上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好几次直接给他伤口踢得裂开了。
醒了之后支晓一边给他重新上药包扎，一边心虚地抿着唇怪他非要跟她挤床，从来没人说过她睡相差她睡相不可能差。
废话，她都一个人睡，谁有机会见识到她差劲透顶的睡相。
现在的支晓和那个时候差不多，一样的心虚，一样的嘴硬。
她这个样子封行很久都没有见过了，不管是七百多年前，还是七百多年后的现在。
电梯到了一楼“叮”一声停稳，封行没回过神，兀自站在电梯里发呆。
支晓跟着人走出去，走了几步发现封行没有跟出来，回头看他：“小……封行，走啊。”
封行抬眸看着她。
支晓等了等，不见他出来，只好转身走回电梯里，又抿了一下唇：“不行啊？那，我送你到特办处门口，我再回宿舍。”
“什么不行？”封行觉得自己脑子快要成浆糊了，钝钝的，好像隔着一层雾。
“我问能不能去你家，你不说话就是不行的意思吧。”支晓眨了眨眼，语气淡淡的，却很有耐心，“那我不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没说不行。”封行紧紧盯着支晓，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沉到谷底的心脏缓慢地传出了擂鼓般的响动声，“家里录了你的指纹……你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不需要我同意。”
“嗯。”支晓点头。
封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试探性地伸手过去牵住了支晓的手指。
纤细微凉的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没有挣脱，反而勾住了他的指骨。
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响。
封行握紧了支晓的手，还嫌不够，张开五指与她十指相扣，不知不觉就用了力，支晓被他捏的轻轻“嘶”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然而支晓没有甩开他，任他牵着手，拉着他往外走。
封行眉心跳了一下，突然收紧手臂，反手把支晓拉得踉跄一步，两人退回了电梯里。
他摁了关门键，支起一只手臂把支晓困在电梯夹角。
他个子本来就高，把人堵在狭小的三角区，几乎把支晓遮了个严严实实，压迫感十足。
要是以往，或者不用那么久，要是昨天，他敢这么做，支晓的灵息早就招呼到他身上了。
但现在支晓什么动作都没有，微微仰脸看着他，甚至还有闲心讲笑话：“我知道，这个叫壁咚，你会的真不少啊。”
封行：“……”谁要你夸我了。
“你懂得也不少，壁咚都知道。”他回敬了一句。
“彼此彼此，我们先……”支晓话说到一半，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朝封行抬手，抬到一半，她动作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封行这个瞬间才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支晓似乎没有变。
包括她紧张时候习惯性的抿唇，以及困了的时候就喜欢摸他背上的毛。
他吐了口气，弯腰把头凑过去，拿过支晓的手放在自己头上rua了一下，抬眼的时候看到支晓的目光，像揉了一把碎钻撒进去，闪动着星辰一般的笑意：“原来你化形后长这个样子，头发居然不是红的。”
她的手在他头发间捋了捋，指尖几个微凉的触点，摸得封行不由自主眯了一下眼，和支晓牵在一起的手背被她轻轻扣了扣，声音轻得像是呢喃：“好久不见，小黑。”
她没说出口，但是两人连接的神魂共感精准地传达了她心底的一声叹息。
——我好想你。
封行再也控制不住，往前一步把支晓抵在电梯壁上，一手扣着腰，一手绕过肩膀，紧紧拥住了她。
他抱得那么用力，紧得支晓有些不能呼吸，她的脸贴着封行的脖颈，几乎能听到像是要冲破桎梏一样的心跳声，疯狂，强烈，和他的拥抱一样，如同一团炙热的火，顷刻间就消融了几百年神山雪域里冰冷的孤寂。
支晓闭上眼睛，抬手换上封行的背，也将他紧紧抱住了。
太好了，这世间原来还有能牵绊她的人。
她还不算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