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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的天空干净透亮，微熹的晨光将露出头来，浅浅的光晕普照大地，云水镇的百姓三三两两走出屋子，开始今天的劳作。
厨房里的人忙活着早膳，换做平日，都是自家做自家的，但今日不同，天不亮官府的人便来到苗疆族的领地，族长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他们早早起身准备早膳，生怕怠慢了他们。
烟火缭绕的厨房里，无人注意到门口出现的身影。
谢端阾慢腾腾走到白粥处，掀眸和灰衣女子对视。
灰衣女子认得他，是圣女身边的人，前些日子听周围的人说，是圣女未来的夫婿。
思及此，灰衣女子脸上多了几分恭敬。
“您是要……？”
谢端阾戴上温柔的假笑，知晓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定义是桑萤未来的夫婿，这样也好，方便他行事。
“我就来看看，今早过来的人，说起来也是我的旧相识，我来瞧瞧你们都给他们准备了什么。”
灰衣女子不疑有他，悄咪咪看了他一眼，低头忙活自己的事了。
谢端阾看着桌上的几碗白粥，嘴角笑意愈发浓了。
算算时间，盛京那边也该动手了。
*
姜止等人一早过来，不仅仅是来处理案子的。
长老早间派人传消息，叫姜止过来抽点血去检验，好安排下一步解蛊。是以他们早早过来，等用完早膳便去族长那儿，准备把桑阿玛遗书的事告知。
灰衣女子来送早膳，瞧见二人，微微屈膝：“大人。”
将早膳放好，她快速看了眼二人，默不作声退下。
心里却是想到，这大理寺少卿如此年轻，她们也都是头一回瞧见盛京的人哩。
姜止拾起勺子拨弄碗里的白粥，颇有些思绪不宁，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不合胃口？”
谢宁川看着她手里的碗，问道：“不合胃口的话，晚点我让高栎去街上买点其他的。”
“没有。”姜止舀了一勺入口，细嚼慢咽的，“我在想桑萤的事，如果事实真如我们猜想的那样，桑萤日后怕是要难过了。”
其实姜止是有些感触的。
她经历过双亲离世，只有她一人活着的日子，那是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时不时在心里戳一刀，虽然不痛，却也难受。桑萤今后的生活，可不就是前世的自己么，是以此，她内心感触颇多。
二人无言用完早膳，分头去找人到桑沐家汇合。
而此时将将吃完饭的桑沐看见一群人朝她这走来，心里隐隐猜到什么，脸上并未露出慌乱之色，镇定自若招待人进来。
“族长。”
现场辈分最大的只有族长，桑沐扫视这些人，最后平静地盯着姜止。
联想昨日姜止问得那番话，自认自己没有说什么暴露的话。
族长拄着拐杖上前，目光深沉看向姜止：“姜姑娘，你们说找到凶手了，那这凶手是谁？”
一旁的桑萤从踏进院子里就脸色不太好看，谢端阾安静站在她身边，端的是贤惠温顺。
桑阿玛的死，其实嫌疑人很好猜，只不过是大家不愿意点明罢了，待证据找齐，直接抓人。
眼下被姜止叫过来，她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桑沐看着谢宁川带的一群人，心知自己跑不了，高栎的武功她略知一二，到底犯不着冲上去自找麻烦。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她开口。
桑沐幽幽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裙摆，漫不经心地笑着：“我想知道，姜姑娘怎么知道是我的？我似乎没有暴露什么吧？”
这变相承认自己是凶手的话，让桑萤眼眶一红，视线登时模糊起来。
“桑姑娘屋中的君子兰可有印象？”姜止缓缓道出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我五感异于常人，君子兰的土壤里有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很淡很淡，常人自然是闻不到的。昨日过来时，我曾问过桑姑娘手上的伤怎么来的，后来翻阅散神蛊的养育方法，便猜出一二。”
散神蛊是桑沐从族长那里偷来的，一直藏于君子兰下，但需要每日喂养新鲜的血液才能存活。大的伤口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指腹上的小伤口，大可以切菜不留神划伤为由，谁也不会去多想什么。
桑沐下意识摩挲指腹上的伤口，若有所思垂目，喃喃道：“竟是它暴露了么……”
她兀自沉思许久，在桑萤想冲过去质问她之前，缓缓开口，笑容苦涩又讽刺：“是我做的不错，可那也怪不得我，是她亏欠我在先，也是她自己中那散神蛊的。”
*
那日一顿晚饭不欢而散。
桑阿玛回到自己的屋子，习惯性掏出自己的刺绣，想给自己的两个女儿绣一个荷包。
她记得前几日桑沐的荷包丢了，虽然桑沐嘴上说不在乎，但事后在外面找了一宿都没找到，她是看在眼里的。
看到桑沐来找她，桑阿玛心里是惊讶的。
“阿沐，这么晚过来啊？”
桑沐阖上门，看到桌上摆着的绣样，随口一问：“怎么晚了阿玛就别绣了，对眼睛不好。”
桑阿玛笑着收拾桌上的绣线，柔柔地笑着：“无碍，我绣着打发时间。”
“嗯。”
桑沐看了眼收拾针线的人，侧身挡住手里的动作，迅速往茶壶里扔了东西进去。
桌上的烛灯一晃一晃的，昏黄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拉长，打在薄薄的纸窗上。
“阿玛，绣了这么久，喝口茶歇会吧。”
“好。”
桑阿玛神色如常接过，在她的注视下低头，将将碰到杯口时，却突然停下，掀起眼皮凝视她，“阿沐，你是不是还在怨阿玛？”
桑沐扯了扯嘴角，假笑道：“怎会，阿玛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桑阿玛忽然沉默，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哀伤，痛苦地合了合眼，却道：“那你为何还要给阿玛下蛊？”
一语掀起千层浪。
桑沐掐着手心强忍心底的紧张，故作轻松：“阿玛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阿玛其实知道的，”桑阿玛望着她，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阿沐，圣女的位置不适合你。”
桑沐脸上的假笑倏然敛下，眸光应着闪烁的烛火，看不清眼底的神色：“阿玛又怎知我不适合？今夜过后，我就能坐上那个位置，届时再来说我不适合吧。”
“你当真觉得，没有阿萤，你就能成为圣女？”
桑沐眯起眼：“什么意思？”
桑阿玛目露悲哀，却无半分悔色，无惧道：“既然如此，我便帮你这次，且看看没有阿萤，你能不能如愿。”
愣怔间，她看见桑阿玛毫不犹豫端起茶杯喝下，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慈爱，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桑沐冷下脸：“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桑阿玛眷恋地看着她的脸，似要在最后的时刻记住她的模样。
“阿沐，你和阿萤是姊妹，我不想看你们反目成仇。”
桑沐面无表情离开，没看见桑阿玛在她身后揪着心口，痛苦难耐的模样。
*
这边是事情所有经过。
桑萤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冲上去扇了她一巴掌，嘶吼道：“桑沐！你怎么这么狠心？那是我们的阿玛啊！将我们一手养大的阿玛！！！”
桑沐顶着右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摸了摸嘴角溢出的血，讥讽道：“为什么？桑萤，从小到大我事事让于你，可圣女的位置，阿玛明知我为了它付出多少，却在最后关头，逼我把圣女让给你！凭什么？就凭你是我妹妹吗？！”
桑萤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心里将她骂了千百次。
姜止连忙拍打她后背顺气，拿过谢宁川手里的遗书：“桑姑娘，这是桑阿尼死前留下的遗书，你看看吧。”
桑沐怔怔望着那封遗书，木然接过，只看了一行，目光霎时僵住。
桑沐被谢端阾抱在怀里，娇娇的脸上泪水不停，愤然指着桑沐骂她：“桑沐你就是个白眼狼！当初我们受药水磨难，你受不住昏过去，险些咽气，是阿玛向族长求来解药的！不然你以为自己真的承受的住？”
“你觉得我当上圣女不服气，可你瞧我如今的模样，你我不过相差三岁，我的模样至今停留在十五六岁的样子，每日要承受药泉的洗髓，就是为了保持一身药血，以身饲蛊，为族内培育蛊虫！”
“是，你或许比我更适合当圣女，我本也不必承受这些，可我知道，你是我阿娅，从小就让着我、照顾我，这次该我来保护你。我却是不知，你因此与我生了嫌隙，惹得阿玛左右为难！”
桑萤嘶声裂肺的怒骂在耳边徘徊。
桑沐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她左右的执念怨恨，在这一刻得到解释，原来她以为的偏心，其实是为了护她，她以为的不公，其实桑萤承受了更多的不公……
桑沐开始动摇，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把撕碎遗书。
她眸色冷下来，试图否认这个事实：“我没逼你们给我解药！你既然不想当，当初为何不拒绝阿玛？我昏迷过去了，你醒着对不对？那你为什么不阻拦？！”
桑沐很清楚，她们都知道她为了圣女的位置有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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