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结束，春耕还没开始前，辛筝终于想起自己的“老朋友们”。
尽管援军刚来时联军对辛筝严加提防，但随着时间流逝，辛筝始终忙活别的事，就是不看联军，不可避免的，联军们内部的矛盾冲突开始变得尖锐。
尤其冬季大雪封路，辛筝这个地头蛇的补给都艰难，何况这些外来者，更多的靠就食于敌，这也是本地氓庶不惜生死同他们没完没了打游击，辛筝都拦不住的原因。
就食于敌，官仓太难啃，被抢掠粮食最多的便是氓庶。
虽然这也让辛筝在冬季不得不将主要精力放在收拾烂摊子上，避免太多人口在冬季饿死冻死，但氓庶们被锻炼出来的游击素养也让联军冬季很难再抢到粮食。
氓庶不是撤至大后方便是化整为零遁入山林，联军不可能为了一口粮食搜山捡海，最后收获的粮食还不够补充消耗的体力。
整个冬季的粮食匮乏让联军大部分成员撑不住想打道回府，小部分能弄到粮食，还想坚持的，又因为自己吃饱看着盟友饿肚子而收获大部分盟友的仇视，没打起来都不错了，遑论通力合作。
辛筝抓住这个机会终于对联军发起进攻。
一日三餐，顿顿吃饱喝足，憋了一整个冬季的军队嗷嗷叫着冲向联军，结局是近乎单方面屠杀的惨烈。
战后的战场上。
辛筝翻看着尸体，战场大部分尸体都是出身氓庶的底层徙卒，穿得衣服千篇一律，补丁摞补丁，能挡风就行，很难判断地域，但也因为是徙卒，不是贵族，可以通过容貌判断地域血缘。
贵族因为你来我往的联姻，地位越高，脸上的地域血缘特征越模糊。
辛筝自己就是个活例子，用朱厌君的话来说就是，好一锅人族地域血缘大杂烩。
底层徙卒则不同，结婚生子都是找本地人，地域血缘特征会一代代固定下来。
即便如今的徙卒是千年前贵族的后代，千年前的氓隶若不能在五代内完成阶级跃升，百载之内必定绝嗣，很难坚持到如今。但贵族的后代也在沦为庶人后无力与其它地区的人通婚，脸上的地域血缘混杂特征会随着与本地人的通婚慢慢消退，直至绝嗣。
辛筝很容易通过尸体的地域血缘特征估算出联军各支的损失，谁损失得多，谁损失得少。
“濁山国的尸体最少，看来那家伙跑掉了。”辛筝惋惜不已。
找来的君离将辛筝从尸体堆里拉出来。“天气回暖，尸体容易滋生疫病，你别在这里乱逛。话说你这是什么毛病？怎么每次打仗后都喜欢看尸体？”
“尸体是生命的终结，不论是为我的决策战死的人，还是因为我的决策被杀的人，都是因我而死，我怎能不看看？我得记住这种感觉。”辛筝道。“人民拥戴可不是想让我变成一个与寻常贵族一般，见不得死人，便不见被自己杀死的尸体，不见便不会有感觉。”
君离道：“那看着就行了，也不必上手接触尸体。”
“我是想确定濁山姮还能否抓到，我可是给她准备了好位置，不过看现在的状况，显然抓不回来。”
“你很遗憾？”
辛筝点头。“天幕里提到的能与争夺天下的都是天骄人杰，如前世那般直接杀了都太可惜了，就算要杀，也当榨干利用价值再杀。”
君离：“....”
“怎么不说话了？”
“我觉得你非常有想法。”君离道。“祝你如愿。”
至于别人愿不愿意配合辛筝那是另一回事。
辛筝抓起一把残雪洗了洗手。“加快进度，尸体都清理好后，我们去造访王。”
“你要攻占蒲阪？”
辛筝摇头。“时机不成熟，我的目标是吃下湟水上游的土地，确保湟水这条通道再不能为人所用，不然想休养生息都不行。”
而且帝都蒲阪的选址非常得天独厚，做为连接云水与漓水的枢纽，不论往哪边打都很方便。
这种战略优势也是当初黄帝迁都蒲阪的原因，人王坐镇蒲阪，可以有效的鞭挞九州。
不论诸侯们想搞啥幺蛾子，蒲阪镇压起来都很方便。
到白帝时又将蒲阪的优势进一步发挥，再次巩固蒲阪的地位。
做为寿命悠长的长生种，白帝对小冰期的体会比其它人王更有体会，其它人王顶天从史册里了解到这片大地上存在周期性的天灾，但天灾究竟有多生猛，抱歉，单薄的文字无法让他们意识到。
而能意识到单薄的文字意味着的人王必定直面了小冰期，大概率被小冰期搞死了。
做为长生种，白帝敏锐的发现了南北方在小冰期时的变化。
小冰期时，北方因为气候变化而粮食减产，但原本炎热潮湿的南方也同样因为气候变化而开发难度下降，利用好这一点，完全可以北方粮食减产便增加南方粮食产量。
气候正常时，北方粮食产量丰富，坐镇帝国北端断云雪山的玉宫可以控制冀州，利用冀州粮仓维持天下稳定，帝都也可以从宁州获取粮食维持自己不至于被玉宫完全压制。
小冰期时，北方粮食减产，蒲阪的地理位置再次起到优秀，因为离南方近，可以调南方粮食维持自己并赈济北方灾区。
但两代帝君接力打造的军事加天灾方略再好也架不住方略需要人去执行。
不论黄帝还是白帝都高估了后人的执行力。
玉宫居北，蒲阪居南北之间的战略，有用吗？
有用，也没用。
该乱的还是乱，大乱斗中，只要有一人占据优势入主蒲阪，便可将蒲阪的优势发挥出来，维持一段时间的和平，至于这人死后如何？
自然是继续乱，啥时候小冰期结束了，啥时候真正消停。
白帝所期待的那种，北方粮食减产就调南方粮食，南方粮食减产就调北方粮食，以此维持安宁，不大规模死人，起码持续数百年都在大规模死人，纯属痴人做梦。
但不论白帝的期望如何落空，于辛筝而言，蒲阪这块地方，要么控制在自己手里，要么自己无法控制也不能让别人控制。
虽然天幕还没讲到争霸阶段，但辛筝已经能猜到前世会如何对待蒲阪。
吃下兖州后第一件事一定是控制蒲阪。
君离自信道：“交给我，我一定会为你夺来半个湟水。”
辛筝点头。“我等着为你庆功。”
战场清点在半日后终于结束，阵斩八万。
对自己的阵亡军卒，辛筝还有耐心区分，火化后装陶罐里，陶罐上挂上刻有将士名字外貌籍贯的木牌回头葬入专门安葬阵亡将士的公共陵墓，对敌人就没这个耐心了，成百上千的尸体一起投入火坑一同火化，骨灰烧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然，为了方便死者家属来日祭拜，辛筝也让人砍了一些树木制作铭旌表，在柱子上刻上这个骨灰坑里埋了多少人，每个人的籍贯名字——向幸存者询问，问到就刻上，问不到就拉倒——以及容貌特征。
处理好尸体，君离带着军队往蒲阪而去，趁着联军包括王师都元气大伤，正好打蒲阪一个措手不及。
辛筝留下处理俘虏，这一战抓了二十二万俘虏，算上阵斩数量以及过去半年里逃走的徙卒，约莫二十余万兵马在外。
被各自的主人聚拢起来还是小事，怕就怕没被聚拢起来，变成溃兵。
诸侯军队可不是她的军队。
她的军队在练军过程中杀了三成人，确立了纪律，并通过战争结束后的厚赏安抚军心。
诸侯的军队，平时尚且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何况沦为溃兵后，必须尽快那些流落在外的溃兵抓起来。
但兵马都给君离带走了。
辛筝思考须臾，看向俘虏们。“你们想不想免罪，在兖州安家落户，分地？不想留在兖州也可以拿一笔盘缠走人。”
俘虏们不由看向辛筝。
辛筝从容道：“只要你们帮我抓到逃走的溃兵，并且这个过程中不扰民，注意，我说的不扰民是不拿氓庶一针一线，你们拿了，我会杀了你们。”
与俘虏们沟通好，辛筝让人给俘虏们解开绳子，并让俘虏们组队，每队放一名自己的军卒，再让他们去找溃兵。
负责辛筝安全的甲士忍不住问：“辛君，这些人会不会逃跑？”
辛筝道：“大部分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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