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叔在濁山姮吃饭时都还没出房间后忍无可忍的破门而入。
“我说你至于吗?不就是被一个男人给耍了吗?那是他没眼光,你俩性格也不合适,掰了就掰了,换个温驯听话的不就行了?”
正对着书案上的两样东西出神的濁山姮抬头。“阿父,他不是耍我,他是被辛筝给扣押了,想回而回不来。”
隰叔不解。“辛筝扣押他?辛筝扣押他做什么?就算扣押人质,以辛筝的性格,也只会优先扣父母,其次是子女。”
扣配偶当人质,得了吧,除非夫妻俩是葛天兆与井雉那种情况,不然这年头扣押配偶毫无价值,更别提彭祖目前还没名分。
濁山姮拿起书案上的花种。“这是彼岸花种,巫子婧让人送我的。”
隰叔本能觉得哪不对。“这东西真的存在啊?不对,你这一世喜欢的人都变了,再给你....彭祖,鯈,彭祖是鯈?”
濁山姮颌首。“就目前来看,是的。”
辛筝不会扣押濁山侯的情人,却一定会将一个可能影响到望舒与朱厌君的神子扣在手里。
隰叔:“你俩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你一无所觉?”
濁山姮:“我并非神子,没有他们之间的感应,他也从未提过。”
“但前世也就罢了,只怕遇到望舒朱厌君前什么都不知,但今世有天幕,他不应该不知道自己是神子?跑来寻你,却又不说出自己是神子,他是想做什么?”隰叔懵然。
“应该是好奇。”濁山姮木着脸道。“好奇自己前世喜欢的人是什么模样,看完就走。”
“然后和前世一样在见到后陷进去了?而你也重蹈覆辙,你俩真是....”说到最后隰叔不知要如何形容这俩或知情或不知情的重蹈覆辙。
濁山姮将书函与花种放进一个匣子里,替隰叔道:“孽缘?”
“孽缘倒不至于,但确实很有缘分啊,不论前世今生你俩都栽对方身上了。不过你不知情,而他清楚怎么回事,为何会跑辛筝那里?这不是自动送上门吗?”
“因为他不相信我能赢辛筝。”濁山姮磨牙。“不论前世还是今生。”
隰叔无语须臾,道:“这种男人太欠抽了,不能要,换一个吧。”
“你相信阿母能赢到最后?”
“这怎么一样?”隰叔理所当然道。“她是我妻,你是我女,我可以觉得她赢不了辛筝,但彭祖不能不相信你。”
双标得明明白白。
濁山姮哭笑不得。“阿父,你真坦诚。”这要让扶风侯听了,非抽隰叔不可。
“不过你居然如此明确的表达出来,之前你并没有如此没信心,是有什么新消息吗?”
隰叔拿出一封最新的密函:“这是刚到的,辛筝不到一个月便重新占据了辛原,我发现我们疏忽了一件事。”
濁山姮拿过密函阅览起来,敏锐的意识到问题。“她还不是赤帝,却已经有了赤帝泰半的信誉。君王的权力来自万民的认可,拥有了赤帝泰半信誉的她等于拥有了赤帝泰半的权力,即便不是完整的赤帝王权,但也胜过了千载来所有的王,包括现在这位。不,她的权力甚至可能高于赤帝,毕竟赤帝没有天幕帮忙,需要两百年的时间来累积王权。而她有天幕相助,天幕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赤帝,无人王之名,而有人王之实。”
隰叔唏嘘不已。“见过继承亲属长辈遗产的,没见过自己继承自己遗产的。”
濁山姮道:“必须尽快弄死她,再让她继续下去,所有人都不用挣扎了。”
“她人在兖州,距离我们太远了,若劳师远征,只能联军,不能单干,单干就算赢了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隰叔发愁道。“可若联军,我们该以什么名义?又要如何征兖州?要知道兖州与外界的路就那么几条,虽然现在还不在她手里,但组织联军也需要时间,等联军过去时,那几条路必然被她控制。”
濁山姮道。“有一条路她一定不会控制。”
隰叔愣了下,好一会才道:“蒲阪?可王会帮我们?”
“他为什么不帮我们?”濁山姮反问。
“前世....”那俩可是完美交接王权的楷模案例,看到天幕里俩人的和平交接时,天幕下的众生都是懵的,人族起码四五百年没有和平交接过王权了,和平的正常的王权交接,抱歉,人族早已失去对此的想像,哪怕对着史书也想像不了。
濁山姮道:“前世这会玉主陛下都死了,但她现在在炎洲活蹦乱跳的,还从元洲带走了大量活不下去的流民,倒逼诸侯贵族们放松了勒在氓隶脖子上的绳子。”
不放松一点,氓隶就跟着无光跑去炎洲了。
隰叔噎住。
濁山姮继续道:“前世今世已经改变,每个人的选择,命运都已不同。前世辛筝与王之间是王禅让于辛筝,但今世辛筝必定要让王禅位给盗趾,再由盗趾禅位给她。王与辛筝是不同的,辛筝无家无国,毫无底线,道德可以根据需求灵活调整,贵人也罢贱人也罢在她眼里一视同仁,都不是人。而王再怎样道德灵活,他也终究是一名贵族,接受贵族教育长大,贵贱之别的意识深入骨髓,他的眼睛如同每一个正常的贵族,看得到人,也看不到人。奴隶登堂入室,取代他的王位于他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
“天幕里那个被现实反复毒打,晚年时失去了一切,三观重组的献愍王能接受,只要不成为末代人王,他什么都能接受。但今世的王因为提前预知了未来,避开了很多问题,实力与威信损失都没前世那么严重,一些前世能接受的事,今世便难以接受。”
濁山姮总结道:“他就算不会加入联军,也会让出道路。”
隰叔想了想,忽问濁山姮:“你是哪种?”
濁山姮不解。“什么?”
“你眼里看到的是辛筝那种还是王那种?”
濁山姮沉默须臾,回答:“我眼中看到的人比王多。”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与彭祖在一起。
隰叔困惑:“为何辛筝眼里没有人,却有如此威望?”
濁山姮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人上人,大部分人只是庸人,在无法成为人上人时,比起被当做人,他们更想要公平。”
我见众生皆人是公平,我见众生皆非人也为公平。
*
辛筝并不知道濁山国在琢磨提前弄死自己,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想弄死她的人太多,能从南极排到北极,若在意,她也不用干别的事了。
尤其是当下,辛筝忙得隔三差五神经性头疼。
一个月收复辛原很简单,都没牺牲多少人,辛筝只是发布了一则告示。
自己收复辛原后将用一年时间让辛原的每一个人吃上饱饭。
荒诞到离谱的承诺,是个正常人都不能信,但赤帝的政治遗产在这种时候发挥了作用。
一个贵族的离谱承诺是不可信的,但赤帝的离谱承诺可以信任。
辛鹿九死一生都没能收复,反倒被一步步逼入绝境也没能收复的辛原在一个月内被收复,连一场像样的血战都没有。
做出承诺一时爽,兑现承诺火葬场。
从收复辛原开始,辛筝便开始进入高强度工作模式,若非盗趾支援她的一千胥吏及时赶到,辛筝觉得自己搞不好能体验一把猝死的滋味。
只是吃饱,不追求吃得好其实不难。
一方面氓隶平时吃不饱的最大原因是氓隶劳作生产的资源至少一半会被统治者以各种名义收走,只留下让人吃不饱也饿不死的一点资源,只是吃不饱,长期的缓慢的饿死,氓隶是可以忍耐的。若是奴隶,还可以卡在饿不死的最低线上。当然,蠢货哪里都有,也有的贵族连饿不死的资源都不留,奔着让氓隶短时间大量且快速的目的收税。
辛原经过这些年的折腾,贵族小部分在亡国时战死,大部分投降,在辛筝收复失地后被全族打包送去挖矿。
辛筝也不打算再分封贵族,制定的税赋也会卡着让人能吃饱的线。
另一方面就是生产模式,自耕农很好,让氓隶有自己的财产,但自耕农的耕作模式干不过大地主大庄园模式,虽然辛原连自耕农都没几个,但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种地还是畜牧,集体协作分工合作都比单干有效率与节省人力。
辛筝丈量辛原,将草场划分为若干牧场,再让胥吏组织氓庶根据力气、年龄与手艺分工合作,集体模式生产。
集体模式下省下来的人力去开发更多土地,再加上苜蓿、粪肥技术、朱厌君研究的新农耕技术以及从龙伯那里搞来的青储技术,一年内让人吃饱真的不能。
还有俘虏问题,侵略辛原的诸国贵族们跑了一半,没跑的一半也被辛筝给予了烹杀和交赎金二选一的选择,但诸国的军队贵族人口占比很小,大头还是徙卒和甲士,甲士有一部分被赎走了,徙卒则一个被赎的都没有。
战败的贵族都很有风度,愿赌服输,我输了,我带来的牲畜就都是你的了,我不会要回来,也不想花钱赎——就算赎金不贵,在所有辎重都被抢走的情况下要把人带回去,成本也很高,不划算。
这些被贵族风度下的牺牲品不可能都杀了,虽然正常人都会选择杀了,反正是敌国的人,杀了也只会让本国氓隶拍手称快。
外来者没少在本地作威作福,即便作威作福的都是贵族和甲士,最底层的炮灰徙卒没那个地位,但谁会区别呢?都是外来的侵略者。
但人太多了,加起来有小二十万,辛筝舍不得。
舍不得杀,不得想法安置?
万事说来易,一旦要行动起来落到实处....繁琐且庞大的工作量还有人性带来的扯后腿问题足以淹死人。
累到极致的结果便是找齐辛襄子遗骸的事也在吩咐辛鹿后就忘了,还是辛鹿把遗骸收齐后通知她才想起来。
辛襄子临终前对各国的军队发出宣言:虽然我死了,但我女儿会为我报仇,把你全家都下锅煮了。
败犬之吠多难听的都有,没人会在意,但辛襄子不同,他女是赤帝,每个听的人都没法不在意。
于是战败殉国的国君按传统应该得到厚葬,但辛襄子没得到,头颅被砍下,尸体被乱扔。
直到辛筝回来才派人收敛。
辛筝随口道:“找到了?把脑袋和身体拼一下,再找个草席裹了,挖个坑埋了。”
辛鹿愣住。“这不好吧?”那是你亲爹。
辛筝问:“有什么问题?”
辛鹿委婉道:“国君需有陵墓。”不要求你陪葬大量财宝、狗马美人、侍奉的奴隶,但贵族最基本的陵墓怎么也得有啊。
辛筝不假思索的拒绝:“没钱。”
贵族陵墓那是省钱的事吗?
贵族的收益少则两成,多则三五成得投进去,让她现在恨不能一个钱掰成两个花,让她修陵墓,天神死了都别指望她掏钱修陵墓。
辛鹿没惊讶,据天幕的史书记载,这家伙连献愍王的王陵都拒绝掏钱,还是献愍王自己掏钱修建的,为了省钱不想给亲爹修陵墓算啥。
“大君毕竟是殿下之父,殿下如此薄其身后事,未免令人心寒。”
“我没钱。”想了想,辛筝忽然看着辛鹿:“他是我生父,也是你生父,不如你掏钱。”
辛鹿想也不想道:“亡国后我所有的继续都用于军费,如今什么钱都没有。”
更别提他还要养孩子,一双儿女与先嗣君的孩子都活着,一家子都指着他的俸禄生活。
“那可是你生父,不嫌弃你是奴子,提拔你,给予你贵族身份,封地....”辛筝一脸你怎能如此无情。
“那也是你生父,立你为嗣君,即便你跑了也没立新嗣君,最好也最珍贵的国君之位只留给你,更是为掩护你而死....”
兄妹俩就辛襄子待你那么好,你怎能连丧葬费都不肯出这一话题纠缠到心力交瘁也没说服对方掏一分钱,最后还是来送汇报公务的君离看不下这对人渣兄妹的极品,说和道:“修陵墓确实太花钱,但用草席裹了下葬也未免寒碜....”
辛筝理直气壮道:“哪寒碜了?天底下的庶人奴隶哪个不是如此安葬?哦不,奴隶算了,奴隶连草席都没有。”
“氓隶如此并非不想,而是不能。”君离道。“毕竟是二位的生父。”
辛筝想皱眉。“那你有什么提议?”
“起码准备一副棺木。”君离道。
辛鹿问:“钱谁出?”
君离木然的看着俩一脸我不想掏钱的极品,无奈道:“既然是辛襄子的身后事,不如让辛襄子所有子嗣一起出钱,辛襄子当不至于对所有孩子管生不管养吧?”
“只要不是奴隶生的,他抚养费都给到位了,大概有....”辛筝回忆了下,想不起来,辛襄子的私生子,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辛鹿,遂看向辛鹿。
辛鹿回忆了下。“现在还活着的有十个。”
生得多最大的好处就在这,即便战火搞死了一半,剩下的也还是很多。
辛筝拍板道:“丧葬开销,所有孩子均摊。”
君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辛襄子的葬礼会有幺蛾子,但俩极品肯掏钱已是极大的退让,他也没法再说什么。
爱阅小说网【aiyuexsw.com】第一时间更新《震旦纪》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