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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粮食了。”朱厌君问盗趾。“你确定不用人脯之策？”
军粮不够时，杀戮老弱氓隶乃至青壮氓隶做人脯充饥是很寻常的事，这也是战场上直接死人明明不多，但每次乱世都会造成人口暴跌的原因之一——比例相当惊人的人口被下锅煮了。
即便是历史上的明君也鲜有不占人脯这一问题者。
盗趾反问：“赤帝可曾用人脯？”
朱厌君回忆了下天幕迄今为止的历史讲解。“不曾。”
天幕对赤帝的残暴与没人性毫不避讳，从这点来看，史书记载赤帝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不然那么多让后世人三观不适的记载也不会流传下去。但史书中有赤帝的残暴与没人性的记载，却没有赤帝以人充作军粮的记载。
史书明确记载，赤帝认为人在没粮食时吃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她也只是这么说，没真的这么做过，唯一一次将人下锅煮了分食也是为了震慑贵族，以人充作军粮这种事从未做过，在位近两百年天灾不断，但灾时人相饥的记载只三回。
盗趾：“所以我不能以人脯做军粮。”
在未来不可知时，枭雄以杀姬妾杀奴婢杀氓隶做军粮是没什么的，乱世所有诸侯都如此，但天幕已经明确告诉所有人，有个家伙她没这么干。
氓隶是卑微的，但他们有脚，会用脚投票。
如今辛筝在他麾下，他若以人脯做军粮便等同破坏与同辛筝心照不宣的盟约。
天下诸侯绝不会放过辛筝的黑点，哪怕做的人是他，辛筝也跑不掉，诸侯贵族们必定自费帮辛筝宣传，比宣传自己的功绩还要用心用力。
朱厌君不能理解，食人罢了，多寻常的事，有必要小题大做吗？“关城最多再撑五天。”
盗趾笑道：“我相信五天内她能回来。”
朱厌君道：“我觉得悬。”
那是灭一个中等国家，还不是纯粹的破坏，若是纯粹的破坏，管杀不管埋，莫说辛筝，便是朱厌君都有千百种方法一月亡国，但辛筝想成为未来的帝君就必须管杀管埋，这就很费时了。
朱厌君在第三天的黎明时被打脸。
辛筝带着一支人衔枚马裹蹄的援军杀入久攻不下而疲惫的联军军营，盗趾第一时间发现了敌人的变化，判断是辛筝回来了，当机立断带着所有军队杀出城，与辛筝里应外合杀得葛天联军大败，葛天兆被俘。
一来是珍贵俘虏，二来毕竟是朱厌君亲爹，葛天兆被送给朱厌君。
将人交给朱厌君时，盗趾问：“能不能用他换葛天国投降？”
朱厌君反问：“是什么给了你，我阿母她会将男人和主君看得比权力更重要的错觉？要不要打个赌，交战时你将他推出去威胁我阿母，她能给你表演一出战场杀夫杀君的好戏。”井稚爱男人的前提是男人不妨碍她的权力。
不是说这俩夫妻感情非常好吗？无二色，无异生之子，盗趾困惑的看向被俘后清楚自己不会被杀而淡定从容的葛天兆。
贵族的私生活，一言以蔽之，睡同性睡异性睡小妈睡小父睡兄弟姐妹睡子女睡亲戚、多人运动....全都是正常现像，大部分贵族少则沾一样多则全沾。在这样的主流中，私生活干干净净的葛天兆与井稚无疑是稀有品种中的稀有品种。
“无二色，无异生之子除了夫妻感情好，还可能是夫妻利益捆绑太深，若出现裂痕，不论谁赢都会伤筋动骨。”朱厌君道。
葛天兆微笑道：“阿子不愧是我与汝母最出色的子嗣。”
盗趾皱眉。“那我能用他换到什么利益？”
如果什么好处都没有，感觉很亏啊。
朱厌君想了想，道：“换钱，但不能超过一千金，超过一千金我阿母就不会答应了。”
收尾回来的辛筝一边进门一边道：“....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命这么不值钱？”
葛天兆：“因为她不傻。”
“我们讨论的是你的命。”辛筝问。“你很想死吗？”
葛天兆看向朱厌君：“阿子你要看他们杀了我吗？”
朱厌君没人性，却还没彻底泯灭人性，只能开口：“二位，给个面子？”
辛筝道：“看在你面子上就好好养着吧。”
朱厌君闻言点头。
葛天兆愣住：“你们不准备用我换好处？”
辛筝微笑：“自然是换的，但不是现在。”
葛天兆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又想不出来将自己一直扣着能有什么好处，除非将自己与井稚一网打尽，不然只要有一个人没事，葛天国就乱不了。
盗趾完全不关心葛天兆的心情，向辛筝问起出征的情况，虽然你说两个月就回来，虽然现在已经超出十天，但两个月零六天就出征回来还是很离谱啊，该不会是打了个转就回来了吧？
那也不对，如果是打了个转就回来了，葛天兆也不可能这么放心的攻打汜阳而不防备后方。
“已经搞定了。”辛筝郁郁道。“但比约定的日子晚了六天。”
屋中三人皆无语的看着少女，两个月灭一国，管杀管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盗趾：“你怎么做到的？莫不是昆北宴?”
昆北宴，天幕里辛筝在昆北时干过的事，宴请一众贵族公子，然后....反正刷新了无耻的下线。
辛筝摇头。“没有，贵族是傲慢自大，不是没脑子，我冒矢率军攻打下的。当然，他们也出了点问题，国君与贵族互相提防，谁都不想多牺牲自己的甲士，希望别人多牺牲，打起来也不难。”
盗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都打到门口了，他们竟还内耗？怎么可能这么蠢？你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只是每日给国中一些贵族写问候信，但没给国君写。”
盗趾明白了。
国君与贵族防着辛筝秀下限，即便辛筝写得信多半很一针见血，但王侯贵族们也只是希望别人牺牲，而非内部打起来，但也因为辛筝殷勤的写信，他们多半松懈了，以为辛筝准备通过阴谋的方式灭国夺城——天幕对辛筝的介绍中，辛筝难得自己带兵打的几场仗次次秀下限，正儿八经的打仗就没有，很容易让人以为辛筝根本不会正常的战争。
打下来后怎么保证不会自己前脚走后脚复国，辛筝的处理很有天幕中赤帝的风采。
先将贵族的土地分给了氓庶，再将自己带去的官吏与军队都留下，然后该国投降的军队往回赶——感谢该国王侯贵族们的帮忙，为了抵挡辛筝，他们将征召全国大部分青壮组成军队，都省了辛筝自己征兵。
盗趾被辛筝的操作秀得头皮发麻，你居然只身带着一支刚刚投降的前不久还跟你交战过的军队回来救援，就不怕死在路上？
“不会，军队中的贵族成员全被我剔除，剩下的不会想到并且组织起来反抗我，更没动力，他们家里可是分了贵族的地。”辛筝扬眉笑道。“我现在站在这里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决策正确？”
事实胜于雄辩，盗趾确实没法反驳，但还是忍不住道：“太冒险了。”
辛筝自信道：“我并未冒险。”
葛天兆好奇道：“你这样做，所有贵族都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辛筝反问：“你知不知道贵族也是会破产的？”
葛天兆愣了下。
辛筝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做为国君，你能直接接触到的贵族都是上层贵族，底层贵族很容易破产的。”
盗趾闻言道：“我还以为落魄贵族都是亡国贵族。”
他见过落魄贵族，角斗场里的死斗奴隶也有一小部分祖上是贵族。国与国的战争，亡国后会将留下该国的公族做彰显仁德的招牌，但绝不可能将所有贵族都留着，若都留着，征服者拿什么犒赏功臣？自己赚什么？战争岂非打了个寂寞？
灭国如云的近百年自然制造了无以计数的亡国贵族都能及时找到生路，自然会有阶级下沉的，沉到死斗场当奴隶的也有。
辛筝摇头。“亡国是一部分，但没亡国的底层贵族也会破产，战争频繁，哪怕是赢家也不可能没有任何牺牲，而牺牲者的战利品是无法得到保存的，没有酬劳，别人凭什么将战死贵族甲胄、骏马、战车送回家？不仅战利品是酬劳，送回家后，死者的家族还要再送上一份礼物表达感激。被送回家的盔甲、骏马、战车、兵器也不会由下一个人继承，而是跟着死者一起埋进陵墓。战争如此频繁，你猜一个贵族氏族办丧事的频率如何？上层贵族还好，财大气粗，中下层贵族，尤其是下层贵族，多折腾几回真得破产。也可能绝嗣先于破产，底层贵族资源有限，很少像大贵族一样广纳侧室，侧室得脱产养着，侧室生得庶子有名分，得给予贵族教育，都要花钱，底层贵族的财富只能支持嗣子，好点也最多再加个二子脱产，甚至不少底层贵族连嗣子都不脱产。但生了有名分的孩子却不给予与身份地位相应的教育会被整个贵族阶层鄙夷，底层贵族一般只会生两三个合法子嗣。”
和女奴生的孩子，还是奴隶，不给贵族教育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也使得男性贵族为了省钱，普遍拥有大量奴生子。但奴生子是奴隶，不合法，注定底层贵族在战争中的本钱很小。
盗趾的关注点有点歪。“你盗墓都盗成那样了，贵族还搞厚葬？”
辛筝笑：“他们当然要搞厚葬，陵墓厚葬是区别贵族与氓隶的标志，只要贵族还坚持自己是贵族，就不能舍弃这种标志，若是舍弃，他们凭什么是比氓隶高贵的贵族？”
“哪怕这么搞下去会破产？”
辛筝点头。“这么搞下去的结局是未来破产，不这么搞，会被整个贵族阶层排挤，视作异类。”说着，辛筝笑起来。“我很喜欢他们这种精神。”
方便你赚大钱，盗趾与朱厌君瞬间理解。
葛天兆嘴角直抽。
虽然刚打下的地盘没法复国，但辛筝走之前活干得太糙，只能保持一时的稳定，时间一久必定出现别的问题，因此必须尽快解决联军的事。
葛天兆这一路兵马被辛筝与盗趾一番里应外合，斩首两万，俘虏十万余——感谢天幕宣传的赤帝不杀俘——元气大伤，但俘虏这么多人，吃饭也是问题。
趁着井稚还没收到消息并且被无名拖着，盗趾去截了葛天国的粮草，截得极快极有效率，粮草的路线与地点都了如指掌，很难不快不效率。
——葛天兆并不想告诉敌人自己的粮草路线与地点，奈何朱厌君面前，谁都没有隐私，都需要你开口，只要你在听到问话时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她都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粮草出问题，井稚只能求和，愿意用退兵与金银财宝换回葛天兆。
盗趾拿着书信只觉不可思异，知母莫若女啊。
井稚开出的价码加起来真就没超过一千金。
盗趾无语的拒绝了井稚的要求，你要退兵就退吧，葛天兆不还。
井稚：“....”
井稚能怎么办？
只能退兵。
盗趾与辛筝的日子并未因为井稚退兵而好过，君离等撒出去的将领回来了，这帮能人带回的战果很丰厚，最小的战果是灭了一个小国，最大的战果是灭了一个中等方国，后者不止一个，君离、宜还有一名前世不属于辛筝但今世投了辛筝的将领。
比起辛筝灭国后只是活干得粗，但仍旧维持了秩序与稳定不同，这些家伙灭国后的活干得唯恐天下不乱，当地的国君与贵族是干掉了，但秩序也□□碎了，乱成了一锅粥，以至于个个向汜阳求救。
收到求救时盗趾下意识算了算疆域大小与工作量，当场眼前一黑。
辛筝没眼前一黑，但脸上的表情显示有那么一瞬她很想杀人。
托这帮狠人的福，辛筝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行程。
盗趾做为老大肯定不能随便往外跑，必须坐镇汜阳，只能辛筝跑这一趟，反正她灭的那个方国半年之内乱不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隐患，辛筝走的时候带走了俘虏中的四万并一个葛天兆。
“你带俘虏是想给他们找个吃饭的地方我能理解，但带上我干嘛？”葛天兆不解。“就不怕我跑了。”
辛筝将最新到的两摞文书放到葛天兆面前，一指左边一摞。“这是目前为止我颁布的所有法律。”
再指右边一摞。“这是刚到的公文，你每天处理一百斤公文，我给你吃粟饭与菜蔬，每天处理两百斤公文，我给你吃肉。处理不完一百斤公文，没饭吃。”
葛天兆一脸懵然的看着辛筝。“你认真的？”
辛筝很认真的回答：“考虑到你真的饿死了，我不好与朱厌君交代，若你快饿死了，我会用稀粥给你吊住命，不让你真的饿死。”
葛天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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