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皇后遣人来东宫请太子进宫。
顾鸢彼时还未醒,听见禀报应了声“知道了”,等闲起床用过早饭后,才裹着厚大氅,坐着马车徐徐往皇宫走去,
刚踏进坤宁殿,皇后等不及起身相迎,眉宇间积压了深深的愁,“昨日你父皇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你且安心在东宫待着,这些时日低调行事,等太子妃诞下皇孙,本宫绝对不会便宜了她。”
取子去母。
上一世她大抵也是这么想的。生产后,东宫有人竟向她下毒,还有一次去城外静安寺祈福遇刺,如今想来,都是她的手笔。
可惜没有成功罢了。
顾鸢轻咳了声,没什么情绪,淡声道,“全凭母后做主。”
顾鸢刚出了宫门,就见亲国公和徐老尚书揪着自家儿子,到宫门请罪,秦国公世子和徐庆俩人几乎是被俩人架着,拖着往前走,身上潦草地盖了件外袍,冻得瑟瑟发抖,屁股上血水渗了出来,染红了整个裤子,冻成了冰渣渣,又贴在血肉稀烂的屁股上,宛如二次受刑。
顾鸢见之并未惊奇,因为今晨刚起床,她便听到了消息,因为他俩教唆的缘故,太子殿下耽于享乐,去的还是伶官馆那种地方,简直成了全城的笑柄。
皇上气急败坏,昨晚宵禁前把俩老臣叫到宫里臭骂了一顿,什么公爵身份、退休老臣,一点面子都没给,不仅如此,还被扔在又冷又空荡的屋里,关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宫门一开,两个老爷子脸都黑了。一世为人,他们哪里丢过这样的人,待回到家,把睡得乐呵的儿子从床上薅下来,拖到大门外,不由分说当街一顿毒打。
只剩了一口气。
秦国公和徐老尚书见到太子走来,停下行礼,再次谢罪,“太子殿下,老臣管教逆子无方,连累了太子殿下,老臣该死。”
虎毒不食子,无非是想拉下老脸,保儿子的一条命。
顾鸢扶起二人,站在甬道风口,她呛了几口凉风,轻咳了几声,语气软绵,“两位请起,晚辈怎能受此大礼,此事不能全怪他们两个,是我想去的,我会亲自向父皇谢罪。”
奄奄一息的秦国公世子和徐侍郎抬头看向太子,满是对她义气的感激。
送她出宫门的林嬷嬷此时跳了出来,“太子殿下,官家命您回府自省,一时半会怕是不会见您啊!”
顾鸢当然知道林嬷嬷肯定会阻挠,面露难色。
两位老臣也知其中利害,太子亲自到官家面前求情,官家不一定同意,但必定连皇后也得罪了。
“怎么敢劳烦太子殿下,老臣儿子犯的错,自然得他们担着。”
两位老臣带着儿子,绕过顾鸢,继续朝崇政殿走去。
顾鸢目送了会渐行渐远的身影,裹了裹大氅,出宫门登上了马车。
上一世,慕容霄逛伶官馆的事被揭开后,慕容霄几次面圣被拒,跪在冰天雪地里求隆庆帝原谅,隆庆帝下决心惩治慕容霄,闹到最后,皇后一路哭闹到崇政殿,差点在崇政殿碰柱,以死明志,
当年,顾鸢挺着个大肚子,站在石阶下陪着慕容霄,惊了胎动,差点导致小产,被抬回东宫前,她看见皇后被官家赶了出来,斥她:慈母多败儿。
最后,还是顾鸢从病榻上爬起来,命人抬到永安侯府,求父亲进宫求情,慕容霄只得了闭门思过的惩罚。
父亲一生没求过人,那次跪在大殿里,与官家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出来时,为了不让顾鸢忧心,硬说自己与官家叙旧,才耽搁了时间。
那次,顾鸢因为动了胎气,躺在床上养了两个月。
这次,没人再会为慕容霄求情。
*
这段时日,隆庆帝似是真的对慕容霄失望了,自从伶官馆之事后,竟是对他不管不问,劄子送来的也越发少了,几名詹事无事可做,纷纷替太子忧心。
可反观太子殿下,做事中规中矩,没再召妾室到春晖殿扰乱政事,
每日按时起身,用饭、处理政事、喝茶、相邀四人煮酒喝茶,或听二皇子抚琴……没看出因为闭宫自省而意志消沉。
反倒像身处世外桃源,
每日都过得舒心。
上元节这日,往常最是爱热闹的顾鸢,今日却早早躲了清闲。
慕容焱找到她时,她正蹲在一处红墙高瓦下,低头摆弄着什么东西,凑近一瞧,是一堆七零八碎的纸和竹条,看不出什么模样,
“你想做什么?”
本就是偷偷摸摸的行径,忽得惊了一吓,顾鸢险些跌坐在地,回眸时,眼中惊愕之色未消,
“你、”看清是慕容焱后,转惊为怒,嗔道,“你吓唬我干什么!”
“是你太过于专心了。”
慕容焱无奈回道,伸出了手,顾鸢搭进他的手中,站起身来。
“我想做个花灯玩。”顾鸢颇有兴致地道,可垂眸看向那一堆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时,眸光瞬时暗沉,“总听说京城里的上元节花灯很美,尤其是走马灯,我想看看,本以为今年禁足东宫算是躲过了,没想到还得参加宫宴。”
上一世,算是在汴京城过了半辈子,一次都没欣赏过那样长街缀满花灯的美。
慕容焱替她拍拍大氅上的泥土,她穿了一身白,沾上点泥,尤为明显,“你若今日不出面,怕是朝中会议论官家想要废太子,朝堂不稳,父皇的耳根子也要遭殃。”
顾鸢何尝不知道。
眉宇间似明月蒙尘,爬上一片愁闷,“那怎么办?可惜了。”
顾鸢晃悠悠往宫宴处走去。
月光之下,她的身影拉出一条细长的阴影,格外孤寂。
手腕猛地被扯动,顾鸢身体不受控地朝另一个方向奔去,身前奔跑的,是那个一贯以稳重自持著称的慕容焱。顾鸢自然是没想到慕容焱超乎寻常的举动,只能任由他牵着,朝宫门跑去。
她气喘吁吁,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寒风凛冽地灌入她的口中,拂过她的两鬓,从摆动的大氅缝隙里钻进她的身体里,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
在她眼前,红艳艳的热闹近了,花灯的喧嚣近了,那是久违而又令人热血沸腾的市井烟火气,灼亮了她的双眸,
慕容焱轻车熟路,带她买了走马灯,逛了几个小摊,吃了家好吃的小酒馆,
意态阑珊时,两人饭后散步般,走在熙熙攘攘的花街上,慕容焱接过走马灯替她拿着,她手里则被塞了一个小暖炉,
没有人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条路不是通往东宫的,到底去哪顾鸢不甚关心,总归是身边人不会坑她害她算计她,
她可以相信他。
慕容焱引她走到一座塔楼上,塔内灯火通明,顺着木梯往上,五步一个走马灯,四层楼的塔顶,塞满了数十个走马灯,街上的热闹好似钻了进来,不遗余力地诉说着汴京城的繁华。
“你是把全京城的走马灯都买回来了吗?”顾鸢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勾起,月光清亮,落在她浅浅的双眸中,照亮了一片心田。
“是。”慕容焱答得简单又干脆,没有丝毫的隐瞒与谦虚,那炽热的心,就这样再一次捧出来,递到顾鸢面前。
他的心意,她何尝不知道。
可是……
顾鸢目光错开一寸,避开皎皎明月,落在不远处的一片黑云上,孤寂地游荡,
“我现在没法承诺你任何,你明白吗?”
慕容焱双眸隐在斑驳的光影里,却并不暗淡,“我明白。我只希望,如果你需要一个人站在身边时,可以是我。”
顾鸢静静回看着他,直到清澈无波的眼眸渐渐泛起波澜,似是怕被看到眼底的潮气,顾鸢别过眼看向楼下一街灯火嫣然,
郑重应道,“可以。”
她双手扶着栏杆,也恰在此时,注意到繁华背街的暗巷里,隐隐有一团人,
无端地,她被那一团似是不甚良善的身影吸引,仔细地盯了几息,奈何花街太过于绚烂耀眼,那处腌臜的暗处,漆黑得让人看不清。
慕容焱此时也踏步上来,与她并肩而站,很快便发现顾鸢视线的偏离,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暗巷里似是有人在打斗,他侧目吩咐陈汉,“去看看。”
约么一盏茶功夫,陈汉回来禀报,“主子,太子殿下,是徐庆侍郎家的管家,吃醉了酒,看中了福贵酒楼唱曲的姑娘,姑娘不从,把人堵在了巷子里。”
“可还有一个老汉?”顾鸢问。
陈汉错愕,回道,“太子殿下怎么知道?”
“大抵是猜到的。”
至于是凭何猜得,顾鸢没告诉他们:上一世,约么就是上元夜,徐侍郎管家害了一个老汉性命,达官贵族,这样欺男霸女的事并不少见,可这次,徐侍郎碰到了硬茬,那个姑娘,原是家道中落的官宦人家,父亲获罪被砍了头,母亲病重,不得已唱曲为生。那名老汉,实则他们家忠心的老奴,
这事说来,也算无巧不成书,害她父亲获罪的,追根溯源,算是徐侍郎了。真是新仇旧怨一起算,姑娘击鼓鸣冤状告到了应天府,应天府哪敢得罪徐家,威逼加利诱只想把这事压下去,姑娘不为所动,拦路喊冤把状纸递到了大理寺少卿赵文翰轿子前,
赵文翰出了名的臭脾气,六亲不认,只认死理,他接了状纸,略微一查,便知事情原委,
本是一桩命案,拿了徐庆的管家绳之以法便罢,偏生这个徐庆是个色胆包天的,被管家用姑娘的美貌一诱,竟拿自己的身份试图疏通大理寺少卿,将姑娘许配给他,
成了他的妾室,什么仇啊怨啊,自然是温柔乡里一笔勾销。
赵文翰不仅不答应,还把徐庆赶出府门,徐庆一气之下,拿太子出来说事……
等此事传到东宫,已成了太子殿下娇纵跋扈,教唆徐家为他强抢民女。
隆庆帝震怒,说出废太子的话……
此刻,夜风骤起,正是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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