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清晨,天福寺禅堂。
早课过后,皎然叫来小弟子,问:“张继在何处?”
小弟子毫不犹豫道:“回师傅话,在瀑布下方戏水。”
皎然一挑眉,从打坐的蒲团上站起,紧了紧袈裟,做出暖身的模样道:“深秋寒凉,刺骨之水如何戏得?”
“弟子不知。”那小僧照着规矩将蒲团放入木桌底下,“张生出发前,确实是这么说的。”
皎然便是领着小弟子,亲自跑了后山一趟,果然在瀑布附近发现了一个人影:戏水倒是说不上,只是坐在那块最大的潭石之上神思,安静如塑。
皎然快步走过石阶,来到张继身后,问道:“张生,你这般出神,莫非是想从这清水里头摸鱼,寻思技巧?”
“可千万使不得!”小僧顺着师傅的话,“众生平等,不可为己之私欲而伤害无辜性命。”
张继一转身,将手上揣着的一个盐渍梅干饭团给了皎然,答非所问道:“此真好吃,凉秋果然是适合吃冷食啊!”
皎然和小弟子相互对望了一眼,皆是半惊无言。
张继又指着长安的方向道:“弟子翻阅《奇书》,赞叹‘樱桃酪’好看好吃,心生与圣上同吃之念!”
“善哉善哉。”小僧双手合十,对皎然道,“师傅,弟子听闻张生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荒唐之话后,心中只感觉需将他带回禅堂去,好好诵经来洗涤妄念才是。”
皎然却是没有急着反驳张继,而是做出感兴趣的模样对他道:
“众人皆知樱桃乃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堪比荔枝珍贵。宫廷御厨将樱桃制成果酱来蘸炸酥肉吃,圣上龙颜大悦,赐名:醉鹤池,引的百官效仿,才无意间将这果酱的制作妙方传出到民间,让酒楼和客栈的老板们得了去,大赚满盆。”
“只是张生你始终是个平民百姓,吃樱桃之事想想便罢,又何须一时起了不切实际的心思——进皇宫,伴君侧,尝宫宴?”
张继一点没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咧嘴一笑,道:“弟子要追随陆羽进宫去!”
然后,他从坐着的石块上跳了起来,声线朗朗,抬头挺胸道:
“之前我张继只想暂住陆羽的茶庐来代为照看他养的花花草草,可不就是志向小了吗?多亏我佛慈悲,启了智慧,引我新途——”
“我若不抓住这个好时机跟陆羽一同面圣,更待何时?”
说罢,张继也不等皎然和小弟子有何劝阻了,直奔了客房的方向去,一副“要收拾收拾行囊,然后就离寺下山”的不羁随性模样。
我在书房之中遍读群书。
平日里,我爱在读书之时将有用的句子摘录下来,做成小册子备用,也爱用画地图的方式给自己解闷,边画边记天下名茶分布之地。
偏偏是现在着了急,反而是欲速不达,各种收获,都不甚了了。
我已经三日未喝一口茶,就像是跟自己较劲一般,暗示道:陆羽,你解决不了盐茶难题,就勿要多饮一点一滴清茶。
秋阳色冷,不尽残叶留影入卷,我如起了厌恶之心一般,合书而起。
倒也是懒得往房间外面去,只是折纸为趣,成星辰成花朵,借美好事物来缓解心中葛藤。
兰儿前来,带来了一只黑漆仙鹤三层茶盒。
“总是把自己往深处逼,也是不好的。”李季兰劝我,“倒不如看看这新出的茶盒,三层叠加起来是可以组成一只仙鹤的,鹤在黑空,闪翅驰月,此番意境岂非胜过呆板的松林间?”
“也是。”我转过了心情来,“闲云野鹤哪里比得上夜空金鹤,出其不意胜过人间常识。”
“所以照我说啊,陆羽你真觉得茶叶只能制成茶饼或者茶粉吗?”李季兰问,“前总把茶叶当良药来用,是有了你之后,大家才学会拿它来饮,这就好比是金鹤逆袭了白鹤,方向变了,让观赏者的兴趣点也随着变了。”
“可是改变人的饮茶习惯何其难?”对此,我不是没有斟酌过,“我甚至想过,既然高镖头想要把泡茶煮水的功夫一省到底,那还不如直接把‘茶粉’跟‘盐末’一同混合得了,做成一款新式调味料不是更好?”
“很好呀!”李季兰露出赞许的表情,“真的很好!”
“哎呀,兰儿,你别跟我说笑了。”
我木讷着脸,觉得她的夸赞来的莫名其妙。
“盐茶,为什么非得是加了盐的茶饮不可呢?像是高镖头说过馒头蘸料,像是陆羽你提及的烹饪佐料,不也极好吗?”
李季兰换以认真神色,似乎在坚定地支持我那无心的想法。
“诶。”
沉默了好一阵子,我终于发出了一声语气词,然后释压般地松了一口气出来。
“陆羽,你呀,就是还没到打破世人常识的那一步。有想法,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你又怎知高镖头会不喜欢当‘佐料’用的盐茶,单单吃馒头包子多逆口乏味啊,撒上‘佐料’反而有趣。”
李季兰边说边比划动作,俨然此事竟成的模样。
“好,兰儿,我这就来研究‘茶粉’与‘盐末’的配比,可否麻烦你到柴房去取了天平称过来?”
“这有何难?”见我重新振作,李季兰高兴极了,“我去拿称,然后陆羽你就专心配盐和茶,我就站你身后做记录,绝不打扰你。”
“谢谢你兰儿。”
“谢我做什么?”李季兰的温柔目光落如我眼中,“是心甘情愿,也是一往情深。情之所至,一切无悔。”
端正地坐在桌前。
面对一座天平称,一套三只大中小皆有的茶勺、数张白色怀纸,一装茶粉的白色瓷罐、一装盐末的抽绳小麻袋,一对圆形茶盘,一篮白面馒头,我竟然生出一股自己是郎中、正在配药的错觉来,忍不住失笑。
兰儿见我这般,不问也不催,只静静瞧着。
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踏实——
她在我身后,她是我的后盾;
她一直陪伴,关键时刻从未离开过我;
她明媚明睿,是个知人且自知的女子。
我将茶粉与盐末分别以二八比、三七比、四六比、五五比,均衡舀入到五张怀纸之中,再用茶刮将其拌匀,观其色,闻其味,见其模样,来初步确定这“佐料”的配比。
我心里明白:
不可将盐末直接入口,以免尝过一茬配比后,口中存味,影响剩余配比的口感;不可将白面馒头直接蘸取“佐料”使用,因为很难控制所蘸的盐茶的量,无法把握实际增味效果;亦不可操之过急,将这些佐料依次而尝,免得存了先入为主之见,做出错误定夺来。
我将一个白面馒头从中间掰开,但不完全掰断,而是成一个豆荚的模样,以方便舔加佐料。我取了中等大小的茶勺来舀了半勺盐茶,加入馒头缝中,再合上馒头的瓣来食用。
为了避免食之过饱,每个馒头我只吃一半,入口之后,我会细嚼,边嚼边咽下,再跟兰儿分享其中滋味。
半个馒头半个馒头地夹着茶盐来吃,五种茶盐配比,间隔着用了四杯水来漱口,一番程序下来,我自然是饱的很,对其中的不同也明辨的很。
我从桌前起身挪步,又在房间之内走了好几圈,让胃袋稍微轻松下来以后,才着桌子边沿,对兰儿道:“盐末与茶粉的配比,三七开最是合适。”
“这回可是站在高镖头的角度尝出来的?”李季兰一边收拾桌面一边问,“不再是自己的口感了?”
“不止是镖师们尝后会觉得好,百姓们尝后也会觉得好。”我变得有底气起来,“茶者,独品而寂,当颐众口;盐者,多咸少淡,当挑中庸。”
李季兰喜上眉梢,道:“如此一来,百姓们的厨房里就多增加了一味料子,定是人人高兴。”
“兰儿你说过张继自制的‘霞雪羹’吗?”我问她,“用枫叶碎儿和豆腐做的,我想若是有人不爱吃甜,撒些我们做的‘寻芳盐茶’料子也极好!”
“我们?”李季兰停下了正在捡茶勺的手,低头含笑道,“我没有出什么力的。”
“要是没有兰儿你,我怎么能坚定意志?我要是没有坚定意志,又怎么能打破常识,不把‘盐茶’以‘茶饮’制,而以‘佐料’制呢?”
“但是给出点子想法和革新做法的,还是陆羽你自己呀!”
李季兰用掌心托起装着盐茶的怀纸,细细看,轻轻闻。
“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合力制作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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