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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到消息到冲出家门，他们没有浪费一分钟。
然而去疗养院的路程如此漫长，车窗外大雪纷飞，寒意侵骨。姜渺在电话中听医生讲解情况。
实验新药的风险性突然显现出来。严重的排异反应让她陷入危险的休克状态，经过第一时间的抢救后依旧不容乐观。
疗养院不得不深夜通知他们到病房外等候，以备不测。
沉重的压力前，姜渺表现得异常冷静。
脑海中像有一盏信号灯，在听到各种危急可怕的关键词时闪烁得格外强烈，最终啪地一声断了路。
她整个人陷入沉默，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从上车后，右手就被戴应时紧握着。
守在加护病房外的两个小时里，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太快了……”
戴应时听到她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几不可闻的音量，机械性地重复着两句话，“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太快了……”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真正接受母亲的死亡。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噩耗却猝然传来，恍惚间又将她拽回亲眼看到母亲咳得满身是血的那一天。
噩耗终究会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可她却沉浸在现在安逸的生活里，太忘乎所以了。
“别怕。”
时间节点无法确定，戴应时亦无法给她太笃定的承诺。
或许在上一世，这就是她跟母亲分离的日子。她们仓促地见了最后一面，甚至没有好好道别。再回家时，只得到母亲的死讯。
失去至亲，她的内心世界从这天起变成一片荒原，半生茕茕孑行。
心理创伤的形成太早，后来看过许多医生都效果甚微。
他曾无数次听过姜渺无助的啜泣，冰冷的泪珠刺痛他的眼睛和心。
——没有人能帮我。
——有谁能明白呢？你又怎么会明白呢？你甚至都不在那里，你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人能与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束手无策的悲伤和无力令他记忆犹新。
或许姜白媛注定要在这个冬天告别世界，或许他的重生也无法改变这场痛苦的分离，但至少这一次，这一次……
体温在交握的手指间传递。戴应时低声说，“我在这里。”
**
凌晨时分，姜渺终于等到了医生亲口开出的定心剂。
“情况稳定住了，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她猛地站起来，摇晃一下被戴应时扶住，脱力般靠着他又坐了回去，只觉得眼前发黑，心上却搬开了一块巨石，长舒一口气。
还好。不是她想的那种情况。
悬心半宿，终于听到好消息，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不用着急，病人目前还没有苏醒，明天上午再来探望也来得及。”护士过来安慰，“今晚两位都辛苦了。家属们要先让自己休息好，才有体力照顾病人。”
“好……那我今天能住在这里吗？”姜渺对着她问完，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戴应时，“我不想走。”
“当然可以。”戴应时说，“我来联系学校帮你请明天的假。”
姜白媛暂时还不能离开重症监护室。护工阿姨很快就把病房里整理好，病床和陪护床足够两个人睡下。
姜渺没有一点困意，乍然放松倒是想起些别的事，连忙跑进卫生间。
提心吊胆时她全然忘了这件事，现在才发现，好几个小时没换，整张卫生巾全吸满了，拎起来都沉甸甸的。
纸巾盒旁显眼的地方放着新的，卫生巾和卫生棉条都有，包装都没打开。护工阿姨竟然这样细心，恰到好处的照顾免了她一场窘困。
她换好卫生巾走出来，看到戴应时斜倚在沙发上的背影。
套房里安神宁心的淡香薰味比医院里冰冷的消毒水味好了太多，尤其在这种时刻，她恍惚觉得刚刚经历的生死离别像场错觉。戴应时是像往常一样陪她来看望妈妈，母亲也只是和护工阿姨一起去院子里散步喂天鹅，暂时还没回来。
“好些了吗？”戴应时先察觉，侧身朝她招了下手。茶几上有刚送来的热橙汁和点心当宵夜，“来吃点东西，缓一缓再睡吧。”
在受到惊吓后立刻入睡，更容易梦魇惊醒，反而不利于情绪恢复。
姜渺点了点头，没什么食欲，和他并排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橙汁出神，“睡不着……想等我妈妈醒了，跟她说几句话再睡。”
“好。”戴应时拿起羊绒织毯展开，盖在她膝上。
他几乎没有说话，只这样沉默地陪着，刚出差回家就连轴熬了个大夜。此刻姜渺定下心来，想对他说一声谢，却又觉得多余。
她回想自己在监护室外腿软，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都被戴应时看在眼里，顿时又尴尬起来，小声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一点都不坚强？靳阿姨说你失去母亲的时候，比我年纪还小。”
那时的他一定比她坚强很多。
“怎么会这样想？”戴应时一怔，认真道，“人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应该坚强。”
“刚失去她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哭。即使身边有很多亲厚的家人和朋友不厌其烦地陪伴和鼓励，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他们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劝我不要强求自己坚强，不要隐藏悲伤。”
他顿了顿，用未知的语气说，“在这样的特殊时刻能陪在你身边，我也很……知足。”
姜渺一时间对不出话。不知是因为想象不出戴应时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的样子，还是因为他说的“知足”太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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