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式和谈的进程虽然顺利,结果也令双方喜闻乐见,各自提出的条件皆在会谈的过程中口头约定,只等最后拟定公约条规,再以法印约束,即可施行。
但涉及魑魅魍魉该由哪一方负责抓捕,最终由哪一方负责处理的问题,双方并未达成一致。
魑魅魍魉追本溯源,是曾从魔域逃出来的魔族重犯。
为了藏匿自身特征,他们便修炼与妖、鬼融合的邪术,有的与妖物融合成为魑魅,有的与鬼融合成为魍魉。
魑魅魍魉原本就是罪恶深重的魔族,又因修炼邪术,集合了怨鬼的恶念,恶妖的劣性。他们毫无理性,在人界横行霸道,遇人杀人,遇鬼吃鬼,一度扰乱人界生死轮回的秩序。
因他们身份复杂,既是鬼族、妖物,又曾是魔域的重犯。所以幽冥地界和魔域都会差派管事的,去往人界捉拿他们。
随着魑魅魍魉的数量不断增多,非但明目张胆地祸及凡人,还变本加厉地伤及下界历练的仙门弟子。为铲除隐患,仙庭遂指派仙官协助冥界一同追捕。
仙、魔先前因战事交恶,魔族认为仙庭不该插手此事,遂多次以此为由,与仙官发生冲突,阻扰他们的行动。
直至今日,虽说魑魅魍魉在多方追杀下,数量剧减。这也促使他们掌握了易容和敛息的方法,藏得十分隐秘,给抓捕的各方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冥界曾多次与上一任魔君单铸提议,彼此交换掌握的信息,协力合作,永绝此患,却被单铸拒绝。
如今魔族既有和谈的意愿,仙帝顺势提出——为了彻底铲除魑魅魍魉,由仙庭、魔域、冥界三方通力抓捕,并由仙庭负责处理后事。
所谓的后事,就是将他们关入刑牢,施以最为残酷的刑罚,直到他们魂飞魄散,灵灭息消,不留半点残余。
十璟曾在人界遇到过行凶的魑魅,自然知道他们的凶险,也赞同与仙、冥合作,将此异类彻底瓦解。
但对魔族而言,最大的隐患并非魑魅魍魉的恶行。毕竟他们基本集中在人界作乱,再如何挑动风浪,也波及不到魔域。
魔族担心的是,他们虽已修炼成了异类,且消除了魔族的特征,但他们本源仍是魔族。倘若仙庭将抓捕的魑魅魍魉尽数带走,如何确保他们不会利用某些手段进行试验,以此分析魔族的弱点?
所以十璟与仙帝并未达成一致,这才约定十天后进行第二次和谈。
因冥界负责凡人的生死及轮回,魑魅魍魉的行径给冥府的各项工作都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也多次威胁在人界执行公务的冥官鬼差的安全。所以,受其影响最大的必然是冥界。
第二次和谈的地点,最终敲定在了幽冥地界。
***
十日飞快。
夜里,十璟依约抵达度朔山,来到鬼门关。
睚眦见他现身,都不用他出声,赶忙叫椒图张口。
“仙帝和霄怀真人刚刚抵达。”它知道他关心什么,遂如实告知。
十璟点点头,正要进门。
“对了,霄怀真人还主动问起——魔君到了吗?”睚眦笑出满口泛着寒光的獠牙。
直到十璟踏入冥界,鬼门关即刻关上。
睚眦对着椒图比划自己的大嘴:“你看到了吗?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多高兴呐!”
椒图憨憨地笑了笑,念着:“魔童高兴了,就不会来折腾冥界,我们也就高兴了。”
***
不多时,十璟喜颜悦色地抵达冥府,却看见东极仙君也在场,且正与沐南心聊着什么,令她嘴角微微勾动。
他的认知里,她面上一般不会表露情绪,面对谁都是淡漠的样子,包括仙帝。所以她此时即便只是嘴角微勾,在他眼里那就是笑!
十璟脸色霎时一变,他笑不出了……
冥王率先看见他,出声与他招呼。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以示回应。
仙帝等人侧过身,就见魔君大步流星地走来。那脸就跟雷雨天的滚滚乌云一般,一个不小心,能劈下个雷来。
冥王见他不悦,暗暗心惊:今天不是来和谈的吗?这架势……怎么像来干架的?
而正听东极仙君谈及近日人界事端的沐南心,其实正寻思魔君怎么还未到?她并非对仙君展露笑颜,只是本能抿了抿唇,以示回应。
不期听见冥王说魔君到了,她下意识就急急转头。看见他出现的刹那,好似有只小兔在心头蹦跶了一下,莫名一动。
却见他一脸沉色地走进来……
她见过他这副面容,就在妖王的幻境中。那时她撞见他正将妖王压在身下,扭头看见她出现,便似这样:目光极冷、面色阴沉。
上回在仙庭,他整个人如沐春风一般,嘴角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十日,怎就变了副神情?
唯有仙帝暗喜:今日带人带对了。
他正要寒暄,十璟劈头盖脸一顿质问:“我应该说过,只与仙帝和霄怀真人商讨两族和谈事宜,为何多了个不相关的人?”
他没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谁。这话说得如此不留情面,明眼人一听便知仙帝将他给惹恼了。
东极仙君到底是四大仙门之一的师尊,在仙界也有一定威望,何曾让人当着面阴阳怪气。
他面子挂不住,霎时冷了脸。但他是应仙帝吩咐而来的,这事理当先由仙帝解释。遂只能沉住气,默在一旁。
冥王还以为魔君知晓今日参与议事的人选,原来是仙帝突然变卦,带上了东极仙君。
想起东极仙君对沐南心的多次关照,又知魔君对她的情意……冥王恍然大悟,仙帝这是要利用仙君来挫败魔君的心思呐!
他埋怨地瞥一眼仙帝,这不是故意引战到冥界来吗?倘若魔童今日发飙,还不是冥界遭殃!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冥王不帮腔,也默等仙帝解释。
仙帝客客气气地说:“东极仙君多次参与抓捕魑魅魍魉的任务,他经验丰富,我原本也打算将此事交给浮兰山和菇良山协办。二位师尊曾屡次联手处理人界事务,已有了旁人不可取代的默契。他们彼此熟悉,互相了解,合力必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沐南心莫名地瞥了眼仙帝,她与仙君虽合作数次,但论及默契,是不是吹头了?
十璟只是听见‘彼此熟悉、互相了解’,心中一团火烧得又旺又烈,醋坛子嘭的一声就打翻了。
“好啊!”他怒极反笑,而后往右侧的椅子走过去,坐下来。待转过身,视线冷冷扫过众人,最后定在仙帝脸上:“我便来听听你们的想法。”
大家入座后,仙帝直切主题,谈及关于魑魅魍魉的抓捕和最终的处置问题。东极仙君参与过这些事,也顺道谈了谈建议。
沐南心以往主要负责镇守南部,防备魔族入侵,并没有与魑魅魍魉正面交锋过,遂静静听着。
可不论仙帝如何说明仙庭对于处置魑魅魍魉有着极为有效且不会引发后患的手段,并一一列举多种可行的方案,俱被十璟一句:“我并不接受。”给断然否决。
仙帝只好退一步,允许魔族派遣三员魔兵到仙庭做临时监察,监督和察核整个行刑的过程。
十璟反问:“既然如此,那也可以换个位置——所有抓捕的罪犯俱交由魔族,并在魔域内行刑。届时仙庭派遣仙官,去魔域监察。”
说着,他视线一转,看向沐南心:“如此可行吗?”
正思忖这个问题的沐南心,被他盯了个猝不及防。她佯装淡定地别开眼,心里不禁奇怪:此事却非我能决定,怎偏看着我?
仙帝自然不肯答应,东极仙君也认为魔族不能完全消除魑魅魍魉的灵息,只怕后患无穷。
二人的言论俱被十璟严厉反驳:“你们并未亲眼见识,也没派人详细勘察,如何断言魔族办不到?假若这事非仙庭不可,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那就没有继续谈下去必要!”
冥王眼见谈判要崩裂,便出言各方安抚几句,叫仙帝听听魔君的要求和条件。
十璟不紧不慢地问仙帝:“仙帝的提议都说完了吗?”
仙帝面无表情:“魔君对我方提议俱不满意,想必已有万全的方案,不妨直接道来。”
十璟勾着唇:“方案没有,条件倒是有一个。且这个条件不难办,也就仙帝点头的工夫。仙帝倘若点头,我便同意第三个方案,派遣下属去监察。”
仙帝:“什么条件?”
十璟冷冷一笑。
如今他算是想通了,适瑜所谓的‘循序渐进原则’对不开窍的人并不好使。倒不如直截了当一些,行就行,不行也得行!
他再不藏着掖着,一句话让在场之人脸色尽数大变:“仙帝赐婚,我将迎娶霄怀真人。”
仙帝骇然,面露怒色。
东极仙君愕得白了脸,随即瞪着魔君。
沐南心呆住,以为听错了……
唯有冥王错愕之余,不由暗笑,这事在他意料之中。倘若魔君支支吾吾不肯言明自己的念想,瞻前顾后不敢抓住心仪之人,岂是他所认知的‘魔童’。
仙帝压不住火气,一拍扶手,指着他:“魔君怎能将和谈之事与赐婚一事混为一谈?简直荒唐!赐婚免谈!”
“因她是仙庭的仙官,所以我才先行过问仙帝的意见。若是答应最好,双方和和睦睦,若不答应....”十璟倏然厉色:“这事我也得办!”
话已说出口,他只管在他们心里砸下巨石,搅得他们情绪大乱。
不等他们回应,他直接起身:“无需急着回答,一个月之后给我答复即可。”
说罢,与各位告辞,转身离开了冥府。
陆夕不由恼道:“堂堂魔族君主,怎么能不顾他人意愿,强行以婚配之事挟持和谈!”
满脑空白的沐南心总算缓过神来,她无暇与他们谈论此事,急忙奔出去。
刚刚离开冥府,便看见魔君正走在阴阳桥上。
她疾步冲过去,心急地扯住他的袖子。却忘记他衣袍本就是随意搭在肩头,这用力一扯,直接将外袍给扯下来……
十璟脚步一顿,侧身看着她,笑道:“往后夫妻之间年月长久,倒也不急于一时。”
沐南心羞愤地将袍子扔回他身上,仰头骂道:“即便仙帝赐婚,我也有拒绝的权利,绝不嫁你!”
“我从未说过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十璟一手挽着袍子,一手点了点自己心口,道:“我也有将自己心意道出的权利,不是吗?我亦给足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一个月之后或许你就愿意嫁了呢?”
沐南心断然道:“即便是一年,我还是这句话,绝不嫁你!”
他默默睇着她,忽然低身凑近她面前,二人的距离霎时收紧。沐南心警惕地往后退,怎料他长臂一探,直接揽过她双肩,将她往身前一扣。
她两手赶忙贴住他胸膛,想撑开些距离。肌肤相亲的刹那,才后知后觉他里面的衣襟是敞开的。
她贴也不是,不贴也不是,着实羞恼,气呼呼警告:“再不松手,我便要动手了!”
他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扪心自问,与我靠近的时候不会心跳加快?不会脸面发热?如果你与我有同样的体会,我建议你直面自己的心意,而不是非得嘴硬到底。”
说罢,他迅速松手:“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你好好看清自己的内心。”便转身大步离开。
沐南心怔怔望着前方,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阴阳桥上的迷雾之中。
她下意识将手贴在胸前。
心跳加快,脸面发热,他全说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红包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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