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瓘带着衙役和乡书手们一路疾行,区区监工就敢以权谋私,大宋自上至下已经腐烂如斯了么?
虽然如今陈某人已经不能当面与宰相对抗,但也要护的一方靖平!
陈瓘自觉一腔正气在胸前荡漾,脚步竟是走的越来越快,苦了乡书手和衙役们不得不奋力跟随,到达第二处流民村落时,汗水已将衣衫完全浸湿了。
“你们这里......”领头的乡书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声巨大的响声突然吓到!
竟是陈瓘的怒吼!看着眼前比之上个村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阁楼,陈瓘感觉自己一腔怒火都似要沸腾出来,大喝一声,拔剑便向那三层阁楼的门柱斩去!
“你们是何人!那是......”正好路过巡逻的虎子开口想要阻止,奈何陈瓘此刻已经怒火中烧,剑出,没有丝毫犹豫!
门柱应声而裂,含怒出手的陈瓘没有休止,竟是挥剑一连斩下三次。
原本高耸的阁楼少了支撑,肉眼可见的倾斜下来,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坍塌。
“大人,小心危楼。”乡书手们也被陈瓘的剽悍作风吓了一跳,此时才想起来提醒。
陈瓘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危险,刚想抽身后退,突然发觉一侧有寒芒乍现!
“你竟敢毁了吕家哥哥的房子,拿命来!”眼睁睁看着阁楼被毁去,向来敬重吕贺的虎子已经完全发狂,手中木矛一抖,锋利的矛尖便直奔陈瓘头颅而去。
然而虽说宋代士大夫对武事大多一窍不通,但陈瓘却是个例外,因为对道学稍有涉猎,所以曾在山中向道人们学过几手防身的本事,这会便有了用处。
“匹夫!”腰身向下猛地一弯,足掌前踏,陈瓘展现出了与模样完全不相符的敏捷,毫厘之差躲过了虎子的刺击,身子猛的一翻,手中长剑如升天皎月,反手便是一剑!
虎子只是个有把子力气的青年罢了,哪里见过这般精妙的手段,一时退避不及,左手臂直接被长剑刺中,顿时血流入注。
而此时村落中的其他人也陆续被吵闹声吸引而来,为首的正是周老实。
眼看着自己的小兄弟受了外人欺负,周老实二话不说,抄起木矛便冲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也没有太多犹豫,随手拿起顺手的家伙便也一窝蜂的向前冲去,直直让一帮乡书手和衙役傻了眼!
陈大人不是在为民伸张么,怎么这群流民好似见了仇人一般凶狠。
阁楼前整个乱作一团,面对愤怒的村民们,乡书手和衙役们应付了几下便尽数投降,陈瓘后来也察觉到不对,当下也不再抵抗,任由村民们将自己捆绑了起来。
待吕璟随着父亲赶来之时,村落口已经被人群挤满,每一双眼睛中都洋溢着愤怒的火焰。
得知了情况的吕璟也有些头疼,不处置这些州府来人吧,虎子受伤颇重,村人们的愤怒也无法平息,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谁也说不准他能不能活下去。
处置他们吧,毕竟是官府中人,真要做了什么,杀官造反在如今的大宋,只是取死之道。
“老大人,怎么会是您?”父亲吕贺忽然开口,神色里有难以置信。
陈瓘这时也完全清醒过来,又见到了自己负责粮米发放时很欣赏的汉子,当下也觉得奇妙。
叹了口气,陈瓘将事情经过说明,坦言是自己之过,愿任凭村人们处置。
底下的乡书手和衙役们哪里甘愿!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恳求,有的威胁,总而言之一个意思,敢对爷们下手,你们就是乱民,就是造反!
“先给各位大人们松绑吧,周老实你带人把虎子送往郴州城中医治,一应花销我相信陈大人不会吝啬吧?”吕璟轻声开口,此时能够站出来的也只有他了。
陈瓘诧异的看了下眼前这个不过七八岁左右的孩子,身子很是瘦弱,眼睛却极为明亮,正炯炯的看向自己。
愧疚的点了点头,陈瓘随手抛出了一角银子,大约有两三两重的模样。
“陈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出来仓促没带多少铜钱,先把那孩子送去医治吧。”
吕璟点了点头,一边示意村人们为陈瓘等人解绑,一边将银子给了周老实,虎子的伤势耽搁不得,来不及再去兑换铜钱,反正郴州城内的医馆不会不收。
暂时稳定住局面,父亲吕贺又出面将村人们一一劝回,乡书手和衙役们才终于放下心来。
“吕兄弟,这次的事情只是个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不如......”为首的乡书手轻声开口,他见过吕贺的凶悍样子,因此格外客气。
吕贺却没有回应,而是将目光看向儿子,这下众人顿时懂了,感情这里做主的竟然是个小孩子。
“诸位叔伯,此事本与你们无关,既然是来检查知州政令是否贯彻,只管前去便是了,只是这位陈先生,我们可能得详谈一番了。”吕璟之前听父亲说过有个贬谪到这里的官员对他青眼有加,本还想着有机会拜见一番,倒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碰面。
陈瓘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乡书手和衙役们却面面相觑,他们如今哪里还敢去查验,只好乖乖的呆在了原地。
吕璟带着父亲和陈瓘走到已经完全倾斜的知行阁面前,缓缓开口道:“姑且尊称您一句陈先生,另一个村落的情况我们也有所耳闻,先生怒火攻心无意间迁怒我等小子可以理解,只是我们这楼阁刚刚建好便遭此大难,虎子叔更是受了无妄之灾,难道这大宋的官员只要一不开心,便要拿百姓撒气?”
“此事是本官的错,左右不过赔偿你等,拿出个章程来吧。”陈瓘虽然认错,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大宋士大夫的地位远非寻常百姓可比,纵然是皇帝都要不了他们的命,难不成一介小民还敢狮子大开口?
他哪里猜的到吕璟的心思,正想着要跟那群谪官拉上关系,这就送上来一个,他又怎会放过。
“敢问陈先生,何为礼?”吕璟忽然双手一躬,神态极为认真。
陈瓘面色一沉,问礼在古代乃是极为严肃的事情,关系到做人的根本,骤然被一介小儿问礼,他自然心中不快。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吕贺,见他也是一脸吃惊的样子,显然只是这孩子临时发想问起。罢了,有错在先,便当指点这孩子一番吧。
这般想着,陈瓘也严肃形状,一字一句的回应道:“《燕居》有言,礼者何也?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曲礼》有言曰:”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吾以为甚是。”
父亲吕贺在一旁暗自点头,他只是单纯觉得陈瓘说的很有道理。
吕璟却将陈瓘所有的意思洞悉,礼是什么呢?就是对事物的治理,君子遇事必要使事物得到治理。这是在告诉吕璟,今次的事情是我的过错,但我是君子,必然不会逃避,会使事情得到合理的解决。
鹦鹉能说话,但终究还是鸟而已,猩猩会说人话,但还是禽兽罢了。现在人没有礼貌,虽然可以说话,但不也是禽兽思想么?这是在暗讽吕璟做事不合礼仪,冒然向长者问礼不知尊卑,同时也在警告吕璟,做事要有分寸,不可因为拿住了错处就胡乱用益。
陈瓘不愧是这个时代培养的最优秀文人之一,短短一番话,引用两篇经典,表明心迹的同时更是暗含了教育吕璟之意,思虑不可谓不缜密。
吕璟心中暗惊,却也明白当下无法退缩,只能一往直前,就看阳明公的道理能不能震住陈瓘了。
当下先是躬身表示对陈瓘说法的认同,随后正了正声,大声开口道:
“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先生以为然否?”
语毕,吕璟再度躬身做礼,等待陈瓘的回答。
陈瓘此时已经完全愣住了,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这一方面是吕璟质问陈瓘为何明明知礼却不去做,另一方面也代表了一种全新的哲学观,由不得陈瓘不震惊。
此时宋朝的学术界还没有完全被程朱理学所主导,后世被尊称为朱子的程朱理学集大成者朱熹此时还没有诞生,但以二程为首的洛学已经开始大范围传播,洛学正是程朱理学的前身。
陈瓘博览群书,对于洛学自然也有所了解,相比较于濂学、关学、象数学,洛学主张的天理之说更加得到宋朝士大夫的认同,程颢已死,这些年被贬谪在四川涪州的程颐大有立地成圣的架势,可见洛学之兴旺。
而如今吕璟提出的知行观点与之大有不同,虽然程颢的理论中也有这方面的内容,但却远远不及吕璟所言的深刻。
再看眼前这尚且还稚嫩的童子,陈瓘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正在与他争执礼的问题,他彷佛看到了一尊终将立地成圣的圣人!
“如何知行?”陈瓘慎重开口,已经有了要求学的意思。
丫的让你给我装,知行合一的学问可是程颢之后又经过陆九渊和王阳明两代人完善才趋于大成,王阳明更是凭借着心学被后人尊称为孔孟朱王,小爷随便拿出来点就吓死你!
心里得意,吕璟却没敢再胡乱说些什么,自己肚子里这点货偶尔说下挺吓唬人,真正讨论起来铁定露馅,当下恭敬的回了句不知。
陈瓘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世上本就没有生来知之之人,终究不过是一个天资聪颖的孩童罢了。
当下也不再追问,只是依旧表现出了对吕璟极大的热情,甚至对其提出的赔偿条件也纷纷答应,来者不拒。
吕贺看着陈瓘对自己儿子热情的模样,心里已经完全呆滞,这真的是我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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