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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桌边的木窗缝儿里偷溜进来,贪婪地舔舐着桌上的红烧肉。
玛瑙色的红烧肉吸足了肉汁儿,在日光下颤颤巍巍地晃动着,闪着诱人的光泽。
大伙齐齐吞咽着口水,顾帆等不急地催促道:“爸,妈,你们快尝尝!”
这是顾家一直以来的规矩,吃饭必须由长辈先动筷子。
在大伙儿期待的目光下,顾父率先伸出筷子,夹向红烧肉:“好,我来尝尝蕊蕊做的这红烧肉,看看是不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入嘴的一刹那,他那为了儿子前途操心的井字眉,瞬间舒展开来。
炖得软烂的红烧肉,入口轻轻一抿,第一层肥肉融化在舌尖,牙齿抵达中间浸足了肉汁儿的瘦肉,裹着酥软即化的最后一层肥肉,连带着喷溅在嘴里的肉汁儿,仿佛是在舌尖上跳舞,让人一下子想到人生中最美好的那些回忆。
顾师长遥想到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时,他的老领导带领他们这群新兵蛋子,即将圆满完成排雷任务撤退时,被小鬼子针对他们设下天罗地网。
他们被困在深山里头四天四夜,没有救援,即将断水断粮,外面又埋伏重重,眼看着是死路一条,老领导破釜沉舟地拿出他们之前猎的野猪肉,全都一起炖给弟兄们吃了。
那是怎样一种滋味儿,顾师长形容不出来,他只知道,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后来,他的日子越过越好,他又吃了很多次猪肉,可再也没体会过那次的滋味儿。
以至于近两年他碰都不碰猪肉,吃东西也只是为了饱腹,仅剩的口腹之欲,就是喝点小酒。
而现在,他居然完全沉醉在闺女做的红烧肉里,还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那种滋味儿——
“活着真他娘的美啊!”
顾师长不自觉地眼角湿润,老领导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或许他可以组织当年的老伙伴们,再去陪老首长吃顿饭。
顾大哥顾军满脸热切地问:“爸,小妹做的味道怎么样啊?!”
顾师长没理他,对着一直不舍得动筷子的顾母说:“孩儿他妈,你也尝尝孩子的手艺。”
顾母看着红光油亮的红烧肉,舔了舔嘴唇,老树皮一样粗糙的手紧紧握着筷子,克制着想夹红烧肉的冲动,浑不在意地说:“妈不爱吃肉,你们吃。”
顾母总是这幅说辞,顾家几个儿女又不是傻子,哪能不知道她这是舍不得。
顾老大:“妈,难得小妹做菜,你就赏脸尝尝呗。”
顾老二:“就是妈,你不吃等会都进了老四那狗肚子里了,省给他吃也是浪费。”
顾老四不乐意了,“二哥,我招你惹你了?小心我给你自行车胎气放了!”,转头对着顾母又一脸讨好,“不过妈,二哥说的也有道理,你快尝尝。”
顾蕊:“是啊妈,你要是不吃,我们哪里吃得安心嘛?”
顾大嫂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跟着劝几句,顾父已经霸道地夹了一块儿到顾母碗里:“吃,闺女做的干嘛不吃?现在不舍得
吃,等以后入土了吃是不是?”()?()
顾母还想夹回去,见几个孩子齐齐伸筷子挡住瓷盆儿的架势,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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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肉这么好吃,怪不得人人都爱吃肉。()?()
一口咬下去,肥而不腻,肉汁四溢,软糯得直弹牙,让她这张吃惯粗粮的嘴反倒不习惯了,没等她细细咀嚼品尝,一块肉已经滑到了肚子里,只留下满口肉香,回味十足,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顾母睁开眼睛,向来浑浊的眼睛里划过一簇光亮,她嘬着筷子上遗留的肉汁儿,心里感慨着,原来这就是肉的味道啊,真叫人香掉舌头哟!
顾母笑容异常明亮地看着自己闺女。
感受到顾母眼里的炙热,顾蕊又夹了一块到顾母碗里。
顾母连忙用手躲,可还是没躲掉,她心里也有一个声音蛊惑着她——“张秀红啊,这次为了你自己,吃一块吧。”
这辈子,她还没为自己要过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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