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和奚砚急匆匆赶回来,临到静心殿门口就听见柏澜的哭声。
里面太医跪了一地,为首的那个年事已高,为谢煜把完了脉,正在跪着同柏澜回话。奚砚同柏澜见了礼,便急匆匆撩开明黄色的帷帐,看了眼谢煜的情况。
谢煜小脸惨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眉头紧紧皱着,看起来正在受着无尽折磨。
他放下帷帐,冲柏澜拱了拱手:“太后娘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柏澜用帕子擦着眼泪,摆了摆手,只留下了太医院院使和左右院判三人,谢墨同奚砚对视一眼,转而给成蹊使了个眼色,他与承端也陆陆续续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柏澜长舒一口气,眼睛肿得如同两只桃子:“今早皇帝送北戎使臣离去,饮了践行酒后就想回敬书房温书,结果走到半路忽然胸口闷痛,继而竟然吐出了血来。哀家接到消息就急急赶过来了,方才搭脉,说皇帝的脉象乃是中毒所致。”
她描述症状的时候奚砚就觉得心悸,因他清楚地记得,先帝谢栩也是在那个盛夏突然吐血,然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仓促离世,症候同谢煜一模一样。
奚砚问那几名太医:“现在是何情况?”
院使回道:“臣等已经开了方子,所幸皇上中毒不深,已然无生命威胁,只消静养、慢慢拔除余毒即可。请太后娘娘、摄政王、奚大人安心。”
奚砚心下稍定,不由得又掀开帘子看了看谢煜的脸色。
他这般关切,谢墨看在眼里不甚有滋味,但当着柏澜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默默地把目光挪开。
“方才太后娘娘说陛下是中毒?宫苑禁地,有人敢给天子下毒,这件事情太过可怖。臣请太后下旨,加派人手看护静心殿,以保稳妥。”
奚砚定了定神,“以及,中毒途径可否查清了?”
柏澜又擦了擦泪珠:“玄月,你说的哀家早做好了。至于中毒途径……院使,你来讲。”
奚砚心头微微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不由得又看了一眼一旁默不声的谢墨。
谢墨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回望回去。
“是。微臣安排左院判殷大人去查验了陛下今早吃食、茶水、以及所有的残渣,最终在今早同北戎使者的践行酒酒盏上查到了残留的余毒。”
奚砚猛地抬眼,但见柏澜那张因哭泣而泛红的翦水秋瞳微微抬起,瞭了一旁的谢墨一眼。
“摄政王,你不该说些什么吗?”
果然。奚砚压下心头疑虑。
北戎使臣来上京城这几日,从来时的衣食住行到辞去的礼仪过场都一应是谢墨安排的,此次谢墨来请谢煜为北戎使者送践行酒,奚砚还很诧异他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不是之前很避讳让谢煜和北戎使臣打照面的么。
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块大做文章。
谢煜的态度不卑不亢,仿佛柏澜那带有千钧之重的诘问没落在自己身上一样。
“臣听不懂太后的意思。”
“你不懂?”
柏澜蓦地站起,一步步走向谢墨,她比谢墨矮上许多,可面对这个需要她仰头才能看到眼睛的男人,丝毫没有畏惧,“之前皇帝不过是受些风寒,你都藏着掖着不让他出席酒宴,哀家还当你忽然想通了,却没想到你居然敢有胆子暗害皇帝!”
谢墨脸色冷下来:“太后娘娘,说话要有依据,臣怎么暗害陛下了?”
“践行酒是你准备的,不是你也是你的手下,没有你的授意或者是任何的暗示,还有谁会有胆子如此卑劣地毒杀皇帝!?”
柏澜手指头几乎要戳到谢墨的鼻尖,“摄政王,其他的事哀家都可以忍,皇帝还小,大雍都是你说了算,但你若真的敢动我的儿子,我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你。”
“皇嫂!”
谢墨拔高了音调,“我会那么蠢下毒下在杯口吗?这样明显的手段,一查就查的出,我犯得着冒这个险?!你是当我蠢还是真的嚣张到连做掩饰都懒得了??”
“杯口余毒若是随着酒液饮尽,上哪里查,何处查?”
柏澜红肿的双眼瞪着他,“此番乃是上天见怜,才没让这些肮脏东西不见天日,否则也如先帝一般。”
奚砚本在沉思,闻言心底一沉。
果然,谢墨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禁忌,当即连脸色都不对了,呼吸蓦地沉重起来。
柏澜依旧在不依不饶,像是谢煜中毒这件事把她那些理智与谋算都已经统统击碎。
“当年先帝之死犹在眼前,哀家还记得他吐血的那一日,那般突然、那般措手不及。如今,哀家的丈夫、儿子,难道都要走上这条路吗?你——”
柏澜再度伸出指头,却戳中了奚砚的胸膛。
她一愣,连带着谢墨都是一怔。
奚砚背对着谢墨,面朝柏澜,维护的是谁不言而喻。
“太后娘娘,您先冷静下来。”
奚砚的语气不疾不徐,“您有些关心则乱了,先帝之事乃是意外,如今太医也验明毒素来源,陛下还走不到那一步,您请安心。”
柏澜眼瞳动了动:“玄月,你要帮谢墨开脱吗?”
“太后娘娘,臣未曾想为谁开脱,只是方才捋清了来龙去脉,私以为,摄政王所言有理。”
柏澜还想说什么,就被奚砚略略大些的声音截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按了下去。
“一杯践行酒,酒液所经之处除了酿制酒液尚膳监,还要过无数太监、宫女的手,酒杯亦然,最后送到陛下面前时,还需要侍奉的太监先行试毒,再送到皇上面前。”
奚砚盯着她的眼睛,笃定道,“且不说侍奉太监究竟是没试出来毒,还是毒在他之后下的,甚至于就是他下的,都无从查证。”
“而摄政王若是真有心做的如此这般明显,就该在结束后立刻安排人收拾起酒盏,扫清尾巴,以防来日复查露出马脚。”
奚砚回头看了眼谢墨,“可他当时与我在外,丝毫不见急迫。臣以为,摄政王虽有这个调动人力的权力,却实在不至于如此愚蠢。”
柏澜探究地盯着奚砚,询问道:“奚大人就如此相信摄政王?如你所说,能做到这些事的,最大可能就是他。”
“臣只是实话实说,兹事体大,臣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潜藏在黑暗中、对陛下性命虎视眈眈的毒蛇。”
奚砚下意识挡住柏澜投向谢墨的目光,“若错抓了摄政王而放走了暗中布局之人,日后恐怕陛下安危依旧不能令人放心。”
柏澜盯了他好一会儿,道:“那依奚大人所见,哀家现在该如何做?”
奚砚一撩衣袍跪下:“若太后放心,便将此事交给臣去办。”
柏澜缓缓坐下:“哀家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多谢太后娘娘。”
奚砚站起身,转头终于看向了谢墨。
谢墨那双蓝眼睛里泛着奇诡的光芒,奚砚很少见过他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他像是有些疑惑、又有些诧异,而这一切都在于方才奚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面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柏澜的怒火。
其实谢墨自己也能摆平,清者自清,他手握重权,柏澜不敢把他怎么样,而他也会竭尽所能找出那个幕后之人,洗刷自己的冤屈。
可方才奚砚往他身前那一挡,本来被愤怒压制住的委屈就翻涌了起来,逼得他犯懒,忽然不想想这些幺蛾子了,只想看看奚砚要如何摆平这些事。
奚砚抬手冲他做了个请的动:“请摄政王移步敬书房,在事情没查明白之前,委屈摄政王在敬书房住几日了。”
谢墨眼睛瞪得大了些,奚砚以为他又要闹起来,却没想到他只是瞪大了双眼,然后软软地往墙壁上一靠。
“奚大人这是想软禁我吗?禁我的足?”
奚砚面无表情:“委屈摄政王了。此事无论如何,也算摄政王安排有所疏漏,不至于背上谋杀皇帝的罪名,却也逃不脱安排不善的罪责。”
谢墨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他一下:“嗯,你说得对。”
奚砚对他的配合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快将这缕情绪压了下去:“那请吧。”
“好。”
谢墨撑起身子,冲柏澜行了一礼,“太后娘娘安生歇息,今日争执,本王权当太后爱子心切、口不择言,出了这个门便不会记得了。”
柏澜转过脸,没有看他。
谢墨也不恼,直起腰来凑近了奚砚,转而换了一副暧昧至极的口气:“那,本王等奚大人为本王击鼓鸣冤、平反昭雪了?”
奚砚攒了口气刚想骂他,那人已经收起了一副贱兮兮的笑容,心情颇好地走了。
奚砚冲柏澜拱了拱手:“太后娘娘可安排可靠的人选看着摄政王。”
柏澜闻言,朗声叫来婢女安排了几句,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除了院使,左右院判也一起出去。
奚砚却忽然叫了停:“两位太医请留步。”
柏澜问:“怎么?”
“太后娘娘,宫里刚刚出了这样的事,不知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还是小心为上。”
奚砚看了那两人一眼,“请左右院判其中一位辛苦些,去敬书房守着摄政王。”
柏澜冷笑:“奚砚,你觉得下一个被下毒的人会是谢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奚砚垂眸,“只怕幕后之人只是想搅乱局势,趁机浑水摸鱼,这个时候,无论是陛下还是摄政王的安危,都需要仔细保护。”
柏澜嗤笑一声,带着些讽刺:“哀家还以为,经过大婚一事,这上京城最不想摄政王安生的,就是奚大人你自己。”
奚砚的手一顿:“太后说笑了,人命关天,微臣不敢拿任何人的性命开玩笑。”
柏澜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那么,希望奚大人查出来的结果,如你所愿。”
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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