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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砚看见顺公公身后跟着个谢墨的时候,表情险些没有绷住。
谢煜也很诧异,搁下了书本,看样子像是对谢墨的到来又惊喜又诧异,其实不动声色地将奚砚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少年的身形还没长开,在谢墨和奚砚两个身量都很高的人面前显得有几分脆弱,但他负手而立,后背挺得绷直,努力地维持着为帝王的威严,左手死死攥住那串佛珠。
“七皇叔怎么来了?”
谢墨毫无真情可言地行了一礼,视线越过小皇帝的肩膀,直勾勾盯住了奚砚。
“臣听闻皇上好学,要留……”他纠结了下,“要留内人在宫中过夜,以此节省时间,好日夜苦读。皇上如此勤勉,臣都感动了,自然会鼎力相助。”
奚砚挪开目光,“内人”两个字一出,他就知道谢墨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这不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谢煜也被“内人”两个字噎了一下,扯了扯唇角:“七皇叔怎么鼎力相助?朕这里什么都不缺。”
“皇上乃一国之君,自然宫内大大小小一应供应,什么都不缺的。”
谢墨不怀好意道,“但内人就不一定了,臣与内人刚刚成婚,长夜漫漫,他思念臣可该如何是好。”
奚砚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摄政王想的真多。”
“成家了自然要体贴些的,这些道理,等皇上大婚了,自然也就晓得了。”
谢墨“含情脉脉”地注视回去,“所以,请皇上允准,许臣今夜与内人一同留宿敬书房。”
谢煜牙都要咬碎了,他明知道谢墨是在诓他,可他又不能堂而皇之地质疑,毕竟现在两人拜过天地,名单都在礼部那里扣着,他就算是亲政了,手也不可能伸到自家皇叔的房中事里去。
憋屈,当真憋屈。
谢煜转头,将最后一点希望放在奚砚自己身上。
只要奚砚开口,他一定帮忙,用尽全力也会把谢墨连人带褥子一起扔出皇宫。
谢墨也在看奚砚,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他打赌奚砚不会留宿宫内了。
果然,奚砚叹了口气,朝着谢煜拱了拱手:“臣多谢陛下好意,既然摄政王如此割舍不下,那臣还是回摄政王府住吧。明日臣早些来,一定在陛下之前到敬书房候着。”
谢煜挫败地唤了声:“老师……”
奚砚撩起眼皮看了眼谢墨,别开了目光。
他也知道,他如果开口说要留宿,谢煜必定会帮自己把谢墨赶走,可谢煜还没亲政,说难听些就是个傀儡皇帝,他与真正手握大权的谢墨之间还会有很长一段交锋,利益往来、权利追逐,再没有大权回落之前,他们之间的隔阂越少越好。
为了自己和谢墨的这些旧账而留下芥蒂,还只是留不留宿宫里的这种小事,奚砚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他们都不值当。
他拍了拍谢煜的手背,最后一下力道有些重,谢煜抬眼,正好与奚砚对视,那眼睛里流露的担忧和劝谏,谢煜看懂了。
他在劝谢煜隐忍。
谢煜只好叹了口气:“七皇叔都如此说了,朕还能忍心让你们生生分离么?依了老师便是。但外面天色已晚,宫内快传晚膳了,既然七皇叔都来了,留下一同用过晚饭再回王府也不迟。正巧朕还有几个地方不甚明白,晚膳后,请老师为朕解答完再走吧。”
这是人之常情,谢墨不至于犯浑犯到连这些事都要对着干,他欣欣然接受了皇帝的退让,也非常高兴看见了奚砚能够被自己领回家的结果,晚膳吃得十分开怀,甚至多喝了两杯酒。
月上中天,宫门快要下钥,奚砚不得不走,拢着大氅跟在谢墨身后,沉默得如同一抹鬼魂。
成蹊和承端两个人距离主子都有一定的距离,依旧保持着见面先冷哼三声的优良传统,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像是多看对方一眼都嫌眼睛脏。
“不想说些什么吗?”
谢墨先开了口,他没喝得神魂颠倒,但脚步多少还是带了些虚浮,“这么沉默,你在那小皇帝面前不是话很多么?”
奚砚不咸不淡开口:“就是因为给陛下讲学讲累了,所以不想说了。”
谢墨干笑了两声:“奚砚,人家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怎么你才名满天下,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奚砚抬起眼打量着他高大的背影:“别说这个道理,你这句话我就没听懂。”
“良禽择木而栖,当年你选谢栩是大势所趋,他是最有可能登基的,而我什么都不是,所以你跟他一条心,我没什么话说。”
空旷的大街上只能听见谢墨这些醉话,其他的声音都被藏在寂静的夜空下,于是这些醉话就变得格外明晰。
“可如今,他早死,留下孤儿寡母,你觉得柏澜和谢煜能掀起什么风浪,我都把你带进门了,只需要你点个头的事儿,你我二人一条心,把持朝政不好吗?”
谢墨叹道,“你为什么就非要跟着谢煜呢?你看今日,还不是我想如何,他就如何?奚砚啊——”
他转过头去,只见成蹊和承端不知何时已经离了他们二丈远,奚砚停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上,如墨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像是要和他对峙。
谢墨转过身来,还笑了下:“怎么了?”
奚砚抱着一摞书,厚厚的一层硌得他胸口闷痛,但他反而更用力地抱紧了,好像这样就能够支撑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一样。
“天子亲政是注定结局,臣劝王爷见好就收。”
寒冬腊月,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白雾,一起飘散在寒冷的夜空里。
谢墨换了个姿势站着,显得愈发吊儿郎当:“哦?是吗?”
“什么叫是吗?你想干什么?”
奚砚用力地收缩着双臂,“谢墨,先帝之死还没有定论,你能不能逃脱干系还未可知。你现在又想做什么?谋朝篡位,来证明自己真的图谋不轨吗?”
谢墨皱眉:“我再说一遍,在谢栩的死上,我问心无愧。而且,就算我逃脱不了干系又如何,天下谁又能奈我何?!”
“你就什么都不在乎吗?你就不在乎皇亲国戚、朝堂群臣、平民百姓在你背后指指点点,戳着你的脊梁骨骂,骂你狼子野心、骂你的皇位来路不正?然后再在史书上说你窥伺神器、杀兄夺位,让你遗臭万年?!”
奚砚双目赤红:“好,你不在乎生前事、身后名,那你在乎什么?这么多年我就一直想问你,从你自冷宫里被接出来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开始不正常,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在乎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说呢!?”
谢墨怒道,“奚砚,我告诉你,我恨谢栩恨透了!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在乎,他这一脉,我能让柏澜和谢煜好好活着,没在我手握大权的时候送上断头台,已经是我格外宽容了!要不然我还能让他们活到今天?我看见谢煜那张脸,我就想起他那个早死的爹!我想起谢栩,我就会想起他抢走了我什么!”
奚砚瞪着他:“他抢你?皇位?兵权?可你现在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他当时有而你现在没有的?至于让你记到现在?!”
“你说他抢了我什么?!”
谢墨看上去要气得撅过去,酒意上来,理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看着奚砚那般紧紧抱着怀里的书籍就来气,好像通过这个动,就看到了他是如何将那小皇帝护在身后和自己硬碰硬,而那张酷似谢栩的脸又是如何在他身后洋洋自得。
酒意与怒火撞出了轩然大波,他两步冲上前,伸手一把将那摞书扬翻在地。
刷拉——纸张飞扬的声音铺满整个夜空,有些书本已经太过于破落,根本经不起谢墨那怒不可遏地一扬,纷纷乱乱的纸张铺陈在两人交锋的视野里,像是冷冬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埋葬了奚砚那怒气冲冲的眼神。
纸张翻飞,垂在他脚边的恰好是一张带着注解的。
谢墨看下去,奚砚脸色变了变,阻止已经来不及。
“建衡四十四年,夏至,奚砚赠予谢松烟。”
谢墨将它拾了起来,不自觉喃喃出声。
奚砚乏力地闭了闭眼,平定了下情绪,才开口冲谢墨道:“谢墨,我对你依旧是那句话。”
“我本以为我可以救你的。”
他猛地抬眼看向奚砚,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出来,奚砚却只是俯身将那些书籍一一捡起,最后从他手中轻轻抽走了那页纸。
“回吧,天太冷了。”
那张纸将谢墨的阑珊酒意砸得一干二净,他下意识追上去,踌躇半晌,才闷闷地开口。
“……你为什么要带回来?”
“陈年旧书,但终归还是好书,放在那里无人问津太可惜了。”
奚砚用布重新包起来,“没别的意思,你别想太多。”
“奚砚。”
谢墨追在他身后,像是渴求知识的学童,“你、你还记得是不是?你没有忘,是不是?那你应该记得、应该记得我当时说的那些话,你应该知道……”
“我应该记得什么。”
奚砚刹住步子,不带情绪地反问,“记得你说你的志向,记得你说你的毕生所求?”
谢墨的眼睛亮了亮:“你果然还记得的,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谢墨,我记得,可你自己还记得吗?”
奚砚盯着他那双蓝色的眸子,曾经,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这双“妖瞳”震惊过,仿佛通过这双眼睛,就能看到高高红墙外、遥遥滨州边的碧海蓝天。
可如今他再看着这双眼睛,所有美好的愿景已经被里面裹挟的权利与欲望消磨得一干二净,所以注视的时候,他越来越平淡,也越来越失望,于是到最后,只剩下了彼此撕咬时的戾气。
“你的所所为,真的不像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的人。”
幽幽晚风里,奚砚深呼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希望能够活着,有尊严的活着。如果有机会,我想逃出去,逃出这四四方方的天,逃出这皇室的囚笼,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轻声细语随着夜风消散,又与九年前的少年无限重合。
那个时候正逢初春,皇宫内外冰雪消融,连冷宫都暖了几分温度,沾了丝欣欣向荣的三春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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