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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事情的处理其实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和功夫。
影院过道里的摄像头证据凿凿,他的相貌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人证物证一切都确实明了,无从抵赖,甚至连找人抓人效率都很高。
我与父母一同来听警/方说明调查结果的时候仍有一种荒谬之感,恍惚得不似真实——因为这整件事情中,他的思维举止均不能以常人情理来度之。
仅仅是我因为救了他一次,便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他人的移情对象和所谓“寄托了生命意义”的存在。
几次三番的“偶遇”,以及没有署名的情人节巧克力,还有他房间里满墙的远距离照片。
“他偷偷停了药,使了手段瞒过了心理医生。”
由于找到了情感寄托的对象,平日的情绪已经变得十分平和,再加上他刻意的隐瞒和欺骗,竟一时也能让他蒙混了过去。
“在他被外调出差的这段时间,距离极大加剧了他的不安感,”我甚至在他们递过来的材料中看到了几张偷拍下来的合照,“在看到你身边出现较为亲密的异性朋友后情绪失控。”
最近这段时间由于临近期末考试,两周前给圣臣过完生日后我基本都没有怎么去除了家和学校两点以外的地方——毕竟压着和久给他补习已经非常费心了,而且平日上下学我都跟和久在一起,再加上他近来不知怎的特别黏人,各种原因叠加下来,没有给那人什么单独靠近的机会——这让人稍微想想那个假如就感到后怕。
情绪长时间的积累、压抑,只需要一片似是而非的雪花就可以引起雪崩。
而那引子只是我跟排球部的异性朋友一起去看了电影,对着某个人笑了笑,在他眼中便是不可容忍的“背叛”。
“他的档案里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她几乎将要跪下来哀求,被人扶住双臂未能成功。
他的母亲,两鬓已经有了一点花白,再仔细的理发师做的染黑也会在发丝的生长过程中于发根处难免露出一点端倪,妥帖挽好的发髻连同她单薄的肩膀垂落下来,颤巍巍的,一下子衰老了十岁,仿佛再经不起警/局接待室里一叶重量的白炽灯光。
“他一直是个好孩子的。”
泪水从眼角细细的纹路淌过,脸上来不及干涸的痕迹又被加深了印记,模糊了精致得体的妆容。
从他幼时拿了学校第一名,会帮忙扶路上摔倒的老人,到现在拥有了体面的工,甚至不沾烟酒恶习,她拼命找出各种点点滴滴来证明她的儿子是个“好孩子”,到最后也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一直是个好孩子的。”
我的母亲,在她扑过来抓住我的手时,甚至口不择言说出“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时,将她用尽全力像抓住救命稻草锢在我手腕上的手指,坚决地一根根掰开。
妈妈不在乎那个人在控制欲强和过份自尊不容许他人看不起的单亲母亲培养下怎么养成的扭曲性格,没有心力也不想去理解、去宽宥她的苦痛。
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在坚持不和解的情况下,在父母找了律所朋友死咬住“公共场合”和“未成年人保护”的攻击点的情况下,有着“心理问题”当做护身符的他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被拘留一段时日和罚款。
她已经过了最开始把愤怒大写在脸上的阶段,面容冷静,或许在这个母亲眼中,坚持他必须受到惩罚的我的母亲,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残忍的,“我的孩子,也是个好孩子。”
我的印象中,母亲从未在我跟和久面前哭过。
她挡在我面前,过份用力攥起的手微微颤抖着,胸腔重重起伏,却克制不住喉咙几次哽咽后磨磋出的嘶哑,“我教她要心怀善意,不吝助人,难道是我错了吗?”
—————
等到很久以后,我与和久才知道,为了让这个人彻底远离我的生活,我的父母私下还做了一些动。
商场上的关系网总是四通八达互相勾连的,父亲火速布筹,找到了他的上司,少有地动用了他平日里不太看得起的所谓人情规则和手段,对方乐意用手下这个不甚重要的员工来卖一个日后可能可以成为助力的人情。
聪明的人一旦狠心起来总是厉害的,打蛇打七寸,在母亲的威胁下,倔强地必须得死死维护住面子、想要在前夫面前高高抬起头让他后悔的人为了她的尊严,不得不带着儿子离开这里,去往另一个地方。
中间过程具体如何筹谋安排我不甚了解,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带走那个男人我也不清楚。
当时的我,还有着由于未出社会没有遭受毒打和那个年纪所赋予的幼稚和天真,在他们跟我说“以后不会有事了”的时候,自三岁开始就习惯睡自己房间的人在时隔多年久违地靠着母亲睡了一觉后,便很快把这件事情揭了过去。
后来想想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心大了,但确实奇迹般地没有给我留下多少的阴影,甚至连噩梦也没有做。
或许是当时圣臣出现地太及时,我在强逼着自己不要害怕后还没来得及被情绪反噬就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足够的安全感;
也或许是事情发生后家人都完全站在我这边,在那个女人无法改变拘留结果精神崩溃之下脱口而出“那为什么是你呢?那么多人为什么是你?是你毁了我儿子”时,母亲不带犹豫的狠狠打过去一巴掌,还有父亲坚定地告诉我“你没有错”。
得益于这些,我那脆弱生长着的、尚不够成熟的价值观幼苗被好好呵护住了。
我自己很快地把这件事情翻了篇,但如果是从实际结果上来看又似乎并没有。
在余下十几天的春假里,我几乎都不曾怎么出门。
和久的侦察能力一夜之间骤涨了好几个level,仿佛像是在家里大门上装了什么感应器,我开门取个信件他都能够突然从楼上房间闪现到我面前。
“你都不用跟饭纲前辈去'升级’吗?”
和久跟饭纲掌有一到假期就抓紧时间窝去他家一起通关打游戏的习惯,这个假期还一次都没有去过。
他沉闷着脸,随即又露出一股不在乎的样子,“那又不重要。”
……
我真心希望他在偷偷熬夜打游戏导致隔天上课打盹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觉悟。
换了鞋转身差点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颇为无奈,“又怎么了?”
我才发现他已经换好了鞋,问我:“去哪里?”
“买花。”
我的母亲喜欢花,喜欢收到花,在花期正好的时候我会去花店里挑选包扎好买一束回来,每年到这个时节碰上春来百花齐放我买花的频次就会自然多一点,和久以往常常一眼瞥过来就能从什么我不知道的蛛丝马迹上判断清楚,然后扭头继续回去看他的电视或者干嘛,从不像现在这般追根究底。
“一起去。”
“不用了吧。”
和久对这些一贯没有什么耐心的,儿时妈妈教插花时他总言之凿凿道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才不在花花草草并以此为借口开溜。
“我们可以电话订购。”
他想到什么,顿了顿,“没必要自己去。”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说,“要几只玫瑰几只水仙电话里就可以说清楚的。”
“哥,我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出门的。”
我看着他,为他这些天过份紧绷的神经,为他无时无刻的关注和在意,还有那欲言又止一直压抑着不敢表露出来丝毫的情绪;更为自己没能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和时机去让他放松,我也不知道什么方法才是最好的,我瞬间感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无力,“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着我。”
冲动是魔鬼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人在被情绪冲昏头脑时说出来的话总是格外伤人,偏偏嘴又比脑子快,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开始追悔莫及,但又因为之前高高架起了气势,一时间拉不下脸来当场认错。
就像永远记不清梦境的开端是什么,我都不太清楚我跟和久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我们俩明明从小到大没吵过几次,因为大多时候和久总是在我生气的底线上多番来回试探后又刚好完美把握住爆发的临界点,又或者是我心里劝说自己“七濑和久不过三岁不要计较”成功,但这次我们两个人却都失败了。
我与和久两两对视着,一时短暂的爆发以后随之而来的是尴尬的极速冷却。
逃避可耻,但至少有用,哪怕只是一时的。
我想拉开门又被他挡了回去。
他还在生气。
看也不愿意多看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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