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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小哥，你今儿个离开了，以后还回来么？”
宋倏把包袱挂到马背上，回头对邻家的田嫂子道：“来日如何我如今也确定不了，不过有机会我还回来的。这些日子多谢嫂子你照顾了。”
“邻居这么多年，你娘生前也没少帮我家，说什么谢不谢的。”
田嫂子说完又哀叹起来，把宋倏那刚死了不到十天的爹翻来覆去骂了几道。
宋倏面带微笑地听了半刻钟，适时打断道：“嫂子，我就不再耽搁了，这就得走了。你和田大哥多多保重。”
说罢，宋倏踩着脚蹬翻身上马。
辞别了田嫂子，宋倏策马往城门方向去。
宋倏打算离京前往河南，他原计划今天能出城到最近的县城里落脚，奈何天公不美，宋倏刚出城门不到一里，天色渐阴，大雨就在瞬间落了下来。
宋倏暗骂这是下雨还是泼水呢，半点准备时间都没有，连人带马都浇了个透心凉。
好在是夏日，雨水打在身上尚且能够忍受，宋倏抹了一把脸，看见不远处有几家屋子，心想运气不算太差。
他骑着马靠近，目测了其中房屋面积比较大的那家，下马前去敲门。
很快就有人一边问着“谁啊”，一边打开了门。
来开门的人见家门口站着一浑身湿透的晚生，“哎哟”一声。
“小生宋倏，刚从城中出来便遇上了瓢泼大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可否在先生家中暂时避雨，待雨停后……”宋倏尽量把话说得文绉绉、像个知书懂礼的读书人，免得人家误以为他图谋不轨。
不过宋倏话未说完，门内的中年男子便道：“自是可以，外面大雨覆盆，哪里适合赶路，你快将马牵进来。”
宋倏松了口气。
马被套在后院马棚里，和主人家的马伴，宋倏则解下马背上的包袱，被邀进了西厢客房内。
中年男子让他妻子打了热水来，宋倏连忙道谢，用热水简单擦过之后，换上了包袱里的干净衣裳。幸好他先前听了田嫂子的叮嘱，包袱里垫裹了一层油纸，刚才下雨时他又用身子挡了包袱，里面的衣裳才没事。
宋倏一身狼狈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没问主人家怎么称呼。
中年男子摸着胡子笑道：“你我也算有缘，老夫亦姓宋，人称宋琬宋叔，如今在京中任职。”
宋琬为人爽朗，宋倏跟他聊了聊，就知道了他家中负担重，当了京官但租住不起城内大小合适的房子，便在城外找了屋院，每日骑马进出城办差和回家。
今天也是宋倏运气好，宋琬这两日恰好休沐在家，否则宋倏刚才是肯定进不来院门的，毕竟家中都是女眷，唯剩的男性也是做洒扫的年迈老仆。
这场雨下得极大，一扫前几日闷热是好，只是宋倏念着赶路，也不好意思太打扰宋琬一家，便看这雨不太顺眼。
“同姓便是缘，不定你我老祖宗还是一家过呢，宋小弟不必着急，”宋琬道，“若是这雨不停，你就在老夫这儿住下便是。老夫家中虽非富裕人家，不过衣食到底无忧，这宅中西厢本也无人住，你万不用担忧。”
宋琬表示除了妻室之外，他目前只接了老母来同住，先前在地方上任职时也是。派回家乡接女儿来京的人才出发月余，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西厢。
谈话之间，宋倏就听出了宋琬对老母极为孝顺。
宋琬家会住在这城外，虽然确实有家中无余钱的缘故，不过毕竟一京官，在城里租住面积小些的居所还是行的，但为了让老母住得宽阔舒坦，宋琬不惜每日麻烦地来往城内外。同样的租价放到城里，哪怕是最偏僻的地方，屋宅面积也得缩半。
宋琬家中有三个仆人，除了年迈的洒扫老仆之外，另外两个婢女都是侍奉宋母的，宋琬和妻子日常皆自己动手干活。
-
一直到晚膳过后，雨势才慢慢变小了，宋倏当夜便留宿在了宋琬家中。
夜里半梦半醒，宋倏听外面已经没了雨声，心想一早起来便能赶路了，于是更加放松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天果然放晴了，阳光照在院里的翠竹上，看着就让人轻松愉悦。
宋倏洗漱后收拾好包袱，准备待会儿辞行，站在院子里时突然间就听到了悲痛欲绝的哭声。
宋倏一愣，闻声寻过去，发现宋琬和他夫人正在宋母的房间里，宋琬的夫人跪坐在地上掩面啜泣，而宋琬则在一旁嚎啕大哭。
再往前一看，头发花白的宋母和照顾她的两个婢女都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没了声息。
“这……”宋倏讶异至极，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昨天一同用晚膳时不还好好的吗！
“宋小弟……”宋琬抬头，喊了一声，又低头看他老母去了，“娘——！”
宋倏眉头紧蹙，踏着哭声走到倒地的婢女面前，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看上去两个婢女都已经没了呼吸，宋倏伸手按在两人的手腕上探了探脉，发现其中一个还有很微弱的脉搏跳动，而且手还是暖的，连忙道：“她还活着！”
宋琬哭声一滞，有些呆愣。
宋夫人倒是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倒了杯水，就要把婢女扶坐起来，宋倏搭了把手，就见宋夫人把水灌进了婢女口中，脉搏微弱的婢女呛了一呛，就这样睁开了眼苏醒过来。
宋倏有些惊讶……他还想着要找大夫的。
见婢女醒了，宋琬连忙喊他夫人：“快，快给娘倒水来。”
宋夫人欲言又止，还是顺从地又倒了杯水，端到宋母嘴边，却怎么都灌不进去。
宋夫人哭道：“老爷，刚刚进来时您就摸过了，婆婆是真的没了，手都凉了啊，老爷！”
“混账！说的什么混账话！”
宋琬骂归骂，心里也知道他老母是真的没了。
又嚎哭了会儿，宋琬把宋母的遗体抱回炕上，然后来到醒过来的婢女身边，问：“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婢女神情麻木，被追问后像是受了惊吓，浑身发抖，唇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宋琬着急，又要逼问，宋倏率先出声：“宋老爷，您别急。”
“老夫怎能不急啊！”
宋琬悲极。
婢女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抖得越发厉害。
宋倏蹲下，看着婢女，缓声道：“我记得你叫……小蝶？是吗？”
婢女还是恍惚得很，不过没了旁人的逼迫，她稍稍平静了点，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你平常是照顾老夫人的，老夫人待你如何？”
宋倏问。
“老夫人……”小蝶喃喃重复，“老夫人、老夫人待我和小芸都很好……老夫人和小芸……”
小蝶突然瞪大了眼睛，惊惶地抱紧自己，哭道：“有鬼！有鬼啊！老爷夫人，有鬼！”
……嗯？
宋倏一时凝噎。
宋琬却是急急扑到小蝶面前：“什么鬼？在哪里？你快说！”
小蝶哭得越发大声，不过不再如之前那般一语不发，她抽抽噎噎道：“昨晚，我和小芸服侍老夫人入睡，突然听到外面院子里有响声，噗噗响，就像……就像熨烫衣裳时喷水的声音。”
“老夫人就让小芸去看看，小芸从窗户看出去，然后很惊讶地说外面有个老妇人。我和老夫人也到窗边看，发现院子里真的有一个矮个儿驼背的老妇人，像鬼一样！她头发又白又长，像扫帚一样披着，还戴着二尺多高的发髻！”
“她、她就绕着院子兜圈走，一边走，嘴巴里还一边喷水……我们都吓坏了，那老鬼突然就来到了窗户前，嘴巴里的水直接喷到了窗户上，我只记得窗纸都破掉了，我被水喷到，就晕倒了……”
宋倏：“……”
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自然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不过小蝶提到窗户，宋倏这才注意到两个婢女和宋母的确是倒在窗跟前的。宋倏走到窗边，仔细瞧了瞧，发现确实如小蝶所说，窗纸都破了。
宋倏琢磨了好一番，也没琢磨出来个结果，却听见宋琬让宋夫人去周围几家叫人。
宋倏不解：“叫人是做什么？”
“小蝶既说院子里出现了鬼妇，那就要彻底翻查！老夫要请人帮忙翻屋掘地！”
宋琬坚定道。
宋倏试图劝说：“宋老爷，这世上鬼神之说皆是唬人用的。老夫人已死，想要为她查明真相，不如报官吧？”
“我没有骗人！”
小蝶突然叫道，“我没有骗人！”
宋倏道：“我不是说你骗人，只是，或许那老妇是人假扮来装神弄鬼的，与其搜屋掘地……”
宋琬却说：“宋小弟，你不必再劝，老夫心意已决！”
宋倏只好闭嘴了。
不说他信不信，就算当真有鬼，害了人也早跑了吧，总不能还待在这儿等着人找？
等到附近邻里扛着锄头之类的工具过来，看着他们里里外外甚至打算挖地三尺地找，穿到这边来刚十天的宋倏不禁怀疑人生……他到底是穿到了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信鬼神之说也就罢了，这些人听到有鬼不是跑，居然还这么积极……？
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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