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声嘈杂，许卿合怀疑自己空耳了，她拧了拧眉，哽了哽喉咙，又问了一遍：“结婚照？不是遗照？”
这样说未免太不吉利，她略微反省一下，改口丰满说辞：“我的意思是，结婚照未免太荒诞了。他一个人怎么拍，我上哪去找夕阳红对象？”
相较于她的咋舌，朴逸的淡定尤其不正常。她都不可思议了，他怎么一副云淡风轻理解尊重的样子。
不符合现在的年轻人的标准啊。都不惊讶一下，发个短视频玩玩梗么。
“二叔可以一个人拍，”朴逸也没想过她是这种反应，“姐姐，你不能因为自己感情失败就否认别人憧憬爱情的心啊。”
哪开不糊提哪壶，有完没完。
许卿合凶巴巴地抬手敲他脑袋，“你真是欠揍，跟谁贫嘴呢。我又没有拒绝，我警告你啊，不许提我上一段恋情。”
被打的人捂了捂自己的脑袋，朴逸满脸以及额头都贴满了六个大字“初恋滤镜稀碎”。
他眨着清澈的浓眉大眼，讪讪地问；“你会实现的，对吧？”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许卿合无从遵循，她和二叔在一个斜坡等待朴逸。哪怕过了多少年，她都会永远记得这一幕。
一个抓着西装外套肆意奔向她的少年，与天际的浓墨重彩剪低融为一体。
二叔全程很配合，他在许卿合的镜头中笑得小心翼翼，也许没拍过照，只会笨拙的比剪刀手，她挺想提醒他姿势不用太僵硬。
许卿合抬起头一睹他的虔诚，忽然就不想说了。这样也挺好，这是她从没见过的二叔。
后来拍照结束，许卿合把照片打印出来，她想买个相框，却被二叔阻止了，他跟她说：“就这样给我也行。”
趁这会儿功夫，她一同把全家福和结婚照一起递给二叔，“我认为您有知情权，人死不能复生，一辈子活在回忆里迟早把自个憋死。”
这话讲给二叔听，也讲给她自己听。
二叔收下全家福，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细细抚摸那一行小诗。
接近傍晚，许卿合跟朴逸从养老院离开，她把全家福交给二叔，心中的包袱卸了不少，但朴逸似乎并不平静。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了他，她看他的心情一直很down。
“你是共情了吗，别带入，你还很年轻。”
朴逸摇头，想了一下，说：“人死不能复生，我想我以后也是这样。”
这都什么跟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许卿合寻思他该不会觉得自己会像二叔一样，一辈子找不着对象吧。
这叫没带入？她有心活跃气氛，“怎么，你要为我守寡啊？”
想的不是一回事，朴逸轻笑了一声，认下了，说：“也许吧。”
也许个屁啊也许。
许卿合压根不想在乎那么多的，她今天原本的计划是，回公港，约柯森，他们会一起吃饭，等到了毕业展，两个人大概也就正式在一起了。
可今天她留下来了，为一张全家福，一张全家福，又让她不得不跟眼前的人待在一块。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
任何故事都得有始有终。
许卿合站住脚，朴逸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她不动了，问：“怎么了。”
“你要不要拍照？”
她问。
这么心软地一问，他一时半晌没领略到，反而木头似地别扭：“结婚照？对老师不礼貌吧。”
她无语地往前走，“你想得美，是合照啦，合照。”
街道行人匆匆，每个不起眼的角落都有各自的忙碌，灯火通明的夜灯照拂每个人的肩膀。许卿合看见一家不忙的小摊贩。
她走过去，“您好，可以帮我拍一张照片吗。”
摊主年岁将近五十的样子，留胡子，是个爽快人，他一口一点头：“好嘞。”
许卿合转身，蓦地发现朴逸正低头找角度，她越看越好笑。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往斜边的跨栏站，贴心地调整了站姿。
她自己站在朴逸前方，这时的风很应景，徐徐柔柔的，秀发往外飘扬，擦过身旁人的脸颊。朴逸嗅到了清香，眼神一直盯着她卷翘的睫毛。
摊主貌似不小心触碰到了自拍模式，眯起眼调整的姿态太过可爱。她看着看着就笑了，或许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但朴逸把她每一个动都看在眼底。
笑容是会感染的。
这张许卿合微微颔首，浅笑，紧衣服抱手臂，突然发笑有一点耸肩。而朴逸眼神至死不渝地盯着的她，也弯了嘴角。
戈达尔说，电影是每秒24格的真实，也有人说，电影是每秒24次的谎言。哪一个是对的，我不知道。
何必在乎哪一个是对的，真实和谎言如果能共存，其实最好不过。起码朴逸是这么想的。
-
“你拒绝了柯森。”
林之言听了这话，诧异地取下墨镜，她提臀坐到高脚凳上，无视身边来往的路人。
她想了又想，没想通，追问道：“不对啊，没理由啊。他条件还行啊，虽然跟你比是逊色了一点，也没陈燃好，可是他对你挺好的，温柔绅士善良。”
念了好几组词，越念林之言越没有自信，这些统统不是许卿合的择偶标准。她随便说了一句结束：“你都拒绝他了，还来毕业展做什么。”
许卿合正捏着吸管在杯中转圈圈，她停了动，托起下巴，回忆着说：“这个嘛，说来话长。”
也不是很长，不过有点复杂。
喜欢是一件玄乎的事情，许卿合从丰城回来之后，心中不上不下的。纵然她再郁结难消，柯森的约会邀请，她也没拒绝。
她是在接吻的时候意识到自己不行的，街灯拉长影子，脚下还有残叶，这次没有谁打扰，更没有鞋子的摩擦声。
近在咫尺的距离，许卿合偏头躲过了。仿佛时间静止，柯森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她忐忑愧疚，还是说：“我接下来要讲的话，你会很难受，但是不讲的话，我可能会内疚一辈子。”
“我对你不来电，对不起，你可以骂我一小会儿。”
说得这样坦诚，就算是生气也没理由发火。更何况柯森脾气多好，许卿合知道自己有些卑鄙。
柯森松开她，颇有风度，“喜不喜欢我是你的权利。艺术展你还会来的，对么，我用朋友的身份邀请你。”
许卿合又低了下头，抿抿唇说：“你喜欢我，我可不能跟你做朋友。展览我会去的。”
没有藕断丝连的机会，也没有弯弯绕绕。柯森倏地明白了，他彻底放弃，由衷地给了一句评价：“许小姐，你真是不给一点苟延残喘的机会啊。对前任也这样吗？”
没有鄙夷，就是单纯好奇。
许卿合坦率的接受评价：“也不是，我对他更残忍。”
至那日起，柯森再没主动找许卿合。
回忆到此为止，林之言看着前方，柯森被一群学生簇拥着拍合照，莫名想起了一个很熟悉的男生。
她别过头，问搅吸管的许卿合：“哎，之前那位缠着你的男生，现在怎么样了？没追了？还有联系吗？”
她连续问好多问题，许卿合一个没听，她的吸管搅到一半不动了。
林之言还以为她在思考，就说：“怎么了，没有联系吗，我就说嘛。男大学生就是这样，人都不成熟，学网上姐弟恋只有翻车。我们是真的没必要陪一个男人长大，沉没成本太高了。”
上一次的毕业展览，是十年前。许卿合那时手上有个动画项目，叫关键帧动画。她利用动画技术做了长达十分钟的短片动画。
互联网正好兴起，短片动画一经发布，浏览量节节攀升。
她的毕设取得圆满成功，而指导她完成业的老师，就是杨成纲，杨教授。那一年，许卿合在毕设展风光无限。
杨教授就是站在大厅中央，向所有人介绍她。十年之后，原创动画市场变动，大批低幼动画片侵占市场，行业内的质量日益下滑。
许卿合已经不做动画了，他身边却不缺介绍的学生。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不同的人。
林之言搞不清状况，她一把搂住失神的许卿合，惊呼了声：“那不是杨教授吗，不错啊，他身边站着的不就是要追你的男人么。这世界可真小啊。”
许卿合没讲话，无声无息的转头放下酒杯，离开了展览。
-
家中关于动画的东西全被装进了一个纸箱子。许卿合花老大劲翻找，竟然找了足足两个小时。是时候跟过去做个了断了。
她把一沓手绘扔进箱子，想起与那小子初见的场景，他说杨教授不想见你。许卿合凝视这一箱子的东西，深呼吸。
你傻不傻，人家早就跟你说了，谁让你不信。
窗外一阵拖拉声，该下楼了。许卿合弯腰抱起纸箱，收拾垃圾的人先去了别栋楼层，她把纸箱放在地上，自己坐在花坛边缘。
像是故意磨蹭几分钟，心里能好受点似的。
许卿合给朴逸打了一通电话，这算他们的第一通真正意义上的电话。她没等对方讲话，“你在杨教授身边感觉怎么样？”
他也没立刻回答，缄默许久，才缓缓说：“杨教授跟我说，他有个学生，一个人把原创动画收视率拉到最高。”
她哧了一声：“然后呢。”
“努力又清醒，喊我多找她学习。”
杨成纲夸她的概率比地球人发现外星人还低，安慰得太假了。
她在冷风中看着一地纸箱，轻声说：“你知道吗。”
“你也很不会说谎。”
爱阅小说网【aiyuexsw.com】第一时间更新《她的小人国》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