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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淙淙,从墙壁上的石兽口中流溢出来,林云暖解了衣带,把自己埋在水里。
舒服得不想动。
伏在边沿上面,伸手拿水来喝。
她听见脚步声,难免有点紧张。
木奕珩适才叫她“等着”,不会这么快就跟过来了?众目睽睽瞧见他们一前一后跑回住处,该怎么想他们?
钱氏喊她的名字。
林云暖松口气,用浴巾把自己裹住,披了外衣走出水中。
钱氏立在一丛芭蕉下,上下打量出浴的妇人。
粉面含春,莹若白。头发湿了一缕,垂在胸前,伏起的胸线令人难以忽视。
细腰不赢一握,两足小小的,随意踩在绣鞋上头。
平素的林云暖端持清冷,待人总有点疏离味道。
不是个爱笑爱说话的人,不熟悉的,会觉得她不好相处。
可这样的清冷性子和勾魂摄魄的韵致一重叠,就生生多了几丝妩媚妖娆。
不怪木奕珩迷她至此。
同是妇人,钱氏也难免赞一句“尤物”。平素不显山不露水,解了衣裳,卸去浓妆,便是如此惑人模样,谁会不爱?
况木奕珩是那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钱氏携她手,同她往屋里去。
“……你身子可还好?生产伤身,我只怕你没恢复好又有了,又要遭一趟罪。缓两年再要一个……我和你哥只怕他太年轻,不懂心疼人……回头叫你哥敲打敲打他……”
说得是极私密的贴心话,林云暖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脸红如血,凑在钱氏耳畔,小声道,“他……他……外面……”
钱氏抿嘴一笑,“行,你们有分寸,我就不多嘴了。他倒也知道疼你,没选错他。”
林云暖捂着脸,声音低得听不清:“别……别和哥哥说这种事,以后没脸见哥哥了……”
钱氏笑道:“都是自家人,也是关心你。不过你这身子,自己真得多注意。你毕竟大他好几岁。奕珩待你赤诚,这两年对咱们家里的提携那是有眼皆见的。如今虽有了钰哥儿在,孩子总是越多越好,你定要保重自己,与他长长久久下去。”
林云暖听了这话,心里头有些闷,“这人是个火爆性子,行事说话都是一腔热血,如今他待我好,待家里人好,未来我却是不敢期的。这世上男子,如二哥一般痴情专一的,毕竟太少。况木奕珩这般出众,他早晚会爬上去,将来倾慕他的女人,怕会更多。我凭什么与人比?我是年轻,还是貌美?还是性子温柔,才艺出众?我希望真有那天到来,嫂子替我劝二哥,不要为我去争。”
她淡淡拾起茶杯,向钱氏递过去。
“嫂子应我吧。”
“我能报答他的,不过是在他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他。便是出乖露丑,给人笑话,只要他想,我便依他。将来,不论如何,我不会怕,不会怨……”
钱氏伸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那茶如何不肯接过,“你这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别说人家奕珩不曾花心胡来,妾都没纳一个,便他在外有什么花边,你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房嫡妻,你有什么好怕?”
林云暖放下茶,轻轻摇头道:“是我这人多虑,我爱过辜负我的人,便不敢轻易去期许。我自然希望能与木奕珩白头偕老,可若不成,便宁愿做最洒脱的一个。嫂子在前,我不该说这种丧气话,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他不负我,我自不负他。”
门廊上面架满了紫藤花。
木奕珩特地选这间院子和她居住。
水汽氤氲的泉水,如烟似霞的紫藤,院里置的白石桌椅,精巧的秋千架。
为博她一笑,引她稍稍流连,他不知费尽多少心思。
四角天空布满艳红晚霞。
木奕珩举手掀帘的动顿住。
在日暮中站成一座雕像。
万物都染了金边。
唯独廊下的男人,颀长的身影,笼在暗处。
他眉眼低垂,瞧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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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大约站了有一刻钟时间。
侍婢过来点灯了,听见脚步声,他才挪动步子,走下台阶。
婢子与他屈膝行礼,“爷怎不进去?”
木奕珩扯开唇角笑了下,面容微僵,“你知会奶奶一声,外头开宴了,若她愿意,就过去热闹热闹,若不愿意,就在这边摆饭,我过会儿就回来陪她。”
竹林边空旷的野地上,架起挡风的幔帐。
轻纱飘扬,中间燃了篝火,四角垂挂不知多少的宫灯。
木奕珩向来是大手笔,不吝花费银钱。
舞姬往来穿梭,也有说书的,唱戏的,随便想听什么,招手就唤了来。
杂耍、戏法也有得看。
晚上是野味的烤全羊。
木奕珩与众人说话谈天,余光瞥见一抹淡影朝这边来。
他放下手中酒,停住兴头上的话题,含笑移目凝望过去。
妇人换了衣裳,长发盘起,戴了一套珊瑚装饰。
宽幅的腰带束住纤腰,垂挂宫绦。轻薄的细纱裙子随风飘摇,远远望去,好似凌风踏云。
她精心打扮过。迎上众人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行礼致歉,“我来迟了。”
木奕珩的目光从未移开半瞬,直到她在自己身侧落座,才凑近了低声问,“还酸么?”
林云暖挑眉白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酒盏,拂开婢子,替他斟了杯酒。
话题继续,说得是威武侯旧时的传闻。
林云暖心中一动,侧眸去瞧木奕珩的表情。
桌下,他右手牵住她的左手,握得很紧,微微发汗。
“当初他犯下事后,给老侯爷狠狠罚了一通,直接发配兵营,叫他戍边去!在塞外,一守就是九年!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人人唾骂的妖人,九年后提着阿克夏的脑袋回京请赏!再五年,老侯爷急症过身,他就接掌了宛平驻军!今上不但没怪罪他当年犯下的错事,倒把半个虎符放心交在他手里。不管外头如何评价此人,我对他,是无比的佩服的!”
说话人是朱彦光,声音听来澎湃激扬。
何广义不赞同:“这有什么?当年他攻下阿克夏的兵营,使的是诈招,又钻了阿克夏大意的空子,后来执掌宛平,靠的也是父荫,这些年他年岁渐长,甚少上疆场,这十多年若论功绩,怕还不如我舅舅!这人品行不端,为人不齿,那些传闻,叫人听来都觉得污了耳朵。你怕不知,他和才子唐季安苟且的版本,给坊间传的多恶心……”
他话没说完,见座中许多人变了脸色。朱彦光朝他猛打眼色,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林云暖有点尴尬,做什么都瞧着她?
唐逸是唐逸,她是她,如今她已经和唐逸没什么瓜葛。
她转头,见木奕珩垂头把玩着酒盏,像是没听见大家说的话。
林熠哲咳了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似乎给他这一咳唤醒了神志,朱彦光笑嘻嘻地转了话题:“罢了,不说这些,我另有个传闻,不知你们听说不曾。”
他顿一顿,见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才缓缓道:“你们知不知道,卫子谚得了不治之症?”
话题转移成功,大家议论起来,“卫国公府什么没有?用得都是宫里最好的太医,卫世子年轻,如何就得了这种病?可打听清楚了?确实不是花柳,真是肺症?”
“没错的。的的确确便是肺症。之前我去瞧他,见着他屋里的婢子端了一盆子血污的衣裳出来。话都说不了三句,稍激动点便吐血。我瞧他那光景,很是替他心酸。儿子生不来,婆娘才死了,自己又生了这病,前头官职也给拿下来,这么一瞧,真没什么奔头……”
“可怜卫国公夫妇,就这么一个独苗儿,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可不伤心死了?”
酒过三巡,妇人们离席,凑一块去乘凉看月。
林云暖只给起哄地饮了半杯,脸蛋红扑扑的,靠在钱氏肩膀上。
人家问起她的孩子,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怎么机灵可爱,怎么雪白敦实,怎么小小一个人儿就懂得谁好欺,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赞了一通。
木氏夫妇的恩爱众人瞧在眼里。
原本心里那点点轻视怠慢,已然全变成了艳羡。
在席上两人相握的手从始至终都不曾分开。
她量浅,敬来的酒他全部双倍饮尽,喝了足有半坛。
木九从前多胡闹,大伙都是清楚的。人人以为木九将来必要后院糟乱不堪,谁想竟是清净得令人咋舌。
说了一会儿话,木奕珩便来了。
他远远站在林子边上,举目朝这边看。
众女笑着推林云暖,“快去,你相公等你呢!
林云暖红着脸,一步步朝他挪。
木奕珩牵住她手,走了一小段路。
林云暖听见他有些低哑的声音,在头顶。
“我背你吧?”
林云暖点点头,安心伏在他背上。
心脏贴在他背上,不由自主地乱跳。
她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她年少时,也曾这样欣喜的爱过。
闭上眼,将脸颊贴在他脸颊上,鼻头泛酸。
只希望这样静谧的时光永远的停住。
停在她还美好的时候。
停在他们还甜蜜的瞬间。
木奕珩侧过头,轻轻亲了亲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举目朗星明月,不及她眉目璀璨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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