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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一整个酒囊的酒都灌进肚里去，才发现周老爷子抱着手在他三步外看着他，周老爷子注意到他视线，问道：“你小子成家了没？”
李寻欢最后一口酒呛了出来，咳嗽的心肺都是疼的，边咳嗽边摇头。
周老爷子道：“小岚三年前嫁的人，嫁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公子哥。”
李寻欢强撑了笑，“想必她十分幸福，祝她一生安泰，子孙满堂。”
周老爷子道：“她若幸福，我会装疯？”
李寻欢沉默一会，黯然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您老还是——”
周老爷子打断他，“你记得你们那会有回爬树小岚从树上摔下来那次，还记得吗？”
李寻欢从遥远记忆里搜索，“那次……哦，是，那次她可伤的不轻，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从那后她就不怎么和我们玩儿了。”
周老爷子闭了闭眼睛，“那一次给她留下了永不可消除的伤害，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做母亲了。”
李寻欢惊而站起，“这……这怎么可能？她……”
周老爷子瞪着他，“你说，我打你几巴掌该不该？”
李寻欢心中霎时充满愧疚，他记忆中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形象愈加清晰了，“您便是再打我几十巴掌，若能医好小岚，我都愿意。”
周老爷子怒道：“我是她爹，便是拼了我这条老命，若是能医好，我会不尽力吗？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李寻欢沉默一会，道：“您装疯，便是为了这个？”
周老爷子道：“我不说了吗？小岚夫家是大门大户，小岚是高攀了人家的，可这两年三年的生不出孩子来，小岚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三番五次的求我，给我跪过几回，闹过几回，我有什么办法，除非我疯了才寻个安宁。”
李寻欢默默站了会，道：“那人怎么样？”
周老爷子道：“死不了。”
李寻欢道：“我想去瞧瞧小岚。”
周老爷子冷哼，“你又何必扰了她安宁。”
李寻欢道：“我……不过跟她道个别。”
周老爷子沉默一会，道：“距离这倒也不远，沿着官道直走十三里有个镇叫泰安镇，镇里门楼最高房屋最多的那家便是。”
于是，李寻欢便去了。
泰安镇如其名，十分热闹，俨然一个小县城，镇上不止有许多小商小贩，还有来往携了刀剑的江湖人，有几个还很有来头。
李寻欢站在镇上门楼最高的那家门前，看着几个江湖人大摇大摆的进出大门，其中有个叫做穿云箭潘德胜的，趾高气昂的从门里出来，远远瞧见李寻欢，跟见鬼似的把自己缩成一团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铁传甲道：“江湖上有黄柏林这号人吗？”
李寻欢叹口气，缓缓朝大门走去，门房用下巴扫视李寻欢，“阁下有名帖吗？无名之辈可进不了黄老爷大门。”
李寻欢恹恹道：“我不找黄老爷，我找黄少夫人。”顿了顿，怕说不明白，加了一句，“就是周小岚。”
门房啐了一声，“我呸，哪里来的野汉子，少夫人是你能找的吗？少夫人名讳是你叫的吗？”
铁传甲闪身到门房跟前，左右“啪啪”两巴掌，“可以找了吗？”
门房捂着脸瞪着眼，张了几次嘴，最后道：“你们等着。”转身奔了内院。
不多时一个浓眉大眼身穿白色绸缎的年轻人大步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跟了几个二三流的江湖高手，其中有几个瞧见李寻欢立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打坐一般，有几个瞪着眼挑着笑抱着臂看热闹，还有两个谄着脸道：“黄少爷，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小李探花李寻欢，大人物呢。”
还有一个人却是老相识，巴山虎罗英哈哈笑着走近了李寻欢，“好兄弟，竟然在这遇见你，可想死老哥哥我了。”
李寻欢也颇有几分惊喜，“罗大哥怎在此地？”
罗英道：“我来洛阳办点事，承蒙黄公子多次相邀，却之不恭，便来做几天客，你别说，黄公子真是个热心人，年轻人还能这么谦和的可是不多了。”
李寻欢便看向那位年轻公子，年轻公子立即道：“既然罗大哥认识，还不赶快替小弟引荐引荐，小弟可是慕小李探花之名许久。”
罗英一拍脑袋，“瞧我这光顾着说话了，黄公子，这便是我多次提到的小李探花李寻欢，寻欢，这位——”
黄公子一揖到地，“不敢称公子，在下黄柏林，虚度二十三年，敢问寻欢兄贵庚？”
李寻欢让开半步，“黄公子客气了，我这一来是——”
黄柏林不知为何，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快速道：“寻欢兄远来是客，更是贵客，罗大哥，还不请寻欢兄到厅里喝两杯？”
罗英在两人中来回看了看，握住李寻欢的手，“寻欢，你说咱们这许久不见，你我喝两杯叙叙旧？”
李寻欢再看一眼黄柏林，再次在他脸上看到紧张不安，但罗英邀请他也不忍拒绝，也便一起携手进了院子，进了中厅，厅中宴席未罢，众人也便继续，李寻欢与罗英喝了两杯酒，黄柏林便过来坐在李寻欢身边，“寻欢兄能登我黄家的大门，敝府蓬荜生辉，容我敬兄台一杯，先干为敬。”他果真仰头就是一杯，很是豪爽。
李寻欢酒到杯干，“黄公子热情好客，好比孟尝，我也敬你一杯。”
黄柏林喜出望外，赶紧陪着喝了。
李寻欢道：“只是这种场合，怎不请了尊夫人出来作陪，以小岚性情，该是极喜欢交友聚会的。”
黄柏林脸上再次有些异样，他尴尬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寻欢兄，内子已有身孕，这种场合还是少来的好。”
李寻欢吃惊道：“怀孕？”
黄柏林道：“不错，内子已有孕三月有余，只是大夫交代了，内子身体虚弱，胎儿尚且不稳，不宜见风，寻欢兄不妨多饮几杯酒，等待胎儿稳定之后再与内子相见？当然，寻欢兄若能在府上住上数月那是最好。”
李寻欢观察着他游移不定的眼神，自斟自饮了杯酒，道：“我若现在一定要见呢？”
黄柏林额际渗出汗珠来，“这……罗大哥，你看，你也知道内子的身体，若是动了……”
李寻欢按住罗英手背阻止他说话，笔直看向黄柏林，“我只是与尊夫人说几句话，尊夫人既然不宜见风，我到她房内去便是。”
黄柏林抹了把额头的汗，“那……也……成吧，寻欢兄请随我来。”
李寻欢留意到出门时候黄柏林暗示着几个武林门客跟了上来，黄柏林四下打量着，勉强笑道：“我与内子成婚也有三年，怎没听得她提起过还有寻欢兄这位故交？”
李寻欢道：“我与小岚是幼时玩伴，或许小岚已经把我忘了也未可知。”
黄柏林道：“这……能有寻欢兄这样的玩伴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怎么会忘？想是……”
李寻欢在一座院落外停住脚步，“敢问这院子住的是哪位？”他闻到了一股奇怪且十分浓郁的味道。
黄柏林道：“啊，这里面啊，住的是一位云游四方的道长，道长不喜喧闹，是以不在席上。”
罗英道：“这位道长可了不得，据说他擅长医治各种疑难杂症，少夫人的病便是他看好的。”
李寻欢思索，“少夫人的病？”
黄柏林道：“是，是，内子自成亲以来都不曾有孕，道长三服药下去，立马便有了，真的是，咳，神医。”他在一座院落外停下，“寻欢兄少待，我进去让内子收拾一下。”
李寻欢按捺下心里升起的隐隐不详，按理说怀孕了那是好事，黄柏林遮遮掩掩是作甚？面目惊慌是作甚？这种事小岚丝毫不跟周老爷子透气又是为何？他只希望是他多想多疑。
不多时黄柏林出来，李寻欢听到房内有人喊了一声“二哥”，立马快步走入，房内光线阴暗，门帘窗帘皆是十分厚重，房内浓重的药味儿，花桌前坐了玲珑瘦弱脸色苍白的女子，可不正是周小岚？
李寻欢快步走过去，伸出手却不知往何处放，周小岚看着真的是太瘦了，瘦的近乎病态，仿佛一碰就会碎似的。
周小岚挣扎着站起来，失败了，只得朝李寻欢伸出手，李寻欢立马握住了，周小岚道：“二哥，这辈子我再没想过还能见你一面，我……我好激动。”
李寻欢扫视一眼在边上站着的黄柏林，“好妹子，你怎病成这样？若有人欺负你，你与我说，我为你做主。”
周小岚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夫君待我极好，只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没的让二哥见笑了。”她看向黄柏林，“夫君，我与二哥说会子话成么？”
黄柏林犹豫再三，叮嘱道：“仔细着孩子，晚些时候别忘了吃药。”
黄柏林带着一众人物走远，李寻欢留意到院落门口故意留了两个下人盯着。
周小岚急急道：“好二哥，你怎找到这里的，快与我说说。”
二人也便叙旧，听着周小岚描述她与黄柏林相识相知乃至成亲，也听不出什么不好来，说话间丫鬟敲门送进汤药来，李寻欢冲着一大碗黑色沸腾着的物事皱眉，“这不早不晚的喝什么汤药？”
周小岚接了碗来没有立即喝，搁在身前桌上，笑的有些苦涩，“二哥，或许你还不知道，我身子与其他女人不同，不知为何老是要不了孩子，便是我父亲那样的神医都无可奈何，幸好元和道长闻讯登门，元和道长竟然是比我父亲还要神的神医，药虽难受些，好歹是有孕了。”她爱怜的拂上小腹，“为了孩子，受些苦又算得什么呢。”
李寻欢看向汤药，叹息一声，叹息到一半，忽然目光一凝，那汤药端来时候沸腾着，此时竟然依旧在沸腾，他还待凑近了看，那丫鬟道：“少夫人，您还是赶紧喝了吧，并且少爷也交代了，这位李老爷该走了。”
周小岚冷起脸来，正待发作，却又叹口气，“二哥，这药难喝的很，你还是回避的好吧。”
李寻欢道：“我出去之前，我想你可以告诉我你怀孕这种事为何不与你父亲讲。”
周小岚避过他目光，“你也看见了，我这情况若是让我爹瞧见了还不骂死我，我……我怎么敢。”
李寻欢从她手里夺了汤药过来，不顾丫鬟的尖叫声，掀开门帘就着光线凑近了一瞧，浑身激灵灵一个寒颤，手都为之一抖，黑色汤药内并非是因为过热而一直沸腾，竟然是数不清的黑色小点拱来拱去，这哪里是什么汤药！
他一抬眼，更是一惊，一个枯瘦道士在三步开外阴森森盯着他，阴森森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你不发现便也罢了，既然发现便留你不得，纳命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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