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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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春雨又绵延两日方才停下，待天放晴时，康熙钦命调查四川亏空案的河道总督张鹏翮便到了成都府了。

张鹏翮带人清查府库亏空，年庭月从旁配合协助清查，胤禛则坐镇驿站行监察督导之责，众人各司其职，清查读库账目的工进展的很顺利。

可是，随着对府库账目的深入调阅与审查，张鹏翮等人便发现，四川一省的账目完全是一笔糊涂账，历年收粮及火耗银两等都有虚收情况，经这些虚收情况再与地方州县府衙账务核实后，大量假印帖改的情况便逐一浮出水面。

最后的汇总结果是四川省府库虚收保宁府等十余个府县三十余万两白银，同时于布政使衙门王姓书吏处搜出假印两颗。王姓书吏等十多个书吏停止入狱等候审讯。

司书书吏乃衙门内负责财务核算以及文书档案管理工的行政要员，相当于如今的财务总监兼行政总监。这各省府库亏空的原因，除了官侵之外，还有另一重要原因，那便是书吏或者官、吏勾结侵蚀国库。

四川亏空案的性质已经改变了，这已经不再单单只是历年亏空的问题了，而是一个司书假印舞弊大案。

年庭月配合张鹏翮等人经过一个月的调查取证审讯查清案情，缉拿涉案官员十余人。这些官员都是四川辖内各府县的知府或者知县，他们与布政使司衙门书吏相勾结，虚收需抵，重领冒支，私自侵占国库白银三十余万两。书吏们在这其中更会收取业务提成，每弊一万两，书吏们便可提成二千两到三千两不等。

书吏们与各府县欺上瞒下，原布政使纳尔图和按察使杜衡竟然对此事一无所知！案情被张鹏翮奏上去后，朝野震动，康熙更是勃然大怒。阅览案情后，康熙下旨，现职涉案的官员皆革职入狱审讯论罪；调任他处的涉案官员皆革职抓捕归案；退休病故的涉案官员皆抄家；对这些涉案官员的子孙有捐纳官职的也统统革职。

调查工结束后，康熙便要追究陕甘总督殷泰等人的失察罪责了。殷泰等人亦虚收白银三万余两，加之之前造成的九万多两亏空，这些都由殷泰自认下来，殷泰在革职后，将由年庭月追缴这些银子平府库亏空。年庭月上任不久，亦虚收白银二百六十余两，因年庭月本就是留任期间，康熙便勒令年庭月将银两补齐即可。其余人等的虚收与亏空，都是该赔钱就赔钱，该降职就降职。

一大批官员或革职或抄家，官缺甚多。康熙与吏部及身边重臣商讨后，将甘肃另设甘肃总督，陕甘总督改为川陕总督。川陕总督由时任甘肃提督的鄂海调任。在众多官员的任命中，由年庭月上奏题补，再由胤禛周旋过后，时任夔州通判的胡期恒也成功从夔州通判擢升为成都府知府了。

舞弊大案结束后，年庭月先后送了张鹏翮和胤禛离开成都府，这两个人倒不是一起走的，胤禛比张鹏翮晚了两日才走。此时正是立夏，万物繁茂，张鹏翮和胤禛走的时候总算没有下雨，天气极好，冬日寒意褪尽，倒是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暮春景象。

年庭月送走了朝廷专员，她却并不能闲下来，还要继续处理四川政务及追缴先头舞弊案留下的府库亏空。

某日夜间，年庭月忙完政务回到卧房，正欲脱下软甲准备洗漱休息的时候，王景灏挑开门帘进来报她道：“大人，胡大人来了。胡大人说他是来呈报保宁府等十余个府县知府知县到任情况的。”

“哦，”年庭月道，“对，这个事情是我让他关注的。这都十多天了，那十来个知府知县也该到任了。”

此时年庭月已经将软甲脱下来了，因要出去见胡期恒，她便又要将软甲套上，王景灏迎上来帮忙时看见年庭月的中衣都汗湿透了，便去衣橱中拿了干净的中衣让年庭月换上再穿软甲。

“大人，这眼看着再有个把月就要入夏了，这软甲密不透风，穿在身上着实热得很，大人里头又着裹胸，这还不曾到六月份大人的中衣就湿透了，每日要换好几遍衣裳，这到了夏天可怎么办呢？”

王景灏道，“奴才听说，这成都一到夏天就热的跟个火炉似的，就跟咱们从前待过的武昌府似的，奴才担心到了夏天大人热得难受，会热出毛病来的。要不然，奴才替大人将裹胸加厚几层，就不穿这软甲了吧？”

年庭月换了中衣，穿上软甲，重又套上常服，这才道：“这可不行，这软甲是一时一刻也不能脱的。难受就难受些吧，每天多换几遍衣服也总比被人发现了秘密要强。”

年庭月现在穿习惯了软甲，不穿就没有安全感，她不但自己坚持要穿，还一再叮嘱王景灏也不要将软甲脱下：“你要是觉得热得难受，就多喝点菊花茶或者绿豆汤。到了夏天，宁肯裹胸少穿几层，这软甲却是一定不可脱的，你要切记。”

年庭月再三叮嘱，得了王景灏的再三保证后，她这才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见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什么破绽后，这才带着王景灏出了卧房，往内堂见胡期恒去了。

“元方兄，劳元方兄久候了。”

年庭月见了胡期恒便含笑道。

胡期恒斯文知礼，即使年庭月称他为兄，他仍是起身规规矩矩给年庭月行礼，亦含笑道：“抚台大人客气了。”

年庭月看了看胡期恒额头上的薄汗，请胡期恒坐下后，便吩咐王景灏给胡期恒上菊花茶：“元方兄，最近天气有些热，劳元方兄亲自过来。最近府上新得了菊花茶，我尝着味道还不错，又能解暑，元方兄也尝尝吧。若是元方兄喜欢，回头我让景灏给你带些回去。”

胡期恒安坐内堂饮茶，一盏茶下肚，倒也觉得身上的热意渐渐散去，整个人也感受到了清凉之意，额上薄汗也被他自己用随身的汗巾擦去了。

年庭月看过胡期恒带来的资料，得知保宁府等十余个府县的知府知县不但顺利到任，且政务工都已经顺利开展起来了，且在她的督促之下，各府县的府库亏空都追缴了一多半了，年庭月这心便更安定了。按照她的计划，想来在今年年底，这些府库亏空的银两应该就都能补上了。

年庭月放下手中资料，望着胡期恒笑道：“元方兄，幸亏我身边有你佐助，不然舞弊案的后续和追缴府库亏空的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将来亏空补齐，圣上若有奖赏，我一定要将你的功劳头一个奏报上去！”

胡期恒却不似年庭月这般乐观，他蹙眉道：“抚台大人有所不知，因追缴亏空所设时限很短，这泰半亏空虽然都补齐了，但是因不许摊派给百姓，底下府县的怨言就很多，许多人对抚台大人都很是不满啊！”

“追缴亏空是皇上谕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何况这么大的亏空都是官吏勾结造成的，并非百姓之过，他们不把银子拿出来，又让谁拿呢？”

年庭月淡声道，“追缴银子本来就是不讨好的事情，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在乎底下区区怨言。只要他们能将亏空补平了，就算骂我骂得再狠也无妨！”

胡期恒道：“追缴亏空确是皇上圣旨，但皇上并未设定时限说要年内缴齐，皇上只说尽快缴齐。这时限是抚台大人设的。”

年庭月默然片刻，才望着胡期恒道：“你说的不错，这时限是我所设。可是，元方兄，你也是为官之人，你应当知道，追缴亏空宜快不宜慢，我要是缓缓而行，这件事最后必定不了了之了，那将这个案子查得这么清楚又有何意义呢？四王爷临行前曾特地嘱咐我，追缴亏空务必雷厉风行尽快完成。不瞒元方兄，这年底完缴的时限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四王爷定下的。”

胡期恒定定望着年庭月：“抚台大人，下官斗胆再问一句，是否大人将来复职也与这完缴亏空有关？”

年庭月与胡期恒对视片刻，点头道：“是。只有完缴亏空银两，填平账目，我才有复职的可能。”

胡期恒闻听此言后没有再开口，他垂目思索片刻，然后才开口道：“抚台大人将下官从夔州调任至成都府，于下官有恩。下官自然会鼎力协助抚台大人完缴亏空。可是完缴亏空至少还需半年时间，下头府县的怨言纵然可以不必理会，但就怕这半年中有人趁机陷害从中梗。况且如今在官场上，大人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已有被架空的危险了。大人须得尽快复职，甚至需要在官场上再进一步，才能保住头上这红顶子不被黜落。”

年庭月想起从前胤禛一番话，忙道：“元方兄，此话何解？还请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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