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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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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七,宜嫁娶。

一大早,宁国府里就张灯结彩,贾蓉人在书房里,都能听到外边的人声鼎沸。

“看来这次为了和秦家联姻,贾珍下了不少本钱啊。”

贾蓉感叹一声,把毛笔放在一边,这么吵的声音,他也没心情继续画画了。

黑童点点头,端了杯茶过来:“我刚刚出去看过,是挺热闹的,听说贾蔷已经出去迎亲去了,”说完,他嘿嘿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你真的不要那个秦家丫头,我有偷去秦府看过,确实是长得很好看的。”

贾蓉瞟了黑童一眼:“红颜枯骨,这种东西你还看得少吗?长得再漂亮又如何,爷我还朕就看不上了。”

“那倒是,”黑童上下打量了贾蓉一眼:“你本来可是比那个丫头好看多了,应该是看不上,可是你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又不是最好看的一个,那个人也不会喜欢你。”

贾蓉的眼神一寒,抬手一挥,就把黑童给扔了出去:“给我去院子里罚站。”

黑童吐着舌头乖乖的站在院子里,听着院外鼎沸的人声,喃喃:“也不知道今天宴席上有什么好东西吃。”

“你一个月都不准吃东西。”

冷冷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这一下子,黑童彻底耷拉下脑袋,他就是喜欢吃才会留在这里的啊,一个月,一个月,越想越气,越气就越不爽,不一会儿,黑童的双眼变得赤红,嘴里发出‘嘿嘿嘿’的笑声,让人听了就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一样。

“这又怎么了?怪不得宁国府的人说少爷重病了,都笑成这个样子了,能不是重病吗?”

一个路过的宾客听了那笑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低声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同伴点点头:“是挺恐怖的,不过不是说这贾家少爷是病到下不来床,所以才让那贾蔷去代兄迎亲了吗?怎么会笑得这么怪异,不会是……”那同伴及时住了嘴,这大家族里的肮脏事不少,说不定这宁国府的少爷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两人不自觉地摇摇头,可惜了一下即将嫁进来的秦家姑娘。

“话说,既然脑子有病,又是怎么考上秀才的啊?”

“你蠢啊,这贾家少爷当初是在哪里考的秀才,金陵,金陵是哪里,那可是贾家起家的地方,现在留在那里的甄家可是和贾家关系匪浅啊,能考不上吗?”

“你是说……”同伴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还是快走吧。”

“对对对,大喜的日子,我们只要来喝喜酒就行了,”路过的宾客嘴里感叹:“就算我喝涨了吃撑了,也不来后边上茅房逛花园了。”

贾蔷一身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微微抬着下巴,他是来帮贾蓉接亲的。

他回过头,瞟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那顶大红花轿,刚刚他不小心瞟到了这个嫂子的一双手,真的是手如青葱、柔弱无骨啊,连手的如此漂亮,可见这大红盖头下的人又是怎样一番风流。

贾蔷的眼神暗了暗,可是这一切,都是属于贾蓉的,这个漂亮的新娘子也是属于贾蓉的,而且有可能这个新娘子身后的靠山也是看上了贾蓉。

贾蔷不甘地抓紧了缰绳,凭什么都是贾蓉,他六年来对贾珍服侍的精心周到,本来贾珍都开祠堂要赶走贾蓉了,为什么偏偏贾蓉就认识了皇上,为什么偏偏皇上就在那个档口给了贾蓉赏赐,这一下子,不只贾蓉赶不走,就连这秦家姑娘背后的靠山也指名要贾蓉,即使贾蓉不肯,荣宁两府的人也让他来代替贾蓉迎亲,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

“蔷二爷。”

马旁的小厮及时的把缰绳给拉住,才避免了因为贾蓉把马绳拉得太紧而让马暴躁的场面。

贾蔷连忙松开了缰绳,把心底的不甘压了下去,没关系的,还有的是机会,这样贾蓉继续这么目中无人,总有一天贾珍会放弃他的,而自己要做的,只是做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就够了。

“来了来了,新娘子迎回来了,”小丫头兴高采烈地先跑了进来,对着喜堂偏厅里等着的人禀报:“我刚刚已经看到新娘子的迎亲对于拐进荣宁街了。”

这偏厅了坐着史太君,还有荣国府的大王氏、小王氏,就连贾珍和尤氏也等在这里,外面的宾客现在还是由贾琏跟着贾政在招呼的。

“来了就好,”史太君的脸色却没有半分的高兴,直接看向贾珍:“蓉哥儿那边一切可还好。”

“还好,”贾珍点点头:“我以蔷哥儿要成亲不易惹出乱子为由,让那逆子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这逆子还真的这几天都乖乖的待着没出来,然后又让人在府外传了些他病重不易见客的消息,就让蔷哥儿顺顺利利地代兄迎亲了。”

“只要把人接回来就好,”现在在史太君的心里,对贾蓉的感官也是很差的,一个不把她和贾家放在眼里的混小子,偏偏入了那位的眼,非要他不可:“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吗?只要过一会儿,蔷哥儿代兄拜完堂了,一切就成了定数了,这秦家丫头就注定是蓉哥儿的妻子了。”

贾珍点点头:“我已经派人在那逆子的院子外守着了,不会闹出事情来的。”

“那就好,”史太君把手伸给王熙凤,王熙凤立马很有眼色的把老太太扶起来:“我们现在也该去外边迎接新人了。”

“新娘子跨火盆,日子越过越红火……”

“新娘子跨马鞍,一家平安又喜乐……”

随着喜嬷嬷的一句句高喊,史太君等人看到了被贾蔷用红绸拉进来的秦家丫头。

此时的秦家丫头穿着霞帔,头盖并蒂双莲的红盖头,走得婀娜多姿,一看就是个身子骨软的柔弱美人。

史太君点点头,只要这秦家丫头有这般风姿,不愁以后迷不住贾蓉,到时候还不把贾蓉牢牢地窝在手心里。

秦可卿和贾蔷双双站在喜堂中,身上的红服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璧人。

贾珍看了喜嬷嬷一眼,喜嬷嬷连忙高声道:“秦家女本与宁国府贾蓉少爷结亲,奈何贾蓉少爷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不能下床见风,只得由其表弟,宁国府贾蔷代为拜堂。”

即使走就听过了风声,现在看到这成亲之人还不是真正的定亲夫妻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宾客交头接耳了一番。

喜嬷嬷也不再理会,道明了其中的缘由就可是接下来的流程:“接下来,拜堂,新人,跪。”

秦可卿和贾蔷跪在喜垫上。

“新人,一叩首,拜天地。”

喜嬷嬷高声道。

话音刚落,人群的后边就传来一声清淡的男声:“本少爷怎么从来不知道,要和什么秦家女成亲。”

只见观礼的宾客让出了一个通道,一身红衣、姿态从容的贾蓉从通道中走了进来,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喜堂上的众人,高声道:“老爷不是给儿子说,今天是蔷哥儿和秦家丫头的婚礼吗?怎么这会儿就变成儿子和秦家女的婚礼的?还什么因为儿子病重让蔷哥儿代替,儿子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他把手一摊,像是在证明自己的话一般,转了一个圈展示了一下自己没问题,随即疑惑道:“而且之前也不是老爷说害怕儿子在蔷哥儿成亲期间出什么岔子,让儿子在院子里乖乖地待着吗?儿子听了话,怎么一转头这新郎就变成儿子了,儿子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人群中立马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

喜嬷嬷尴尬地看着贾珍,一时也找不到吉利话说了,这事弄得,实在是不好办啊。

贾珍睁大了眼睛看着出现在这里的贾蓉:“你怎么还会在这里,那汤,还有那些下人……”

贾蓉勾勾嘴角:“老爷让人给儿子炖汤补身子,儿子是很喜欢,可是儿子自认为身子不错,这补汤喝了还不如不喝,也就没喝了,至于守在儿子门口的那些下人,老爷觉得他们守得住儿子。”

守不住,有你那个黑煞星小厮在,多少个人都守不住。

贾珍这一次是恨不得把赖升好好的叫过来揍一顿出气,不是说已经确定过蓉哥儿把汤给喝了吗?为什么本该体虚地躺在床上的人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啊。

贾珍也说不出话来了,可是他说不出话来,刚刚的那几句话却可以让人听出端倪,宾客立马就明白了整场婚事的原委。

虽然说做老子的这么算计自己的儿子是不对,但是在大家族里,已经出了这种事情,为儿子的贾蓉不是更应该帮贾珍遮掩,让这场婚事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吗?怎么能特地跑出来搅局呢?一时间,宾客看向贾蓉的目光都透着些不赞同和审视。

尤氏死死地搅着帕子,这个时候她可不敢出声,但是那些宾客的低声私语几乎让她的脸都丢光了,她本来是为贾蓉的继母坐在这里等着新人敬茶的,现在却变成了她最大的难堪,她觉得,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不如称病不出,也好为了要迎合贾珍而在这里丢脸面要强多了,这让她以后还如何见人啊。

高堂上坐着的两位不说话了,贾蓉把目光转向了一脸铁青的史太君:“当初老太太在我回来的时候给我说起这事,我就拒绝了,怎么老太太今日还会弄出这场戏来呢?”

史太君沉着脸看着贾蓉:“蓉哥儿可不要胡说,这事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可就是过来观礼粘粘喜气而已。”

插手隔壁房晚辈的婚事,还闹出偷梁换柱的事情,她还要脸呢。

贾蓉耸耸肩,看向贾珍:“你看,这一下子,所有的事情可都是老爷你的错了。”

贾珍被气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贾蔷看到这一幕,连忙站起身,一脸悲痛地看着贾蓉:“蓉哥,你身为宁国府的继承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做的,要知道其他家族的人都是不会这么做的。”

这话说得大家心知肚明,倒是让观礼的人高看了贾蔷一分。

贾蓉无辜道:“那我应该怎么做,这人我不想娶,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而且之前老爷为了把人娶回来,不是要把我赶出去,让你兼祧两房吗?只不过出了皇上赏赐一事,这才耽搁下来的,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是明确说过,我不想娶的。”

众人立马就想起了之前贾家开祠堂还有皇帝御赐一事,那些有本事的人家早就打听出来皇上为何会赏赐贾蓉了,救驾之功啊,就算圣上因为这次的事情可能会波及到的局面而没有把贾蓉的功劳说出来,也不能否认贾蓉是有大功在身的。

一瞬间,那些打听到了内幕的人家立马默默地往后退了退,这种时候,还是不参合比较好。

也只有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在听了贾蓉的话后,心里很是矛盾,不知道是要指责贾蓉不孝好,还是要说皇上看错了人。

一时间,场面倒是安静了下来。

贾蓉一一看过堂上的所有人,那些贾家人可是没有一个有好脸色的,然后,他脸色一正:“本少爷怎么说也是秀才功名,这骗婚官家,企图构陷有功名之人,在律法上倒是什么个说法啊。”

贾珍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软,这是要说自己犯了法啊,这这这,这么多人看着,可是一定不能让这个混账东西给自己乱按罪名了。

这一刻贾珍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自古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亲,你是想成也得成,不想成也得成。”

“根据大庆婚典,凡成亲者,需走提亲、定亲、成亲三大礼,其中,除非夫家本人身患疾病无力下床或在外不能及时赶回,不然后边的定亲、成亲都得本人完成,”贾蓉的表情一点嬉笑都没有,整个人看上去异常严肃:“父亲所说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不过能走完提亲这一项而已,后边的两项,可都是蔷哥儿在走的,和儿子没有一点关系,而儿子现在身体健康,人又在宁国府里不曾外出,也不属于身有疾或人在外的情况,这场婚事还能数。”

“你,你……”贾珍气得直抖,大庆婚典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有那个人家的儿子敢这么当面让老爹下不来台的:“你个不孝子。”

贾蓉弯腰揖:“就算老爷骂儿子不孝子,儿子也不能让老爷犯了朝廷法纪,这婚事,做不得数的。”

“蓉哥儿,”史太君看不下去了,这件事可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这个贾蓉要把事情弄得多大呢:“这件事可不能这么说……”

“老太太,这件事您不是说跟你没关系吗?”

贾蓉的眼神一冷:“既然没关系,还请老太太安安心心地做从西府过来观礼的长辈就行了。”

“贾蓉……”史太君一拍桌子,打算暴起。

“贾蓉,”新娘子一掀盖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绝色容貌,整个身子也摇摇欲坠支撑不住:“你当真如此羞辱与我。”

贾蓉直视秦可卿:“并不是我羞辱与你,而是你们羞辱与我,若是我什么都不知,安安静静地待在院子里,是不是等晚上的时候,自己的房里就送了一个女人进来,到时候这堂也拜了、亲也成了,我日日对着不是自己娶回来的女人,难道日子能过得舒服,”他的眼睛冷漠至极,丝毫没有被秦可卿的绝世容貌所影响:“这种被亲人欺骗背叛的感觉,就是对我最大的羞辱,难道你还希望日后我对着你,能不觉得羞辱吗?”

“你……”秦可卿的身子晃了晃,被一旁站着的喜嬷嬷给扶住,她双眼含泪,一脸痛苦:“可我又有什么错。”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

“既然如此,为何你要这般对我?”

“那我应该怎么对你?”

“你……”秦可卿咬着唇,压下脱口而出的话,她是想要说让贾蓉就这么认了算了,可是贾蓉刚刚却口口声声地说要是认了就是对他的羞辱,难道这事是对贾蓉的羞辱,就不是对她的羞辱吗?

“我早在一开始就拒绝了这门婚事,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意,所以,这门亲,我不结,而且没有我,也结不成,”贾蓉微微一笑,再次打量那些贾家人铁青的脸:“看来有些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已经闹成这样,这个婚是肯定结不成了。

“贾蓉,”秦可卿把盖头摔在地上:“你要是敢这么走出去,我就敢死给你看。”

“你放心,他们那些人是不敢人你死的。”

贾蓉的声音飘来,人已经走出了喜堂。

人群中又传出窃窃私语之声,贾蓉这句话是不是暗示着这秦家丫头果然背后有问题,看来这一下子,他们是要好好查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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