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树根带着他的几个兄弟低怂着脑袋陆续出门了，我有些担心了，对师父说道：“师父，要不我们今天把铺子关了吧？找几个人把刘姨的棺材捞起来抬到山头葬了，搞不好真出人命了怎么办？”
师父本来就一肚子气，被我这么一问，更是火上眉头，瞪着我说道：“关门？除非我死了！我们章家裁缝铺开张五十年了，除了日本鬼子祸乱这里的那几年我被迫关了门，其他的日子里就没有一天关过门！”
“师父消消气，我只是担心树根他们几个白白送了性命。”
我对师父说道。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枉死，我们都不是救世主，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
师父教训道。
我忽然觉得师父有些麻木了，或者是无情，刘姨跟了他几年，到死了，他都不肯送她最后一程。
师父拿起了红色的软尺，在我肩上量起了尺寸，我站在原地配合着师父，问道：“师父，你要给我做新衣裳？”
师父一边量着尺寸一边记在簿子上，应声道：“给你做身像样的衣服穿，你看你这身破布衣，穿了好几年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不敢告诉师父这衣服其实我从火海逃出来的时候，在路边捡的，原来的那身衣服都被烧破了。
“谢谢师父。”
我对师父道谢道。
“你看你这身板，哪里像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啊？就是一个假小子！”
师父用软尺量我胸围的时候，说道。
我看了看自己平平的胸部，笑道：“我觉得我应该是男娃，可能出生的时候，投错了胎。”
然而我心底却暗叹：那是您老人家没见过我死之前的模样，我是庶民之女，在落红纷飞的江南烟雨中的拱桥上偶遇清帝玄烨，若没有惊为天人的姿色，又怎能入了他的眼，可是绝美的姿色有时候未必是女人的福气，有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
师父看我皮实地笑了，低沉着声音说道：“你要真是个男娃就好咯！我们章家裁缝手艺祖上定的规矩，可是传男不传女的。只是……哎！”
我看着师父问道：“只是什么啊，师父？”
师父无奈地说道：“只是我自己没缘分娶妻生子，没个后人，这些年收了不少男娃做徒弟，却都留不长，徒弟走的走，死的死，就连春生也……”
我看着师父皱起了眉头，连忙安慰道：“师父，您就当我是个男娃吧，我命硬，死不了，我也不走，师父您就算赶我走，我也不走了，我就赖着您跟您学手艺，您老了做不动了，我就养着您。”
师父看着我天真的大眼睛说道：“傻孩子，我都让你跟着我姓章了，以后你可要好好跟我学手艺了，师父年纪大了，活不了多少日头了。”
“嗯，我一定好好跟您学。”
我点头看着师父说道。
“吟楚啊，你来挑挑，看你要哪种布料做衣裳，师父给你做身简单大方的旗袍袄，马上入冬了，你穿得太单薄了。”
师父记好了我的尺寸，看着货架上堆满的布匹问道。
我走到货架前，挑了一匹藏蓝色的棉布，这种布料在师父的铺子里面算是最普通最廉价的了，因为心存感激，不想让师父太破费。
“就要这种。”
我指着藏蓝色的棉布布匹对师父说道。
师父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可以挑好一点的布料，师父不心疼钱。”
“不用了，我平时要干活的，这种布料最好，穿着舒服，还耐看，我喜欢这种布料，要麻烦师父帮我做新衣裳了。”
我笑着看着师父说道。
师父把藏蓝色的布匹从货架上拿了下来，开始在操台上用样纸剪着衣服结构的纸样，我在旁边仔细地看着学习着。
衣服剪好了一个纸样，递到我手里，让我仔细看清楚，又拿了一张新的样纸，让我自己亲自动手剪一个一模一样的纸样出来。
“你慢慢剪着，师父去灶房做晚饭了，一会儿出来验收你的成绩。”
师父对我说道。
“嗯，师父，灶房里有东西，您要小心……”我担忧地看着师父说道。
师父没有理会我，只是转身走向了后院，边走边说了句：“那些脏东西不敢靠近我……”
我看了看天色，太阳下山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铺子门口渐渐地褪去了光芒，我拿着剪刀认真地剪着衣服的纸样。
可能由于第一次剪纸样太紧张，我把样纸给剪断了，我又重新拿了一张新的样纸，小心翼翼地模仿师父剪起了我新衣的纸样。
我埋头认真地剪着样纸，不觉手有些酸胀，后院里柴火饭的香味飘到了铺子里，我终于剪了一个完整的样纸了，抬头看一看铺子外面，天要黑了。
看着手里自己剪的纸样和师父剪的纸样相差不多，我兴奋地拿着自己剪的纸样来到了后院，走到灶房门口，却看见师父点着蜡烛，在烛光下烧着纸钱，低声自言自语道：“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好好地去投胎做人，不要老想着报仇，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真心对过我，你心里只想报仇，该放下了……”
师父抬头看见了我站在门口，看着我手里剪好的纸样问道：“剪好了？”
我看见了师父眼里的泪光，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我说道：“剪好了，师父可以检查我的成绩。”
师父低头继续烧着纸钱，低声说道：“不管你剪成什么样，我就拿你剪的纸样，照着它给你的新衣服裁剪布料，做成你的新衣裳。”
“那怎么行？万一我剪的不好呢？万一不合身呢？”
我问道。
“不合身你也得穿着，让你记住，为一个裁缝，剪样纸有多重要。”
师父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道。
“啊？那我回去再剪一个更好的！”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走向了铺子里面。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样纸，走到了铺子的后门口，不料生生地撞在了一块黑墙上，我抬头一眼，是高过我一个头的树根！我撞在了他的胸口上了。
“树根？”
我直愣愣地看着树根叫道。
“章大爷呢？”
树根低沉着脸问道。
“在灶房呢，怎么了，树根？”
我问道。
“我的一个弟兄刚刚跳进湖里寻棺材，发现棺材是打开的，棺材盖就在湖底，只是棺材里面的尸体不见了……”树根恐惧地看着我答道。
“你说什么？”
师父走了过来，生气地问道，他听见了树根的话。
“棺材找到了，只是棺材里面的尸体不见了。”
树根一脸恐慌地说道。
师父指着铺子的大门喊道：“快点把铺子的门关上！”
我被师父一吼，吓得差点哆嗦起来，慌忙跑到铺子门口，迅速地关上了铺子的大门。
师父走进了铺子里面，点起了油灯，坐在灯下，阴阴地叹道：“她很快就要来了，她还是放不下……”
“章大爷，您看现在怎么办？那口空棺材还在湖底呢！现在是捞起来还是不捞啊？”
树根害怕地问道。
“你活过了今晚再说吧。”
师父满脸愁容，轻声对树根说道。
“那我那几个弟兄呢？他们今晚会出事吗？”
树根皱着眉头问道，声音里全是恐惧。
“怕什么？白天我劝你们，你们怎么不听？你们弟兄几个都死了，在黄泉路上还有个伴！你们这些牛犊子，就是不听老人言！现在好了，我看你们一个个怎么死？！”
师父不耐烦地冲着被吓坏的树根骂道。
看着师父和树根紧张的脸，突然恐惧占据了我整个心脏，我低声对师父说道：“师父，我怕……”
师父看了我一眼，说道：“先去把晚饭吃了，就算要死，也要做一个饱死鬼。走吧，树根也一起吧。”
师父招呼着树根和我们一起去灶房吃晚饭，来到灶房门口，发现原先点的蜡烛灭了，师父从荷包里摸出了火柴盒，点燃了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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