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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突通随后命桑显和镇守潼关,自己率军东下,准备投奔东都。
可他前脚刚走,桑显和后脚就打开关门投降了刘文静。
刘文静立刻命窦琮和桑显和率轻骑兵一路尾追,终于在稠桑今河南灵宝市北追上了屈突通。屈突通命军队列阵,坚守不动。窦琮再次打出了亲情牌,命屈突通的儿子屈突寿去阵前劝谕。屈突通远远地对着他儿子破口大骂:“此贼何来昔日与你为父子,今日与你为寇仇”随即下令左右弓箭手射杀屈突寿。
眼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桑显和策马飞奔到阵前,对屈突通的部众高喊:“京城已经陷落,你们都是关中人,离开家乡又能去哪里呢”
桑显和的这句话立刻产生了令人震撼的效果。屈突通的部众互相看了看,然后齐刷刷放下了武器。
屈突通彻底绝望了。他下马跪地,朝东南方向一下又一下地叩拜,嘶声哭喊道:“臣力屈至此,非敢负国,天地所知,神明共鉴”
随后屈突通被押解到长安,李渊大喜,对他极尽礼遇,并当即任命他为兵部尚书,封蒋公,兼任秦公李世民元帅府长史。
然后李渊就交给屈突通一个任务回河东,劝降他的部将尧君素。屈突通带着复杂、沉重而又万般无奈的心情来到了河东。
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这两个大男人忍不住相对而泣、涕泪沾襟。屈突通说:“我军已败,而今义旗所指,天下莫不响应,事势如此,卿当早降,以取富贵”
尧君素悲愤莫名,说:“公为帝国大臣,主上将关中托付与公,代王更倚仗您保卫社稷,您怎能偷生投降,甚至还替别人当说客呢公所乘之马,即代王所赐,公有何面目乘之”
屈突通哀叹道:“唉,君素,我是力屈而来啊”
尧君素说:“而今我力犹未屈,你何必多言”
屈突通惭悚不已,只好黯然离去。
屈突通无功而返后,李渊军队加紧了对河东城的进攻。
尧君素决意死守。
其时道路断绝,尧君素为了把整个关中与河东的危急形势告知东都朝廷,只好写了一份奏表,然后命人制造了一只木鹅,将奏表挂在鹅脖子上,最后让木鹅顺流东下。
木鹅漂到河阳,被守军拾获,交给了东都的越王杨侗。杨侗见信,叹息良久,于是以朝廷名义拜尧君素为金紫光禄大夫,命人走小路将任命状送到了河东。
后来,东都守将庞、皇甫无逸等人归降李渊,途经河东时也曾一再对尧君素晓以利害,劝他投降,可尧君素始终不为所动。
再后来,他在长安的妻子又来到城下,泪流满面地对他说:“隋室已亡,天命有属,郎君何必自苦,自取祸败呢”
尧君素在城头上大喊一声:“天下事非妇人所知”然后亲手搭弓上箭,一箭射了出去。他妻子应声而倒,死在了自己丈夫的手中。
尧君素知道隋王朝气数已尽,每谈及国事,必泫然泪下,对将士说:“我是皇上杨广的藩邸旧臣,累蒙奖擢,今出于君臣大义,不得不死城中粮食还可支持数年,等吃完了,天下事也尘埃落定了。倘若隋室覆亡,天命有归,我当自断头颅付与诸君也”
尧君素情愿为隋王朝守节尽忠,可他的部众却不甘心成为隋朝的殉葬品。他们一直想叛逃,可尧君素军纪严明且统驭有方,所以将士们一直找不到机会。
河东城就这么坚守了一年有余。到最后,江都传来了杨广被弑的消息,而城中的粮食也快吃光了,每天都有人吃人的惨剧发生。部众们忍无可忍,不得不杀了尧君素,开门投降。
也许尧君素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也许在他眼中,富贵和生命并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比它们更值得捍卫的,是人的操守、信念和价值观。
为了捍卫他心目中的君臣大义,尧君素宁可用自己的生命献祭。
对今天的我们来讲,这似乎是一种典型的愚忠一种毫无意义、不可救药的愚忠
可是,就像我们不能以尧君素的“君臣大义”去要求并责备屈突通一样,我们也不能用“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标准来评价尧君素。
当然,像尧君素这样为一个不得人心、大势已去的旧王朝殉葬的做法固然不值得效仿,但是他勇于捍卫信念的这种精神本身却值得我们崇敬和仰望。
毕竟他的心中有一种高于富贵和生命的东西。其实不管这样的东西是什么,只要有这样的东西在,人性的高贵与尊严就能在苦难与死亡面前傲然挺立。怕只怕世上的人们丧失了这样的东西,并且还以丧失这样的东西为荣。
从这个意义上说,与其说尧君素是一个旧王朝的殉葬品,还不如说他是自身信念的殉道者。这种人,不应该被历史遗忘。
大业十三年最后的那些日子,李渊的势力在急剧扩张。南面的巴蜀地区已经完全归附,而刘文静向关东潼关以东进军也大有斩获,短短时间内,弘农今河南灵宝市、新安今河南新安县以西的土地城邑全部纳入了李渊的势力范围。
大业十四年正月初一,隋恭帝杨侑下诏:唐王李渊可以“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这就是说,从此李渊上殿不需要解下佩剑,不需要脱靴,奏事时不需由侍臣唱名。中国历代权臣都曾经拥有过这种特权,远的不说,隋文帝杨坚在篡周前夕也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在新年的第一天,李渊被授予或者说攫取了这种特权,这似乎表明李渊已经向不远处的那张皇帝宝座又迈进了一步,同时也等于向天下人发布了一则政治预告隋王朝寿终正寝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正月二十二日,李渊命世子李建成为左元帅、秦公李世民为右元帅,率诸路兵马十余万人进军东都。二月初四,李渊再命太常卿郑元璹进军南阳郡今河南邓州市,命左领军司马马元规进军安陆郡今湖北安陆市及荆襄地区。
大业十四年的日历刚刚掀开,正在热火朝天竞逐隋鹿的四方群雄便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个最强劲的对手出现了
他的实力之雄厚、声势之浩大、发展之迅猛,让所有参与逐鹿的选手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下一个出局者是谁
第四章公元618年:李渊称帝,大唐开国
江都政变
公元618年是一个奇特的年份,因为这一年的隋朝天下有不下二十个年号,并且很可能还是不完全统计。
这一年首先是隋炀帝杨广的大业十四年,同时也是隋恭帝杨侑的义宁二年,稍后还是唐高祖李渊的武德元年。
此外,东都的越王杨侗也在这一年被王世充等人拥立为帝,所以又称皇泰元年。
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草头王们对这一年也各有各的叫法:陇西的秦帝薛举称秦兴二年;河西的凉帝李轨称安乐元年;马邑的定杨天子刘武周称天兴二年;朔方的梁帝梁师都称永隆二年;河北的夏王窦建德称五凤元年;魏县的许帝宇文化及称天寿元年;江南的梁帝萧铣称鸣凤二年;东南的楚帝林士弘称太平三年
实在是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不管这一年有多少个年号,历史最终只会承认其中一个。
换句话说,这些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年号注定要一个接一个被淘汰掉。
而第一个被淘汰出局的,就是杨广的大业。
大业十四年,杨广五十岁。
知天命之年。
杨广现在的天命是什么
是及时行乐。
既然一切都已无可挽回,那么除了及时行乐,除了不停地用酒精和女人来麻醉自己之外,杨广还能做什么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朝酒醒何处
这就是杨广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身体力行的人生哲学。
他在江都的离宫中开辟了一百多座精致的别院,每一座院落都美轮美奂,而且美女常住,美酒佳肴常备。杨广每天让一座院落做东,然后带着萧皇后和宠幸的嫔妃们一院一院地宴饮乐,天天和她们一起喝得酩酊大醉。
杨广通晓天象,并且喜好吴语。某一个春天的夜晚,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杨广与萧皇后坐在璀璨的星空下,静静地仰观天穹。突然,杨广粲然一笑,对萧皇后说:“外间大有人图侬我,然侬不失为长城公陈叔宝,卿不失为沈后陈朝皇后沈婺wu华,且共乐饮耳”
是啊,星光如此美丽,岁月如此静好,杨广有什么理由悲观呢
人生何妨长醉,杯中自有乾坤山河破碎又怎么样社稷覆亡又怎么样只要能像陈叔宝一样保有爵禄和富贵,只要美女、美酒和美景常在眼前,他的下半辈子就可以过得与世无争、自在逍遥
然而,最让杨广难以承受的是,再怎么烂醉也有醒来的一刻。
在那些宿醉乍醒的夜晚,江都的离宫中体横陈、杯盘狼藉,杨广一个人怔怔坐着,看蜡烛泪尽、听更漏声残。每当这样的时刻,那些被他苦苦压抑的痛苦、忧郁和感伤,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袭来,把这个心事苍茫的帝王一口吞没。
还会有多少日子让他这样忧郁和感伤呢
没有多少了。
公元618年的春天,在半梦半醒之间踉跄行走的杨广知道,在自己的生命中,不独快乐变得越来越珍贵,就连感伤也变得越来越奢侈了。
于是就有另一些夕阳西下的黄昏,许多宫人看见她们的天子穿着短衫,拄着手杖,像一个飘然遗世的行吟诗人一样,独自游荡在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之间。
他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它们。
从不疲倦。
从不厌烦。
没有人知道,杨广是想把这些良辰美景深深地烙印在心间。
没有人知道,就算死神在下一刻马上把他从世界上剔除,他也要在这一刻把属于自己的世界收藏。
杨广一生中一直保持着一种习惯,即使是在这个迷乱而颓废的春天里也依然保持。他经常会长时间地揽镜自照长时间地凝视甚至是欣赏着铜镜中的那个人。
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自恋。不过有点遗憾的是,在这个春天里,杨广看见的不再是那个树临风、英气逼人的潇洒帝王,而是一个鬓发散乱、面目浮肿、神情倦怠、目光空洞的中年男人。
尽管这个镜中人已经变得让杨广感到陌生,但是他并没有过于失望。因为这个镜子里的人仍然拥有一个宽阔饱满的额头、一个端正挺拔的鼻梁以及一个微微扬起的下颌。
够了。纵使失去所有,杨广相信自己依然能拥有一个帝王最后的高贵与尊严
杨广到最后似乎也看淡了死亡。有一天他忽然似笑非笑地对着镜中人说:“好头颈,谁当斫zhuo之”
萧皇后大惊失色,问他为何说出如此不祥之语。杨广凄然一笑,幽幽地说:“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资治通鉴卷一八五
公元618年,杨广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那个烽火连天的中原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江东而已,为此杨广准备迁都丹阳今江苏南京,以防李密兵锋越过长江。
杨广把此事拿到朝会上讨论,文武百官立即产生激烈的争执。以内史侍郎虞世基为首的大臣都极力赞成,表示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计划了;而右武侯大将军李才等人却坚决反对,认为杨广应该立刻返回西京,借此安定天下。
最后心直口快的李才说不过巧舌如簧的虞世基,愤然离殿。门下录事李桐客依然坚持说:“江东低洼潮湿、地势险恶,而且耕地太少,如果要对内奉养皇家、对外供应三军,百姓难以负荷,恐怕最终仍将激起变乱”李桐客话音刚落,御史们立刻发出弹劾,说他毁谤朝政。
反对的声音就此被彻底打压。公卿们纷纷阿附杨广,说:“江东之民盼望圣驾已久,陛下南下长江,亲临安抚,此乃大禹之事功也”
迁都之议就这么定了下来。丹阳郡随即破土动工,开始修建皇宫。
可是,杨广已经无福消受丹阳的这座新皇宫了,因为军队早已离心离德。
一场震惊天下的江都政变马上就将爆发。
刚开始,将士们想到的还仅仅是叛逃。
因为他们都是关中人,思乡心切,见杨广毫无西返之意,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禁军郎将窦贤首先率部西逃,结果被杨广的骑兵追了回来,马上把窦贤斩首示众。
然而杀一却不能儆百。将士逃亡的现象仍然有增无减、屡禁不止。
杨广绝对想不到,就连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将领也有了叛逃之心。
这个人就是虎贲郎将司马德戡。
司马德戡不光想一个人逃,而且还想煽动大家一起逃。他首先对他的两个好友发出了试探。一个是虎贲郎将元礼,一个是直阁将军裴虔通。司马德戡说:“如今士兵人人都想逃亡,我打算告发,又怕先被士兵杀了;要是不报告,一旦事发,也难逃灭族之罪。到底该怎么办还有,听说关中已经沦陷,李孝常就因为献出华阴叛降,皇上就逮捕了他的两个弟弟,准备处死。我们的家属都在关中,万一有人步李孝常之后尘,那我们岂不是大祸临头”
元礼和裴虔通也是一副恐惧无奈之状,只能愁眉苦脸地说:“事已至此,该怎么办”
司马德戡盯着他们的眼睛,说:“和士兵一块逃”
元礼和裴虔通相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