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慕容一族，原是北燕皇族之后，后来在北燕之地，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水灵珠，此中因果不必再谈。北燕之地，虽是远离中原，但五行灵珠乃是天下至宝之事，也是人尽皆知，未免争执，祖上迁居晋地，只盼能够借助神器之力白日飞升。”
“说来也是惭愧，自祖上伊始，并无人参详透如何使用灵珠神力。后来日子久了，家族之中渐渐有人起了异心，要偷去水灵珠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慕容一族争执不休，此间死伤无数之事，也不必再提。到了后来，祖上临死前，却将灵珠收了起来，说是藏在了一个妥善的地方，不少人想要去寻找，但太公也只告诉了承嗣子而已，慕容家再起祸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从祖父那一辈开始，慕容一族便生出了怪异之事来。”
慕容老爷迎着晨光缓缓地说，那声音透着一股子悲凉，“祖父的同胞兄长自从出生开始，但凡啼哭，必将引发暴雨洪水，又有妖邪觊觎。在某一日竟然释放出了冰咒杀了一人，众人意识到只怕是水灵珠之力，让曾祖说出水灵珠下落，曾祖并不应允，反倒是重金求得了一块沦波净石来压制伯公身上的水灵之力。伯公一生未娶，索性承嗣子变为祖父。而到了大伯，再次出现了水灵之力，引得妖物觊觎不说，同族之人亦然是觊觎此种力量。于是我慕容家索性不再与族人来往，一脉住在晋地。原本以为，我那辈并无此等异世发生，但二郎出世之后，我才知道，这事情并未终结。”
他说着，转向了还在苦苦挣扎的小少爷：“现在累得大郎成了这样，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祖上根本不该藏起灵珠，若是不起了贪婪之心，后人也不必遭受这样的痛苦，宁愿不得到成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住在一起，也是极为美好的事。现在二郎的力量引得妖邪来此，想来慕容家之中的旁人不久就会收到风声来晋地逼迫我交出水灵珠。”
“抱歉，原本不该提这样的事，但是师门重托，实在不能抗拒。”
玄霄看着小少爷，虽是自责，但也做不了任何事，那伤实在太重，连紫菁蓉膏都起不了太大的重用，用仙术真能管用吗？
“不过是业报罢了。”
慕容老爷喃喃道，“大郎成了这样，二郎又是个被诅咒的。我不愿你们拿去水灵珠的缘由，是因为若是你们拿去了，二郎会成什么样子也是未可知之事。但现在，因为这水灵珠，我家破人亡，实在不知这劳什子究竟有什么好处。听闻那是女娲娘娘的神器，女娲娘娘是大地上最慈爱的神，她的东西，更不该为我们所占有。你们便去拿吧，拿得到拿不到，都是命数，怨不得谁了。”
躺着的小少爷忽然身子剧烈的抽搐起来，半晌之后，再也不动了。常羲和玄霄分别围着他，见这样的情况，知道这孩子已经去了。不觉愧疚萦绕在心间，玄霄闭眼用力方能压住那翻腾的阳炎之力：“此事和我二人脱不了干系，玄霄此生，自认绝不亏欠于人。但今日，我玄霄欠尔等一条性命。”
常羲握一握小少爷的手，低声道：“下辈子你来找我，我教你变戏法。”
又起身道，“若是有需要，便来昆仑琼华派吧，若是有人问你们，便道是找玄霄或是常羲。”
慕容老爷背对着两人，半晌的沉默不语，而后才低声道：“你们走吧。”
*
空气似乎都沉闷了起来，玄霄和常羲出城便一路御剑往西边去了。虽说心中伤感，但此时不是耽于伤感的时候，水灵珠未曾拿到，两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慕容家的小郎君水灵之力已经迸发出来，若再不将水灵珠的本体找到，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御剑而行不久，两人便停了下来。面前是一片山壁，山壁上的树木明暗之间，正好构成了一个太极的图案。两人相视一眼，知道就是此处。御剑到了白点的地方，玄霄从袖中取出一枚石片放入了山岩间的缝隙。一阵机关响动，那原本在黑点上的树木竟然像是被什么腐蚀一样尽数消亡了下去，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来。
两人纷纷抽出了武器，知道这其中绝不是什么好进出的地方。等到进了洞口，其中黑暗异常，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光线透出一样，若不是羲和剑和常羲手中短剑原本就有光辉萦绕，这通道之中还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玄霄，你垫后。”
常羲很不客气的让玄霄后面去。玄霄又不是第一次和她搭档，何况昨夜杀妖的经过，她力量远不如在耀州之时强劲，明摆着就是力量并未复原：“你在后面就是。”
常羲眯着眼笑，在黑暗之中，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看出来有什么变化。半晌没有说话声，过了好一阵，才听到她娇娇的撒娇：“人家害怕嘛，你走后面。”
“闭嘴！”
玄霄低声道，每次都让女人挡在自己面前，就算是自己的剑灵，玄霄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也懒得和常羲理论，大喇喇的让她闭嘴，世界都安静了，“旁人也就罢了，你这混世魔王般的性子也会害怕吗？”
讨了没趣的常羲很平静的没有去报复他，跟在玄霄身后。两人足足走了一刻钟，已经到了山腹之中，面前豁然开朗。一间偌大的石室，两盏长明灯伫立在门前，四根立柱均是数人合抱的宽度。而石室的尽头，一颗水蓝色的珠子悬在半空之中，周身淡淡的蓝光萦绕，灵力非凡，正是水灵珠。
慕容家的财力如此，实在也是让人感到震惊的，但两人一人不在乎这些，剩下那位对这世上什么都不在乎。两人执剑在手，一边向水灵珠而去，一边警惕着周围。
这石室之中，除了水灵珠强大的灵力之外，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力量。尚且离水灵珠尚远，灵珠前竟然横出了一个庞大的身影。那身影背生双翼，长得像老虎又像是牛，那一声低吼，已经有一道说不出的力量击向了两人。
待避开后，常羲才道：“是穷奇！”
上古四凶兽之一！这慕容家居然有这样的能耐将它捕获放在这里给他们守东西！
那穷奇竟然笑了起来：“我在这里守了近百年了，竟然还有两个小娃儿送上门来！”
语罢，一个起落便朝着玄霄而来，它速度那样快，玄霄被它扑倒在地，翻了一个滚，这才躲开了那随之而来的风咒。
这凶兽属性为风，连属性都是克制住了克水的土属性。常羲拔剑去助玄霄，一剑刺去，穷奇根本没有躲的意思，一阵嘶吼，一道怪力便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玄霄这么些日子进益非同一般，都被它震得吐血。
常羲手中短剑运出剑气往穷奇背上而去，那样凌厉的剑势却吃了瘪，就像木棍打在钢板之上，震得右手发麻，剑身都弯了起来。
“原来是一身钢筋铁骨！”
常羲气道，赶紧去扶玄霄，后者擦去嘴边血迹，站起身推开常羲，传音入密道：“我拖住它，你趁机去拿水灵珠。”
常羲轻轻颔首后，双双拉开了架势。穷奇笑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人类了，自以为自己能够战胜天命不成？不过都是些虚妄念头罢了，直到死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说罢了，又是风咒袭来，两人双双避让，还是被风咒所伤。
玄霄沉吟片刻，拈了个诀，一道惊雷便向着穷奇而去。原本风属性为雷所克，但惊雷过后，穷奇竟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玄霄大惊之下，挣脱了风咒：“你——”
“愚昧！”
穷奇再次刮起罡风，险些将玄霄击倒，“这点子灵力就敢来夺水灵珠？！你只知雷克风，却不知雷电并不能伤我。”
常羲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来，扶起玄霄：“我说，你下次出门翻翻黄历行么？”
见玄霄瞪向自己，笑得愈发无所谓了，“第一次出门遇上了千年蛇妖和千年狐妖，第二次出门遇上了群妖攻城和上古凶兽，你这运数，出门不被雷劈都对不起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抚了羲和剑一把，羲和剑立马阳炎大涨，照得周围泛着淡黄色的光辉。
玄霄看向常羲，后者对他一笑，飞身向着穷奇而去，眼看要被穷奇一掌拍倒，身形忽又一转，径直避开了，旋即朗声道：“玄霄，攻它眼睛！”
她身形闪开的那一瞬间，玄霄果真从其身后闪身而来，手中羲和剑猛地划过穷奇一双赤眸。这凶兽虽是浑身钢筋铁骨，但一双眼睛却是要害处，顿时见了血。
玄霄方才吐了血，体力有些不支，穷奇被伤了一双眼睛，顿时发狂，朝着玄霄扑去。玄霄一手执剑一手拉足架势，竟然以血肉之躯挡住了它的攻势，对一旁的常羲道：“还不去取水灵珠！”
话音刚落，就被穷奇顶得飞到了半空。
常羲也明白迟则生变，飞快的向着水灵珠而去。水灵珠不愧是上古神器，仅仅只是靠近，便能感觉到它无穷的神力。常羲略一沉吟，还是伸手向着灵珠而去。
只是在她的手触碰到水灵珠周身萦绕的光华那一瞬间，水灵珠忽然蓝光暴涨，猛烈的灵力以其为圆心散开，常羲离得太近，被弹开摔在立柱前，只觉得骨头断裂，但连一口血都吐不出来。
“常羲！”
玄霄也不料神器竟然会具自主意识攻击人，落地之后扶起常羲，“你如何？”
常羲属性为火，正被水灵珠克制，更何况方才那一攻击离得那样近，现在几乎要毙命，靠在玄霄臂弯中，呼吸急促。
穷奇双目淌血，怔了片刻，忽然转头对常羲笑道：“我活了这样久，竟然看走了眼！你不是人！”
它一双眼睛已经被玄霄刺瞎，淌着血很是恐怖，“你不过是一把剑罢了，你根本不属于这六界！神魔仙妖人鬼，你不属于任何一类，没有种族的生命……不，你根本就不是生命，你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生出的东西，你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世界所属于的是那些有生命的个体。而你，一把剑罢了，没有生命，没有种族，这世上根本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它又笑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神器岂容你玷污？”
不该存在……常羲听在耳中，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她是那样想要活下去，可是……穷奇说得不假，她不过是一把剑，一把剑罢了，怎能有自己的意识？！她根本不该存在，六界之中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什么活下去，什么活得更好，不过都是虚妄的强求，就如慕容家强求白日飞升一样。
而水灵珠，怎会容忍一个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触碰？这才会具有自主意识的伤了她。
常羲喘息着，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样，伤口那样痛，虽是都能将她撕开。费力的握住玄霄的衣襟：“去拿，你去拿……”他一定可以，他是人，不像自己。
玄霄思忖片刻让她靠在立柱上，转身朝着水灵珠而去。尚未走出几步，身后一阵劲风，玄霄猛地转身，挡在常羲身前，羲和剑出鞘，从穷奇的眼眶狠狠地刺了进去。
这上古凶兽连最后一声嘶吼都来不及，就断了气息。
玄霄收剑入鞘，看着穷奇，板着脸冷冷道：“我是她的主人，她该不该存在，我说了算。我存在一日，她在这世上便有容身之处。”
方才被水灵珠重创，常羲满头大汗，几乎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隐隐听到了玄霄的话，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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