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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曙光乍现

旈臣甫一下船就被人捆了个结实带到石室里。

此时石室中熏着一种熟悉的焚香,旈臣闻了之后,身体竟变得毫无力气。

一名戴着面罩的看守者,拿起刻刀压住了毫无抵抗能力的旈臣,这人在他的脸上一笔一笔地划着,再拿出粗麻布将流出来的血擦拭干净,待不再流血了,又复往他脸上的刻痕中涂上特殊的墨汁。

人的面部神经是极其敏感的,因闻了熏香,浑身乏力的旈臣黥面之时无法抵抗,可那痛楚却让他的表情变得扭曲狰狞。

大颗大颗的汗水自旈臣额上淌下,可整个过程他却没吭一声,待刻完字之后,看守者们将他丢进原先一直居住的石室之中,便离开了。

这样小的存活者,在清苑也是头一遭出现。不知这瘦弱的孩子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在这般环境极其恶劣的条件下,竟能在五天之内击败了百余名少年,继而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不光看守者想不明白,就连清组织的九名最高统治者接到这则消息之时,也是惊诧不已。

经历过这许多的杀戮之后,旈臣性格变得乖僻、阴沉起来,他甚至整天整天的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深夜到来之后,覃舟依旧提着油灯,如往常一般来到旈臣所在的石室门口。

心知肚明的药壹,并没有询问旈臣冥岛上发生何事,只是把这些日子他所调配的药液以及馒头、稀饭默默地端给了旈臣。旈臣也不言语,拿起药壹递过来的吃食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药壹望着旈臣脸上被刻的那个小小的“玖”字,撇开脸不忍说话,他只是背贴着石壁,席地而坐着。

许久之后,旈臣对着这名他最信任的亦兄亦友的伙伴,终是极其困难地开口道:

“壹哥,好几次仅仅只差那么一点儿,我就死了。”

药壹没有开口说话,现今的旈臣,只是想把自己心里憋着的事情说出来罢了,这般小的孩子,经历了那般惨无人道的厮杀,如何能够不反常呢……

原本,他也只是同普通的孩子一样,单纯且未经世故。可清苑是个人间炼狱,在这里的人呆久了之后,除了自己,对一切都变得无所谓,杀人这种事也变得稀松平常起来。

旈臣忍不住心中的苦闷,他埋着头,不断地从胸腔中发出了类似野兽一般的嘶鸣。

且待到发泄完之后,旈臣才复又缓缓地开口道:

“壹哥,这几日,我夜夜睁着眼睛到天明,直至如今,我仍是噩魇连连……他们七个人,只联起手来打我一个,他们只想杀了我之后再将我吃下去!”

“……我……跑了好久好久,跑了一天,还是没能躲过……我明明知道,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最后……最后我就如同厉鬼一般,将他们尽数杀死了!我整整五天没有吃一点儿东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就在我的面前嚼着同伴们的肉,喝着同伴们的血……我真是恨极了他们!可是,我更恨把我们变成魔鬼的清苑……”

小小的少年眼眶里不断地溢出泪水,温热的鲜血仿佛还留在他的指尖上,他的鼻端似乎还能嗅到那浓烈的血腥味……

药壹艰涩地开口道:

“壹哥正在联合其他像阿臣一般被丢到孤岛上杀人的同伴,若要离开这里,自然得同他们一般无情、残忍……”

药壹安慰性地拍了拍旈臣的头,他只盼着旈臣快些明白:他们是一群特殊的孩子,在这片远离镜朝的闭塞群岛上,在这座石头砌成的清苑里,他们除了杀人,别无选择。

这一夜,对清组织的仇恨情绪积蓄在这一大一小少年的心口中,无处宣泄……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旈臣和药壹的生活依旧没有变化,改变的,只是周围换了一批又一批的稚嫩面孔,而曾经一同苦练的那些孩子,早已消逝在大海深处……

三个月后,看守者又一次如法炮制地给旈臣带上手铐脚镣,将其拉上了另外一艘帆船。

除了旈臣所在的帆船之外,还有几艘帆船从不同的岛屿出发,与他们开往同一个方向。

在最终到达另外一座岛屿之后,从各个帆船上陆陆续续地依次下来了数百名少年。旈臣粗略地数了数,竟有五百名之多!

这座岛屿和先前的冥岛完全不相同,冥岛只是个光秃秃的小孤岛,而这座岛屿却是被葱郁的绿色覆盖着。

这岛上覆盖着云雾缭绕的森林,以及直泻入海的山壁瀑布。那惊涛拍岸的海浪声,动物们在丛林里发出的啼鸣、吼叫声,无一不让人感叹着这是一座风景如画的小岛。

可旈臣无暇去欣赏这里的景色,来到这岛上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一同航行而来的五百名少年即将死去,只有唯一一个人可以活着出去……

这时,为首的看守者开口道:

“你们将在这个岛屿待上半年,这里随处都是既可以藏身,又能偷袭他人的地方,你们可以用任何手段来杀掉你的对手,也可以找到任何东西来果腹。只一条,想出去,就得杀人,把除你以外的所有人杀掉,就可以出去。”

说罢,几艘帆船纷纷驶离此地,而这五百名少年也各自开始寻找吃食和藏身之地……

杀戮的征程,又一次开启了。

因着森林很大,旈臣每天除了防范其他人的偷袭以外,也要躲避毒蛇猛兽的袭击,而除此之外,他自然也是要找些动物来果腹的。

白天,旈臣独自在远离人群的沼泽地带徘徊,晚上,他就倒钩在隐蔽的树枝上睡觉。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杀红了眼的人,手持着磨的很尖锐的树枝,或者锋利的石头朝他汹涌而来……

为了保命,旈臣每日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他时时刻刻都在躲避着周围疯狂杀人的少年们。

这日,旈臣发现前方不远处那棵擎天大树下,一只豺狼正在靠近一名年约十三岁上下的少年。显而易见,这名少年受了很重的伤,豺狼正在耐心等待着一顿人肉大餐。

旈臣见状,当即放下自己手中的自制弓箭,不管不顾地扑向豺狼,他身手敏捷地抓住豺狼的腹部,徒手将豺狼从中间撕成了两半,被撕裂的豺狼,倒在地上抽搐着。

那名少年可能实在是饿急了,在看见旈臣这番动之后,不管不顾地朝着豺狼尸体扑了过去,直接啃食起生豺狼肉来。

旈臣沉默不语地盯着他,少年也警惕地盯着旈臣,少年一边向后退,一边继续撕咬着豺狼尸体。

旈臣见他身体孱弱,并无恶意,终于也忍不住腹中空空,旈臣自顾自地抓起豺狼的另一半尸体,大口大口地喝起鲜血,大嚼特嚼起豺狼肉来。

待旈臣吃饱之后,他找了一片很大的树叶将剩余的豺狼肉包了起来,仔细地收好藏入怀中,而后站起身来就要继续往前走。

这时,那名少年竟手持豺狼的尖牙摇摇晃晃地向他攻了过来,旈臣一个闪身,少年便扑倒在地,旈臣只冷冷地扫了少年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先前旈臣在来时的路上,曾看到树上挂着三具尸体,如今想来,应是这名少年所为。他杀了同伴后,身负重伤,结果被豺狼给盯上了,此时路过的旈臣好意救了他一命,岂料他却想反扑旈臣。

旈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在这座森林里,他已经不知道碰到过多少回了……

在这风景如画的岛屿上,每天都有人死在旈臣的面前,时间就这样向前推移着……半年过去,岛屿上只剩旈臣一人了。

他日复一日地在丛林里穿梭着,也在等待着帆船的到来……

然而之后的某一天,数艘帆船又一次同时出现在旈臣眼前,躲在隐蔽处的他,亲眼目睹了那熟悉的一幕:

一大批少年从不同的帆船上,拥拥攘攘地下了来!这次的规模同上次相比,竟又多了数百人……

旈臣见这阵仗,并没有从藏身的巨石后现身,而是通过异于常人的听力,听到了熟悉的老话:

“你们这一千余人当中,有且只有一人可以回去,想回去就将你周围的人全部杀死!”

之后的丛林岛屿岁月里,旈臣还是没能回到清苑,帆船送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少年,他就在这反反复复的自相残杀中,足足渡过了二年。

看来,一旦进入了这座丛林岛屿,除了一批又一批的送死少年,根本就没有出路,不过是个无底洞罢了。

在万般无奈之下,越等待越没有希望的旈臣劫了一艘帆船,并杀光了船上所有不肯顺从他的少年和看守者,他胁迫着掌舵与船工,才得以从这座岛屿离开。

这一年,旈臣才十一岁。

然而当他返航回到清苑准备将药壹接走时,却早有一些人在悄悄地等待着他归来……

原来这些人就是覃舟私下联络的人,他们是在这几年间,从反复的自相残杀中被挑选出来的少年。

这群少年在药壹的出谋划策下,占领了辛九国群岛中一座主要岛屿,也是清苑的所在地。

这群少年是清组织中秘密培养的“王牌杀手”,如今药壹以药物控制了一小部分,还有大部分少年是自愿加入他们的。

因他们武艺超群,手段狠辣,连清组织也是忌惮非常……

在与清组织抗争了数月之后,少年们逐渐显现出捉襟见肘之态。药壹见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当机立断地带走了清组织内部大量的药物资源,然后烧毁了许多船只。

最终,少年们劫走了清组织最大的一艘帆船,在历时四十多天后,返回镜朝。

其实上,也不是他们不想将旧九国的遗势力推翻,实因清组织的势力盘根错节,且长期控制、奴役着群岛上的原住民,甚至就连镜朝当中,也有许多他们的人脉。

长期缠斗下去,仅凭着这百余名少年,实在难以将他们连根拔起……

在离开这人间炼狱之时,旈臣和药壹在心中默默立誓,未来的某一天,势必返回此地,将这万恶的清组织势力,尽数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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